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一座新坟,坟前跪着二人。
原娟和原文默默无语,向着那坟磕了个头便起了身。
父亲虽心狠无情,但终是父亲。子女之礼,终要持到最后。
帮忙建坟的乡亲们唏嘘感叹,邻家大叔安慰:“你们想开些吧。虽然这话说出来不对头,但……九重死了,对你们两个来说却是好事。”
“多谢你借马给小文。”言诚向那邻人一礼,取钱塞入其手中。
“马已遗失,便不用再寻了。”他说。“这些钱足够再置一匹好马。”
“这怎么好?”邻人尴尬,但最终还是收下了。
山野村民,并不富裕,而一匹马,确实价值不菲。遗失之后,怕要影响生计。
“我们走吧。”言诚目视两姐弟。“此地,已无可留恋之物。”
“请让我们向祖屋拜别。”原文说。
言诚点头。
两姐弟回到院中,跪了下来向着祖屋拜了几拜,带上了不多的几件换洗衣裳,辞别了乡亲们,随言诚而去。
原娟与原文都会骑马,因此,言诚又向村民买了两匹马。虽然乡野马匹多用来拉车出力,不擅长途奔行,但总好过徒步。
三人离去,一路向西而行。
言诚本是要去荆原龙泉谷,但总不能带着二人,因此便改了行程,向西穿过了寒乌,向着无疆净土而去。
长途奔波,终有竞时。这日,言诚重回归银光城。
一别大半年,此时再见,分外亲切,忍不住向着姐弟二人介绍起来。
旅途之中,两人已经听言诚讲了不少银光城的好,但直到亲见,才知银光城景色更胜言诚所言。目睹这前所未见的城市建筑,原娟直接看傻了眼。
三人自城东而入,自然便先到了香莲居。见到这样气派的大酒楼,原娟不大敢进入,站在门前犹豫,言诚不由笑了。
此时近午,正是酒楼忙碌的时候,见有人立于门前,便立时有伙计跑来招呼。伙计面生,却并不认得言诚。
“安排一桌菜,不要酒。”言诚一边往里走一边说。
“言大哥?”此时一声惊呼传来,抬头望,却见立于柜后的柳翠儿一脸惊喜,飞奔了过来。
“翠儿越|发|漂亮了。”言诚微笑问好。
“傻看什么?”柳翠儿冲那招呼言诚的伙计说,“这位便是城主的弟子,名动天下的香莲居主人!还不快去叫大掌柜和两位东家?”
“是、是!”伙计闻言,满面惊喜之色,急忙飞奔去了。
她这一叫,整个大堂中所有食客都听到了,众人不由都转过头来,带着惊喜望了过来。
有人直接起身,向着言诚拱手:“言大家回来了?”
“不日便要离开。”言诚微笑作答。
那人能言诚对话,不由眉飞色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其余人见了,胆气立时也大壮,纷纷拱手问好,言诚面带微笑,一一回应。
原娟看得惊讶,至此才知言诚在这银光城中有多么出名。
原文却是一脸淡然,仿佛早知言诚名声。
其实他只是心里觉得,似师父这样的人物,本便该是闻名天下的。受常人这等礼遇,乃是十分自然之事。
不片刻间,于器和温小莲便飞奔而出,一见言诚,于器立时扑了上来抱住:“可想死我了!”
温小莲也不管那么多,上来便拉住了言诚的手:“你这家伙!一走大半年,也不捎个信回来!害我们担忧。”
言诚笑:“旅途不定,却找不到捎信的人。”
“也是呢。”温小莲笑了起来。“襄儿在城主府中,我这就叫人去叫。”
“不用了。”言诚摇头。“我一回来不去先拜师父,却来看你们,已然无礼。不去看师父却把师妹从师父身边叫回来,便更无礼了。”
“就你礼多!”温小莲笑。
“走,楼上说去。”于器拉着言诚便走。
“先介绍一下。”言诚一指原娟和原文,“这位是原娟姑娘,这位是原文,是我新收的徒弟。”
“徒弟?”于器这才注意到两人,看着原文,一脸惊讶。
“好家伙,你真厉害,都混成师父了!”他感叹。
“不过……”他又皱眉,“我对你怎么教徒弟这件事,很是好奇啊。”
“此事,说来话长。”言诚说。“上去再说吧。”
原娟和原文急忙过来向众人见礼,一起上了楼,进入雅间之内后,言诚才一一将诸人介绍给二人认识。
原文是言诚之徒,诸人便都高他一辈,因此,便执晚辈之礼。
原娟有些尴尬,因为她年纪与众人相仿,执晚辈礼吧,不大是那么回事;不执吧,又似乎有点无礼。
温小莲一笑:“咱们各论各的。”
这才解了尴尬。
言诚将二人之事简单说了说,随后便谈到了原文读书之际,竟然隐有入道迹象之事。
“那岂不成了又一个你?”于器惊呼。
“还不可知。”言诚说。“而且如何引导他真正入道,我也还没有头绪。老实说,我自己也还在学习之中,收徒却是有些贸然。不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相逢于路,终不想错过,便还是收了。”
“收了好收了好。”温小莲点头。“就算这孩子学不成你那种本事,也还可以交给襄儿,教他正常修行者的功夫嘛。”
“他们的住处就安排在这里吧。”于器说。“反正咱们房间有的是。”
“小娟姑娘你有什么安排?”温小莲问言诚。
“看看有没有修行之才。”言诚说,“若没有,便要麻烦你了。”
“什么叫麻烦我。”温小莲笑,“你可是这店的大股东之一。”
几人都笑了。
“我……我什么活都做得来的,洗衣、收拾屋子、扫院子,什么都行的!”原娟不知说什么好,便来了这么一句。
“你是言诚大弟子的姐姐,我还能让你做这些事不成?”温小莲不由笑了起来。
“帮翠儿的忙吧。”于器说,“现在店面这么大,翠儿一个也有些忙不过来。”
“这件事全由你们作主吧。”言诚说。
原娟瞪大了眼睛。
柳翠儿可是掌柜呀!
