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杜学诗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俩人继续朝前方溜达下去。
这是一个十分值得注意的重要情况。
于淑明听了任道治反映的情况后,立即召开了地下工作小组会议,分析研究了杜学诗这一反常表现,从平时杜学诗的言语行动的表现上来判断,并且说“去解放区有办法”的话来分析,极有可能就是组织上一再强调的蒋帮派遣潜伏阴谋的一部分。
针对这样重要的情况,一定要设法搞清楚杜学诗此行解放区的目的。
为了进一步搞清楚其中究竟,于淑明指示任道治,必须进一步同杜学诗建立“友谊”,取得杜学诗的绝对信任,尽一切可能从杜学诗的口中,套出我们所需要了解的情况。
他将此事通过地下交通员,迅速地报告了中共青岛市委。
为了进一步建立“友谊”,拉拢杜学诗并不是一件简单事,平心而论,敌人也不是傻瓜,不可能轻易就告诉你心里话,这就需要花一些钱。钱这东西,乍看起来很渺小很卑微,但许多时候,金钱的威力比摧枯拉朽的炮弹确实更具威力。钱最容易打开一些意志薄弱者的缺口。
可对于任道治来说,仅仅一个上士文书的薪水,是很难于应付这笔花销的。临走前,于淑明交给任道治二十元美钞,并告诉他;这是组织上给的活动经费,先拿着用,把钱花在刀刃上,一定要摸清敌人的来龙去脉,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至于钱,花完了可以再来拿。
任道治明白,党也困难,这活动经费可能也是同志们凑的,他心里一阵感动。同时也感到了一阵温暖。
很快,中共青岛市委批准了这个计划。紧张的工作就从这里开始了,这场攻心战,没有在炮火硝烟中进行,这种智慧的较量,却是正义与邪恶的殊死搏斗。
别看任道治年轻,在杜学诗眼里,他只是个年轻不懂事的大孩子,这恰好证明了他处事的稳重与机灵。
这里也是一个战场,一条看不见的战线贯穿在这个战场上。
生活中确实有许多东西不可预测。又正因为不可预测,所以才充满机会。
任道治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机会,加强了同杜学诗的来往。
公事、私事、散步、聊天、听音乐会,逛酒吧跳舞,有时也免不了出去,喝上二两。当然,所有的花费都是任道治给付,而决不会让杜学诗去掏腰包。区区几十块美钞,就让他们之间的“友谊”加深到形影不离的程度。
杜学诗有好几次用眼神告诉任道治,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吧。
任道治见这把火也烧得差不多了,该是揭锅盖看生熟的时候了。有一次,两人从小酒馆喝完酒,出来到中山路上散步,这天酒喝得挺滋润,杜学诗已微显醉态,任道治不失时机地抓住酒后吐真言这个人所共有的特点,突然用充满感情的语气问道:“大哥,你真的要走了吗?”
“是啊!老弟,不光是真的要走,说不定最近就要走了,我们哥俩是在一天少一天了。说实在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呢。”
杜学诗用一种惜别感伤的语调回答着。
“那好吧,大哥,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走?”
“怎么,你也想走?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也想走?”
