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亮,我就跑到了那片森林里。若媚来时,见到我竟在此,一脸疑惑。她说:“天莱,你一大早跑这干嘛?你不是今早就要出发回东华峰了吗?”
我冲口而出说道:“若媚姐姐,你不要去国子酒会好不好?”
她先是一怔,后明白过来,说:“天莱,你昨天没走,还偷听我们说话了?”
我低头小声道:“我……我是偷听你们说话了了……可是我听秦明哥哥说,那张嚣是坏人,他会在酒会上吃掉你!”
若媚听了是又生气又好笑,气的是我居然把这事告诉别人了,好笑的我显然误会了“吃”的意思。她责备地说:“天莱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说着用食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继续说:“我的事,你不用管了,但你也不要告诉别人。要让我知道,你还到处讲,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说着她一挥手,形成一道锋利的剑气,一只刚好飞经的甲虫被切成两半掉下了来。
“你走吧。”她随即转身过去,走入森林深处。看着地上分成两半还在垂死挣扎地的甲虫,我不敢追上去。
我回去准备收拾行李回东华峰,却没见师父来。我抱怨道:“师父呢?他说好来接我的。”
文斌正在收拾行李,听到我抱怨,恍然想起说:“哦,对了。天莱,刚才有人来传话,说师伯有事不能来了,让你跟着我走。”
我说:“啊?跟你们走,去哪呀?”
秦明早收拾好东西,正在边喝茶边嗑瓜子。他放下手上的瓜子壳,解释道:“真是个小笨蛋。你师父的意思是,让你放两个月假,到文斌家做客,让你见识一下山下的世界。等九月开学了,文斌再送你回来。”
我眼睛都瞪大了,说:“意思是,我可以到山下玩两个月?”
每年暑期长假的第一天,教廷都会出现百乘云集的壮观场面。这其中,有公驿马车,也有受雇马车,还有各色各样的私家马车。这些私车,是一辆比一辆豪华,一辆比一辆宽敞,从双驹到四驹到六驹,从杂色到纯色到纯种,到各种宝马良驹,各种华丽座驾,各种璀璨装饰。据说廷门前的看门狗每年都得一批,因为每年它们都会被亮瞎狗眼。
但当我见到秦明的座驾时,我才知道什么叫贵族。它用闪亮的银色金属作“铠甲”以包裹用顶级铁桦木做的车体。为了避震,此车还装配了复杂的悬挂机关,四个巨轮也蒙上了厚厚的橡胶。牵引它的也不是什么宝马,竟是六匹一丈高的纯栗色的驼鹿!这哪里是一辆车?这完全一栋移动豪宅!
我从不觉得秦明有多尊贵,直到那天。我明白道,他身份之贵在弟子中无人能及。每辆车象征着弟子的身份,出身贫寒的只能走路,家境殷实的可以凑份雇一辆,家庭富裕的可以单独雇一辆,大富大贵的可以派来一辆,而越是权贵的越是奢华。当然举荐廷弟子除外,他们一般乘坐各州派出的公驿马车回家。从私车之有无,马种之纯杂,良驹之多寡可把其他弟子划分出八个层次。而秦明属于独一份的第九层。
这时车上走下来四个人列道迎接:一名车夫,一名侍卫,两名侍女。侍卫恭敬地说:“少主、文公子请上车。”
我嚷嚷道:“还有我呢?”
侍卫恭敬地问:“请问这位公子是?”
秦明介绍道:“他呀,也是我朋友,叫天莱。这次我会带上他。”
侍卫说:“属下明白了。”然后往车那边展开一臂,对我说:“那请天莱公子也上车吧。”
坐在秦明的车上,我才知道何为贵族。车内空间超过两平方丈(按小说,约10平方米),分内、外两个室,里面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而且尽是我平时连做梦都梦不到的东西。秦明拿出一个呈八面玲珑宝塔状的精致音乐盒,它每一面代表一首乐曲,只要旋动它就会自行演奏。他又吩咐侍女拿果冻出来。只见侍女打开盒子,里面满是冒着白气的冰。她从中挖出几只冰冻的水果,分与我们享用。正是大热天时,吃着冰冻的水果,真是滋味无穷。
如果说精致的器物让我大开眼界,那么贵族的生活,则让我无法理解。秦明手脚健全,却从来不自己动手,哪怕吃只葡萄,也是侍女剥了皮喂给他吃。他一伸腿,侍女就给他锤腿,他伸懒腰,侍女就给他锤腰,他咳嗽一声,侍女就给他拿水。懵懵懂懂之间,我明白到,世界上有些人他们站在别人之上,他们是上等人。
再说文斌,尽管秦明也想让侍女伺候文斌,但文斌显然不习惯让别人碰他的身体,也不喜欢他人代劳。
秦明说:“你都不试,怎知道知道爽不爽?”
文斌说:“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但我很快断定文斌口不对心,因为他总是偷看那两名侍女。那两名侍女,长得很漂亮,与文斌约莫同龄,她们几乎不说话,除非回答问题。
秦明也发现了。有一次文斌正看得出神,秦明忽然猛得一拍文斌肩膀,吓得他跳起来
文斌高声道:“你干嘛?”
秦明得意地说:“还说没兴趣,你那眼神出卖了你。”
文斌羞红了脸,分辩道:“漂亮嘛,自然多看两眼。”
秦明听了,示意两名侍女到外室候命,然后他小声说:“你是不是喜欢她们?喜欢的话,送你一个就好了。但不能两个都送,她们是我哥派来看着我的,得留一个回去复命。”
我听到“送”字,心里一阵纳闷,这可是两个活人哪?居然也能像玩具一样送给别人么?