她一个山野丫头,刚刚脱离苦海,便立时成了这么大一个酒楼的掌柜?
这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吹得原娟有些晕。
小聚之后,言诚带着二人离开香莲居,向着城主府而去。一路之上,有些人看过当初的弟子选拔大会,认得言诚,便纷纷向他问好。言诚礼貌回应。
到了城主府,一路直上来到顶层大书房,不等敲门,那门便自己开了。里面传来战国的声音:“这么快回来,是要给师父什么惊喜不成?”
言诚闻此语声,只觉亲切,引着二人一路入内。原娟看这大书房无甚感觉,原文却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心中的敬仰与憧憬之情溢于言表。
向内来到那大床前,言诚向前躬身一揖到地:“弟子见过师父。”
“弟子见过师祖。”原文见言诚如此说,便知床上人是谁,急忙过来跪倒在地磕头作响。
“这小子是你收的徒弟?”战国笑问。
“正是。”言诚点头。
“叫原文是吧?”战国问。
“是。”言诚点头。
原文瞪大了眼,望向师祖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讶与崇敬。他第一次见战国,战国便能知其姓名,实不可理解。
“一路相伴,暗中相护者,便是岳所长吧?”言诚这时问。
“我就知道你看出来了。”战国笑,“正是他。他已然先来过,向我说了你此行经历。我这个徒孙,据说与你有相似之处?”
“是。”言诚点头,“只是如何启发,弟子还没有一定头绪。而且师父嘱咐尚未完成,却没有时间教导。”
“我也不能代你教导。”战国说。“你有何打算?”
“想去求书先生。”言诚说。
“这便对了。”战国点头。“小书生,就该到老书生那里住下。”
“师父。”言诚一礼,“还想请您帮忙看看原娟姑娘。”
“岳康看过了。”战国说,“她……你便自己看着安排吧。”
未直言,但此意,便是原娟并无修炼之才。
这也在意料之中。
“已经安排好了。”原娟却不解二人话中玄机,忙着说:“就在言先生的香莲居里,让我当掌柜呢!可是我如何能干得好?我想说先当个伙计,他们又不依……”
战国大笑。
“好久没这么笑了。”许久之后,他止住笑声,缓缓点头。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有一道曼妙身影出现在几人面前。
那是一位美丽无比的少女,肩上却扛着一个与其美貌及气质全不相配的铁锤。
“师兄!”
少女声音激动,肩上铁锤便跟着摇晃。
“师妹。”言诚转身,看着分别大半年的云襄儿,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温暖的感觉。
他快步迎了上去。
然后站住。
两人都站住,在极近的距离之内站住,互相对方。
眼中有许多东西。
又什么都没有——除了彼此。
有点无奈啊,为何不拥抱呢?
战国皱眉,微微摇头。
“你有些瘦了。”云襄儿看着言诚说。
“你……更漂亮了。”言诚说。
“好个小马。”云襄儿笑。
“铁锤如此举重若轻,难不成是晋级了?”言诚问。
“还没。”云襄儿摇头。“不过离上境已然不远了。其实我所得最多,乃是治国之法。”
言诚只怕她又聊到建国之事上,于是急忙引她向前,介绍原家姐弟。
一听言诚竟然收了徒弟,云襄儿一脸惊讶,随后认真地说:“师兄,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如何不对?”言诚认真请教。
“你修行日短,不过年余,尚未算圆满,却敢收徒,不怕耽误他人前程?”她认真地问。“况且你之修行法,并不适合他人,又如何传授予他?”
“这亦是我正在思索之事。”言诚点头。“只是路上相逢,确是缘,因此便先带了回来。便算我的修行法不能传授予他,不是还有你吗?”
“我?”云襄儿一怔。
“他的意思是他要是教不了,便由你教。”战国说。
“只是他主意打错了。”他继续说。“这孩子,亦无修行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