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冷太太到底是什么人呢?还真有点神秘。
王理寰坐上一台崭新的美制吉普车,直奔同泽街23号王化一家。王化一家里是一幢二层小楼。一进客厅,王理寰就看见一位沉静端庄的女客。王化一起身为二人作了介绍。
“冷太太,这就是王师长理寰大哥。”
“理寰,这位是冷太太。冷太太从乡间来,你不是愿意知道家乡情况吗?咱们到楼上谈谈。”
王理寰和冷太太握手寒暄,三人到二楼小客厅坐下。冷太太首先说:“理寰大哥,你的老朋友邹大鹏给你捎好来了。”
王理寰说:“我们小时同学,别开三十多年,他还好吗?现在做什么呢?”
王化一接着说:“大鹏在哈尔滨做买卖呢!”
王理寰问:“冷太太是从哈尔滨来吗?那边的秩序还好?”
冷太太说:“比沈阳好得多。”
王化一说:“冷太太来时,高崇民、吕正操、张学思、阎宝航都带信问好。”
谈到此处,王理寰心里明白了:这位冷太太是中共派到沈阳工作来的。
冷太太本名王佩青,丈夫名叫冷庆元,故称冷太太,夫妻二人都是中共地下工作者。
王理寰是辽宁辽阳人,“九一八”事变前在沈阳做过小学教师,事变后投军从戎,从士兵当起,升到师长。第一三○师也是张学良东北军旧部。因此,中共地下党把他作为重点争取的对象。1948年5月初,在开原战斗中被解放军俘虏的国民党一一六师师长刘润川、副师长张绍贤、第三九○团团长傅广恩,经开原站程光烈做工作后由解放区释放回到沈阳与王理寰见了面。傅广恩把吕正操同志的信给了王理寰。信中说:
“近闻师次黄龙(开原古称),整军银州(铁岭古称),遥为钦佩。
讲武(东北讲武堂)同学,星散各地,均乏联系。监督汉公(指张学良)身在囹圄,安危莫保;西安义举,吾侪当不忘其苦衷。东北沦陷,家乡涂炭,十几年来无人挽救。日寇降后,方期重见天日。不料内战又兴,荼毒生灵。是非进止,早在洞鉴。兄举足轻重,跷希以待。
弟吕正操鞠躬×月×日其他同学请代致意,又及。”
王看完这封信后,心中有所触动,但恐被旁人窥见,当即焚毁。
王虽有起义之心,但又感到此事不知从何做起?只有铭记在心,俟机稳准图之。现在,中共地下工作者王佩青(冷太太)和他接上头,进一步鼓励了他投向光明的决心。他把吕正操来信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对王佩青说:“希望我们常常联系。事情须待机而动。”王佩青接着又说:“还有两位我们的工作人员,一是冷庆元,一是王益(李维民化名),他们在街上有不便处,请加照顾。”王理寰说:“胡圣一早就向我提过,他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从此,王佩青等在王理寰的掩护下做工作,王理寰也积极与第五十三军各师联络。
有一次,王佩青提汤药两包,从沈阳郊区的文官屯向解放军送情报,被一三○师三八八团五连步哨扣留。王佩青沉着地对该连赵连长说:“我姓冷,家住朱耳屯,我丈夫病重,村中无药,特到城里天益药堂抓药。连长不信,问问你们师长。他都知道。王师长是我表哥。”赵连长给王理寰打电话,问是否知道此事。王理寰在电话里对赵连长说:“知道,冷太太是我表亲,她家有病人,你把她送出去,晚间还叫她从你的哨位回来,省得到别处麻烦。”赵连长都一一照办了。次日到王化一家见面,三人都开怀笑了起来。
在加紧派遣策反的同时,还加强了情报工作。
1948年2月,中共东北局社会部召开了第二次东北全区除奸保卫会议,强调“一切为了前线的胜利”,要求全面调动公开力量和秘密力量,在大力加强以铁路沿线城市为重点的公安保卫工作的同时,把派遣工作进一步伸向敌区去,加强向长春、锦州特别是沈阳的情报派遣,以便及时掌握敌人的军事行动,配合辽沈战役的胜利进行。