文斌先是一愣,后低声回应道:“别傻了,秦明。我只是看看而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就算我要了,我回家怎么跟父母解释?难道跟他们说,我买了个丫鬟来伺候他们?我家不比你家,养不起太多人。”
秦明朋友成群,但多是想攀附权贵占点便宜的俗人,包括我;只有文斌一直概辞不受,也难怪秦明和他更显亲密。且一直以来,文斌都是坐秦明的车往返华山的。秦明住在帝都,而文斌住在帝都南边一条村庄,在往返华山必经之路旁。这让本就亲密的两人关系更加铁。
当天傍晚,我们就来到华阴城。华阴城为帝都南行必经之路,也是北入帝都最后一个重镇,堪称帝都南大门。故而此城来往富商巨贾、朝廷重臣极多,繁华非常,沿途商铺商品琳罗满目,大街上行人如潮水熙熙攘攘。
秦明的鹿车行经时,吸引了众多行人驻足围观。我打开车窗,看到路边围观者下至黄毛小孩,上至耄耋老人都有。当然最多是那些少女们。
“这是谁家的车呀,好气派啊!”
“你不知道啊,这是军机首辅秦公孙子的车。”
“军机首辅,那是什么官?”
“军机院之首啊!位列三公,一人之下,亿人之上。”
三公,指的是军机院之首首辅,内阁院之首总理,国务院之首丞相,此三人地位仅次于枢密院之首皇帝本尊,极其尊崇。秦明的爷爷,就是当朝首辅,人称秦公。他虽非长子嫡孙,但也甚得他爷爷喜欢,加上他还有个当将军的哥哥,所以华山之内包括师父教官都无人敢惹他。
鹿车直抵华阴城西雨花客栈。城西雨花湖畔,乃华阴城最繁华的地方。而雨花湖畔的雨花客栈乃全城最豪华的客栈。该客栈临水而建,占地极广。其建筑磅礴大气,其风景绝美秀丽。秦明住在天字一号房,我们住在他楼下。
我进入房间一看,好大好漂亮,里面各种奢华的家私摆设,我是完全叫不上名来。正当我为房间内饰惊叹时,文斌却是直接推开阳台的门窗,一幅美轮美奂的景象映入眼帘,正是:碧莲接天夕阳红,巍峨高楼映苍穹。
那座高楼,正是今年国子酒会举办之地:雨花酒楼。它座落在湖中一个小岛上,离雨花客栈有数里。这座摩天大楼有八层高,犹如擎天巨柱,气势恢宏。而两地之间,湖堤沿岸是延绵数里的雨花长廊。长廊有数十家店铺,出售各种珍奇古玩,珍馐百味,极品丝茶,本地特产。
我们放好行李,稍作休整,便一起去逛夜市。刚一下楼,照面走来一人,喊道:“诶,秦明?”我一看,那人样貌非凡,脸型硬朗,鼻梁高耸,眼窝很深,棕色带卷的头发,服饰也带异族风韵——却是姬羌。
秦明回应道:“没想到在又见到了你。你是来参加国子酒会的吧。”
姬羌嚷道:“当然,有美女,有美酒,还有各种赌局。不去岂不可惜?那你呢,你去吗?”
秦明冷淡地回应:“不去。我还不满十五周岁。”
姬羌听了作大悲状,感慨道:“那多可惜呀!你要不去,那摇色子、斗牌九,我岂不是要赢得没有朋友了!”
秦明也不生气,反而微笑道:“随你的便,我只是来此投宿。祝你能把上次输的,全赢回来。”
姬羌抱拳道:“那承你贵言了。我赢了,一定请你吃酒。”
秦明也抱拳回应:“那我先谢过了,希望这次能喝上你家的高粱特曲。可别像上回那样,把回家盘川都输光了,还得死皮赖脸地问我借。在此先别过。”
等姬羌反应过来,秦明已带着我们离开了。
我们自雨花客栈出发,步行前往雨花酒楼。太阳那时已下山,夜色下的华阴城灯火辉煌,更显繁华热闹。在雨花长廊,我们几乎每途经一店,都要进去转一圈。这些店铺铺面不大,装修却极为讲究,而且各具特色。卖古玩的,装成一个巨大石洞;卖茶叶的,放一座根雕茶具;卖珍宝的,布置得跟水下龙宫似的;连卖小食的,也用红灯笼装点得喜气洋洋。街道上人流如织,店铺内人如鱼群。
我们不吃晚饭,本准备一路尝遍各种小吃。但才吃了两里地,已饱得不想动了。看完整部皮影戏,我们才稍微恢复点精神,继续前行。
雨花酒楼前有个小码头,停泊着几艘游船。秦明租了最豪华的一艘,带我们泛舟夜游雨花湖。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坐船。游船从湖西出发,沿着湖边转了一圈。船到东岸时回望西岸,但见万家灯火全倒影在粼粼水中,那一种震撼,那一种美,永远烙在我脑海中。以后每当提起繁华这词,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这个画面。
我们回到客栈已快子时,客栈都准备关门休息了。刚进大门,突然从旁边闪出一个白影。侍卫立即拔出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上。不料那人后退一步,大手一挥,千百片羽毛从袖口喷射而出。我们大吃一惊,这是要杀人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