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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土著人的“割体”

对违抗割体礼仪的人,轻者刺穿大腿,重者咒死。

第二天,一切和往常一样,大家继续玩牌、画画,村里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我知道诺丝不愿谈论昨晚的事,所以,我也没有再向她提问。我记住诺丝的话,“不该你知道的事别问”,即使知道了,不该说的也不能说。

这样又过了几天。这一天,我继续帮助诺丝在画布上点小点子。这里的画家是用无数个小点子在画布上点成一幅画。从前,土著人只是用手指在沙地上画,图案当然无法保存下来。后来白人把纸和画布交给他们,土著人就开始在画布上点满了点子。有人说,那是代表沙地的意思,仿佛还是在沙地上画。

几天来,天气时好时坏,乌云时常压得人提不起精神。远处又传来吟唱声,它几乎整整响了一天,下午,风终于吹散了乌云,阳光重新投射在大家的头上。

傍晚,只见村里的土著男女老少全都朝村南头方向走去。不一会儿,诺丝也放下了笔,招呼我一起走。我心想,这一次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抓起摄影包,加入人群。只见南头村外拉起一块巨大的白幕布,好像一个舞台。我意外地见到基尔坐在前排,他的脸色凝重,显出焦急的神色。两边的几个老人是他的助手,千万不要小瞧他们,部落里带有很强的民主性。

见我出现,基尔向我招手,拍拍身边的空地。自从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之后,我又有好几天没见着他。只闻其声,不见其影。每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定是有重大事件发生。我拿出照相机,征求老人意见,他摇摇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指着包里的录像机向我点头说:“嗯。”这一声“嗯”,让我喜出忘外。事后,有一个在村里小卖部工作的白人说,他在村里生活了快三年了,除了参加一些土著葬礼之外,从未被允许参加这样的典礼。他觉得奇怪,是什么让我那么轻易地走进这些土著人的生活?在经过许多次与土著人一起生活之后,答案是──尊重。比如拍照前征求对方同意,看起来这只是一个小节,土著人正是通过这些生活细节,考察来到他们身边的每一个白人,从而做出对这个人的接受和信任程度。在土著人群里拍照录像是非常敏感的事,更何况是在眼下这么一个严肃的典礼上。

我高兴地抱着录像机忙活开了。我先找到诺丝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到了这个时候诺丝不再对我保密,但她仍然把我拉到一边,压低着声音对我说:“还记得基尔担心的那几个孩子吗?”我当然记得,我一直想知道这些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情?诺丝激动地说:“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紧接着我从诺丝嘴里知道了关于这些孩子的秘密。

三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天黑得看不见路,时而传来几条夜狗的吠声,村里正悄悄地发生着一件事:七个孩子分别被从睡梦中唤醒,跟在三个老人身后,无声无息地向村外走去。孩子的父母站在黑夜里送他们,抹着眼泪轻轻哭泣。他们知道孩子们将被三个长老送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那是一个“不得入内”的地方。他们将要接受一场父辈们所经历过的生活考验:首先,他们要学会制作各种传统的狩猎武器,如长矛、飞去来器等等(平时打猎会用猎枪),体验早期先辈是如何利用自然界仅存的条件生存的。周围会有一些蜥蜴、蛇等可供充饥,但要孩子们自己去抓住它们,这种本领平时孩子们从大人那里学到不少,现在他们将要独立应用。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寻找动物或采集野果,这要看他们的运气。最重要的是水,在烈日下的滋味我尝过,人没有水仅可以坚持两天,也许三天,以后就不行,那就吃野果子,果子吃多了,苦涩的滋味同样不好受。他们在荒野上要与各种动物斗智斗勇,把它们变成食物。野果无法长久充饥,况且还有许多是带毒的野果,要区别它们,需要付出生命的尝试。一但挖到水,尽可能地坚守,直到干涸,再挖另一个。有时候孩子们会把脸埋在不见水的水坑里吸水气。夜里,燃起的篝火既可取暖和烧烤食物,同时也是告诉别人他们每天的位置。几天之后,老人找到孩子,再教一些生存的技术。七个孩子有时候几天没有抓到一只动物,因为动物跑得太快,没有猎枪,孩子们使用长矛的技艺还不熟练。老人告诉他们不用急,放上一片大火围起来,这一下,深藏在灌木丛里的小东西们个个向外窜,孩子们只管拿着武器把它们往火里赶,火烧之后,够大家吃上一段日子了。就这样每隔一段日子,老人都会出现在孩子面前,向他们传授族史、土著戒律、风俗习惯和生存技能。

今天,被惦念的那几个孩子终于回来了。

典礼的主持人基尔举起手,众人都静下来。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大家的情绪变得焦急不安,人群里传出一个女人细小的哭声。所有的人都低着头,捂着脸,整个气氛变得更加肃穆,没有一点热烈的欢迎气氛。