在敌占区,中共地下工作人员也按着新的部署要求,打入敌人心脏部门,勇敢机智地将情报一份接一份地送了出来。隐蔽在国民党东北剿总司令部、空军司令部和东北军运指挥所等首脑部门的内线人员,相继送出国民党军关于辽沈陆空作战的计划、命令、城防要图、兵力配置以及密码、口令、军事运输、粮食供应等重要情报。当时国民党军密码不断变换,但每次变换都为解放军获知,国民党军的通讯联络和一举一动,基本上在解放军掌握之中。
锦州地区作战开始之前,中共内线人员就从锦州市政府军事科复绘出锦州市城防工事图,送到锦州前线指挥部。华北国民党军从葫芦岛驰援,他们刚刚登陆,中共内线人员就将其部队番号、兵力编制、到达地点等情报送出。廖耀湘兵团出沈阳西进之前,兵团的出动日期、行动路线和作战意图,就被中共内线人员获知。这份情报立即送到中共开原情报站,通过驻在开原的第十纵队司令部的电台,报给前线指挥部。
东北野战军司令部和中央社会部,对辽沈战役中出色的情报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从不轻易夸赞别人的林彪,也说:“东北的情报工作足可以抵上一个主力纵队。”
长春解放后,沈阳守敌前无屏障,后无依靠,陷入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的境地。敌军内部也发生了分化、动摇。为了调动敌区内线力量,配合我军进攻沈阳,并保护这座工业集中、又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古城不受或少受破坏,上级向沈阳地下组织下达了三项紧急指示:
(一)积极策动敌军起义或放下武器,相机配合我军解放沈阳。
(二)组织地下关系和可靠群众,保护工厂、仓库、铁路、机关和所有档案、物资、防止破坏。
(三)打入敌人内部,继续埋伏、不得暴露,以待我军入城后配合进行除奸肃特工作。
七、黎明前夕,众将扣卫逼周
沈阳地下党在行动。
1945年11月底,中共党、政、军机关撤出沈阳后,决定由金人、李正风、王从善组成秘密市委,由金人任书记、李正风任组织部长,领导沈阳地下党工作。1946年春,金人被捕,经多方营救出狱后,即撤回解放区,留下的人员继续坚持。这时,先后由延安、晋察冀、山东等老区向东北派遣了一些地下工作人员,并在当地吸收一些干部和原沈阳地下党一道,开展各项工作。
根据东北局的决定,1948年5月成立了中共沈阳市工作委员会,宋黎任书记兼辽宁省省委城工部长,秘书长兼宣传部长为高铁,组织部长李正风,民运部长程序。沈阳市工委机关设在辽宁省委所在地梅河口,受东北局城工部及省委双重领导,统一管理沈阳市各系统的地下工作。同时将沈铁抚联合县划为工委直接领导。
中共沈阳市工委成立后,对沈阳地下党及地下组织进行整顿,共分七个系统,各有侧重地进行工作,分别领导学运、工运、建党、游击武装斗争、统战和敌军工作,有的是交叉领导几个方面的工作。1948年11月沈阳解放时,共有地下工作人员1200余人,其中有党员178人。
地下工作人员采取经济与政治、秘密与公开、非法与合法的斗争相结合的方法,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发动群众,广泛结合反美反蒋统一战线。
沈阳地下党组织还设法控制国民党地方武装。一个是由比较进步的国民党军官控制的地方武装沈阳第二守备队;一个是由中共地下党外围组织控制的地方武装沈阳市民众自卫总队。