这时,随着基尔的一声响亮的声音:“哇……咿啦……”同时老人手里的两根木棍在空中一击,拉开了整个典礼的序幕:只见一个十分瘦小的孩子从幕后走出,看上去只有六七岁,一双细如木棍的腿勉强支撑着瘦弱的身体。他头上扎着一条白布带,脸的两颊和前额划了几条杠杠,下身扎了一条三角裤,浑身抹着红黑两色。孩子一脸倦意,低头盯着地面,看得人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楚。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的左侧早有一些女人排成一队,每人拎着小桶,里面是水或食物,手里拿着一把树枝,低头慢慢地向男孩走去。她们抹着泪,发出呜咽声,那是一种压抑在心底里的哭泣。她们依次用手里的树枝轻轻地拂打在孩子身上。男孩仿佛失去了知觉,不言不语,呆若木鸡似的任人摆布。

紧接着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出来了,人群里发出一片撕人心肺的嚎哭,另一批女人捧着食物上前。这时,幕后又走出一个瘦小得只留下一副骨架子的孩子,有人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地搂着他,眼泪不尽地流着。

吟唱伴随着乐声和哭声交织在一起。一会儿是乐声盖过了哭声,然后是哭声盖过了乐声,一起一伏,场面十分凄凉。

这种土著礼仪的接受过程太残忍和痛苦,其程度要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孩子们除了经历野外的生活磨炼之外,更重要的是接受一次人生最初阶段的“割礼”(割去包皮)。听诺丝说,这只是孩子们人生的序幕,在不同的年龄段,还会有几次内容和形式更加复杂艰辛的过程。若干其他形式的戒律、礼仪将贯穿于人的一生,每次都会留下一些终身的印记。比如在中西部土著人中流传着一种礼仪,拔掉男人的两颗门牙,以显示男人的一种尊严,之后他可以选择任何一个女人。按土著传统风俗,在这种情况下女人没有任何选择。从这一点看,男人在整个部落中起到了主导地位。

最后走出来的男孩,是七人中最大的一个,有十多岁的模样。他与其他六个同伴不一样的是,他除被实施“割礼”之外,身上还缠满了布带。一目了然,他经历了比其他人更深一层的考验:他的前胸和后背两侧被刀刃割出几道入肉三分的口子,肉和脂肪翻出来后,长老用篝火里的灰烬敷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上。这些伤口愈合后,就会留下道道如虫附体的醒目伤疤。

“割体”是土著法规的象征,它是土著人在经历土著法规和宗教仪式过程中必须接受的。这些法规也出现在土著女人身上,我在画家诺丝的手臂和乳房上都看到过。

诺丝向我解释:“这是我们的风俗,兄弟或亲戚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会经历几次成年礼仪……那是一种非常疼痛的过程。我们女人会自残身体,来分担他们的痛苦。”当诺丝说这些话时,她随手做了一个刀在肉上面划拉的动作。

我伸出手,小心地触摸她胸口上的伤疤,像胖乎乎的虫子一条条爬在上面。都市女人的乳房是女性体现美的最重要部位,可是在澳大利亚土著女人心目中,它体现了更深层的意义。

“早期,在没有刀之类的利器时,用石片割包皮和皮肉。有些人的伤口受感染,得不到医治死去。”诺丝说,“这是一种戒律,不能违抗。”

当然,女人身上的印记并不都是因为男人而留下的。女人也有像男人一样的单独用来标志成年的风俗礼仪,我不知道是怎样的,那是土著男人也不能参与过问的秘密。

我只知道:对违抗割体礼仪的人,轻者刺穿大腿,重者咒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血淋淋的镜头在我眼前出现:荒漠中的黑夜,在火光的映照下,尘土飞扬,人影飘动,激荡的吟唱一阵高过一阵……地上躺着一个小孩,身上画满了图案,只留下一张映红的黑脸没有着色。有个老人把嘴伸过来,突然喷出一股白色的液体,遮住了小孩整张脸。又上来几个人,分别按住小孩的四肢……一阵摆弄后,随着一声撕人心肺的长啸划破夜空,宣告一个新勇士诞生。这声长啸远远地传到丛林中的另一个天地,这里既有雄壮的吟唱,又有失去了理智、悲痛欲绝的哭叫,大家自残身体,在手臂、大腿、胸前乳房上拉出道道伤疤,或者用石块、木棍敲击自己的头,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叫……

我慢慢起身坐起来,撩开帐篷,我要把这个梦画在纸上。寒冷的夜十分寂静,不远处站着一个瘦高个的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七个孩子走过的路,就是我们祖祖辈辈走过的路。”那个人声音低沉,但有力。“不要一个劲地总想消灭和改造我们,这行不通。”

“可是,那些被抢夺收养的孩子,也就是今天称他们为‘被偷窃的一代’,由于被迫接受了白人的文化教育,其中的许多人已成为土著社团领袖。他们知道白人在想什么,也知道如何为土著人争取利益。”我轻轻地说。

“但是,白人最初的动机并不是今天的结果。他们发现除了看到‘原始’之外,也看到了我们的文化价值,这些文化还能为他们带来利益。所以,要感谢外国人出钱收藏我们的艺术作品,引起澳洲人注意。”低沉的声音说。

他的话有一点偏激。但我回头想想:那些土著孩子被抢夺之后,不但剥夺了父母之爱,而且土著民族文化也同时从孩子们身上被剥夺了。

“为什么这一切那么令人难以理解?”我一连问了几遍,没人回答。我猛地睁开眼,只看到天上的星星。

朦胧中有第三者插话,哼哼呀呀的。细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还伴随着男人的喘气,原来是一对土著男女正在不远的草丛里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