沈阳第二守备总队副总队长王凤起经过邹大鹏、陈钟和高崇民反复教育,毅然接受共产党的领导,回到沈阳开展工作。1948年2月,董文琦出任国民党沈阳特别市市长,商调秦祥征任民政局长或民众自卫总队长。秦祥征正在迟疑不决的时候,王凤起便极力主张秦当民众自卫总队长。王说:“应赶紧争取带兵,掌握实力,而且要不放过一切机会,能掌握多少力量就掌握多少。要在蒋介石倒台之前能表明有一个靠拢人民的鲜明立场,而最能表达这个鲜明立场的行动,莫过于战场上的起义。”于是秦决定就任沈阳特别市民众自卫总队长,并向市长董文琦提出了编组沈阳特别市第二守备总队的建议,以巩固城防为理由,请求编组地方武装。
1948年5月,国民党国防部核准沈阳特别市第二守备总队按一般师组成。王凤起又拉秦祥征去拜访了东北“剿总”高参邱立崞和上校军官金之铣等人,邱利用他的威望和各方面的关系,帮助解决了武器装备和补给上遇到的困难。同时,邱在这个总队安插了原东北军军官,占军官总数的三分之一,最高的是中校。
有一次,秦祥征和王凤起被邀请到邱立崞家做客。邱十分显露地向秦、王提出:“应把力量用于反对内战上。”如果这样,他愿从各方面予以全力支持;秦说:“这得和中共取得联系。时机成熟,内外呼应着干。”邱说:“这勿须多虑,到时自有办法。”王凤起和邱立崞都在程光烈直接领导下从事解放沈阳活动。
沈阳市民众自卫总队是1947年成立的一个地方武装组织,直接受国民党沈阳市政府指挥,主要负责警卫市、区两级政权机关,约有800多人,装备的武器都是步枪和手枪;总队长缺,由上校副总队长张世洪主持常务。
中共沈阳市工委直接抓了沈阳市民众自卫总队的工作。当时,中共沈阳市工委直接领导的一个进步组织叫“解放同盟社”,通过这个组织与各方面展开联系。沈阳市民众自卫总队副总队长张世法,在1945年东北光复后与共产党有过接触,曾掩护过中共地下工作者的活动。后来,经进步学生张忠林、黄希群的介绍,加入了“解放同盟社”。
其后,“解放同盟社”又在民众自卫总队成立了三个工作小组,有张世洪、王苏、佟成功。他们通过张忠林与中共沈阳市工委取得联系。因而,这个总队在沈阳解放前实际上为中共地下党所控制。1948年10月下旬,国民党沈阳城防司令部指令组织2万民工加固沈阳城防工事,民众自卫总队未抓一个民工去修工事。
沈阳解放前夕,根据中共沈阳市工委的指示,这个总队担负了保卫市区政府机关、沈阳医学院、市广播电台和重要仓库的重任。
沈阳地下党组织绝大多数党员和地下工作人员,都认真贯彻和运用了中央关于白区工作的方针政策和斗争策略。在白色恐怖中,在没有活动经费的困难条件下,不惧艰苦、不怕牺牲,变卖家私,以物资金钱支持革命,在各条战线上与国民党反动政策进行了殊死斗争。
一部分人员被逮捕,在狱中继续展开顽强斗争,涌现出许多英雄事迹。地下党郭春雷于1945年由党组织从山东派到沈阳做秘密工作,以后由于叛徒出卖,被捕入狱。敌人刑讯逼供,他不仅坚贞不屈,还在狱中组织临时党支部,高唱革命歌曲,进行绝食斗争,并争取教育看守人员,表现出共产党人的崇高气节,最后被国民党反动派叛处死刑,幸而沈阳很快解放,才未牺牲。
刘明显与李铁铮被捕入狱后,敌人百般威胁利诱,始终坚贞不屈,最后在南京雨花台被敌人杀害。李伯岚、刘光亚、尚殿洪、李振源、齐玉林等被捕后,在狱中遭到许多酷刑,身体受到严重摧残,但都始终与敌人坚持斗争,保持了革命气节。在三年的地下斗争中,共牺牲了李铁铮、刘明显、尚殿洪、李向东、李振源、郑德勤、李文克等28人。
争取国民党第五十三军起义,最大的障碍是军长周福成。
周福成又名周全五,此人刚愎自用,固执迂腐,人送外号“老五板”。在万福麟手下当师长时,唯万福麟马首是瞻,得到万的提拔重用。五十三军进入东北后,蒋介石又任命周福成为第八兵团司令兼松江省主席,周对蒋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为蒋介石效命。锦州战役后,五十三军一些高级将领,几个师长都看到国民党军失败乃大势所趋,纷纷另觅出路。周福成仍不识时务。
第五十三军的将领和一些国民党进步知名人士对周福成进行多方规劝,但周始终不为所动。万福麟、马占山见东北已非长久之计,10月初匆匆离沈去了北平。万福麟在沈阳与周福成话别时,对周说;“全五(周的别号),这仗打不了,你不要太呆板了。”周把这话告诉赵国屏,赵说:“这是督办(指万)临别的宝贵赠言,对你爱深,想得周到,让你遇机不可呆板,来得灵活些。”周问:“怎样灵活呢?”赵不敢明说,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他一下怎样不呆板?”周说当时没想到。王化一在万福麟、马占山两人即将飞返北平时,探询万、马的口气。
他两人一致认为国民党大势已去,东北问题有多久即可解决。王乘机劝说他两人带头起义,他们虽同情,但有顾虑。万福麟说:“我想你和哈尔滨不能没联系,我已嘱咐周全五在必要时,要听从你的意见。”马占山也说他告诉“挺进军”统一行动。两人都说北平是终点站,不能再跟国民党跑了。
王化一在万说过以后,和周福成见过一次面,周没表示同意也没反对,只是看形势演变如何。
许赓扬虽然下了起义的决心,但总感势单力薄,想推出一个有影响的人来领导沈阳起义。在沈阳的国民党军主力,中除二○七师是蒋介石嫡系(青年军改编)较为顽固外,其他各部队大都是原东北军的人所掌握。
周福成是东北军当年张学良部属中惟一的现任军长,较有影响力,是关键人物。于是,许赓扬会同东北“剿总”中将高参苏炳文、东北军法执行分监部中将主任赵毅;沈阳市商会会长卢广绩等人,开始做周福成的工作。苏炳文在东北军任旅长时,周福成曾在他的属下任团长;赵毅与周福成是同乡,都是辽阳人,又是保定军官学校的同学;卢广绩是地方知名人士,与周福成来往也很密切。他们都以不同的方式向周福成相继进言,希望他能出面领导起义,促成沈阳和平解放。
10月26日,许赓扬一面奉命率部西渡辽河接廖耀湘兵团,一面派副师长徐继章送信给周福成,劝他爱护家乡,勿使沈阳百姓和十几万国民党军官兵遭受战火之灾,并含蓄地表示拥护他领头起义。27日,许赓扬又亲自出马,驱车来到第八兵团部,先与兵团参谋长蒋希斌,第五十三军参谋郭业儒相遇。他们二人告诉许赓扬:
前几天,赵毅来劝周福成起义,周怒形于色。许赓扬见到周福成后,委婉地表示,希望周能出面推动起义。
周福成大发雷霆,骂道:“他妈的,你们说得好,那样做能对得起蒋委员长吗?”周福成追随蒋介石的顽固态度,使许赓扬感到此举无望,只好悻悻而归。
王理寰在新民车站上见廖兵团把汽油、炮弹尽数运走,看情况不想援锦,明显是要牺牲他们这些非嫡系部队。他建议周福成召集各部队长研究,如何应付这个局面。周福成说:“不用研究,固守沈阳,敌人来了就打,蒋总统把东北交给我啦!咱们也坐坐这把交椅。
你不用怕,沈阳一丢美国必出兵,国际战争就起来啦。蒋总统命令,不得已时还有焦土毁灭呢,什么也不交给共产党。”王说:“焦土毁灭未免惨无人道,于心不忍,识时务者为俊杰,军长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