杜学诗可能是出于职业的原因,有些愕然地反问着任道治。
“我想家,想老人,想在济南的女朋友,想回济南老家去看看。”
这是任道治早就想好了的答案。这也是地下工作小组共同研究的策略,让任道治利用回济南老家探亲为借口,要求杜学诗回天津时带他一起走,争取同杜学诗一道去解放区,把敌人的具体活动情况摸透。如果这样做引起了杜学诗的怀疑的话,就推说是想家心切才提出这个要求的。任道治有一位在十一绥靖区司令部任少校秘书的哥哥做“靠山”,杜学诗也奈何不了他什么。
地下工作者需要大胆机智的智慧以应付不测,同时也凭借自身的素质与信念。
任道治的回答合情合理,杜学诗瞥了任道治一眼,感觉他讲的是心里话,便以一种惋惜的语气说:“不行啊,老弟,不是说你想跟我走就能一块走,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再说也不是去济南。”
“噢!是这样,那难为大哥了。”
随后,任道治装出很体谅他和尊重他的口气说:“大哥,你这么一走,那在军事工程指挥部的工作怎么办?如果叫李参谋知道了,他还能不去施副司令(中将副司令施中诚)那里捅你的漏子吗?大哥,得想个法子,不能留这个空子让李参谋钻。”
任道治灵机一动,他知道杜学诗平日与李参谋不和,借此有意识地激他一下,撒下饵料引鱼儿上钩,搞清杜学诗北行的真实意图。
“咳,老弟你想的太多了,咱这回走可不是为私事,而是正儿八经的公事,懂吗?公事!他李参谋算老几,在这事儿上咱什么都不怕,有给咱撑腰的。”
杜学诗此时一下子腰粗气壮,不无炫耀地说着,他已不知不觉地张开海口,把任道治撒下的饵料和那把钓钩,一下子吞进肚子里去了。吞进去了也浑然不觉。
“既然什么都不怕,大哥,咱们为什么不能结个伴儿一块儿走呢?再说,到济南后,让我的女朋友也见识一下你这位大哥,你也好帮我参谋一下她的人品,替兄弟拿拿主意呀。”
任道治下的是香料甜饵,吞钩的杜学诗一点儿都未觉察出来。
“不,兄弟!这回是两码事。我们这次不能和外人一起行动,也不能对外人讲。兄弟,不是这次哥哥不想带你去,而是哥哥我实在是做不了主啊。”杜学诗有些难为情了,但又不好把事情的原委全抖出来,显得十分不好意思,似乎欠了任道治什么一样。
任道治却步步紧迫毫不放松。
“不就回趟老家吗?怎么连结个伴的权利都没有?这算个什么事,是谁管得这么宽?为什么?”
俗话说得好:点将不如激将,这一激还真起了作用。
“哪里,哪里,兄弟你别急嘛。”
杜学诗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对任道治说:“兄弟不瞒你说,这次哥哥去的是北平,有重要任务。也不是我一个人,南京老头子那边派来了一位专员,当我们的头,是军统保密局的少校叫宋光辉,人已经来了,现在就住在青岛饭店里。因为他有些事还没有处理利索,所以还没有动身,现在就等着他了,等他把事一办完,我们马上就走。这回你该明白了吧?”
“大哥,你过去不是说回天津老家去吗?怎么又要到人生地不熟的北平去呢?再说,现如今北平可是人家共产党的天下,旦被共产党知道了那该怎么办呢?”
任道治装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问着,“不要紧!一切都已计划好了,到那边的一切手续、住处、户口、职业都安排好了,一句话,万事俱备。再说,他们共产党也不是神仙,再神机妙算也不会知道我们的计划。就请老弟放心吧!”
杜学诗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那神气,似乎已经掌握了十二分把握。
“这样的话,大哥是不能带我去了,真是的,小弟怎么就没有这福气。”
杜学诗透了底,任道治十分高兴,但表面上仍做出一副既羡慕又委屈的样子。他在用这种极伤感的语气问着,低下头,一副十分难过的表情。
杜学诗好像也被这依依惜别的“友情”感动了,他急忙反过来安慰任道治说:“老弟,别难过!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临走之前咱哥俩再痛痛快快地喝一壶!好吗?”
“对,大哥!痛痛快快地再喝它一壶,小弟我给你饯行。”
“老弟,天机不可泄露也!”
“明白,明白。”
话虽这么说,一个大胆的构想,却在任道治的内心深处酝酿形成。
与杜学诗分手后,任道治的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杜学诗说的这一套是真是假呢?是不是一些滑头话呢?要尽快弄清楚他说这些话的真假程度,尤其是他说的那个专员宋光辉,必须尽快探明这个人的底细弄清其来历。要摸清楚这一切,最简便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到宋光辉下榻的青岛饭店走上一遭,探明虚实,以此来证明杜学诗的话是否掺有水份。
青岛饭店是青岛的一家大饭店,能光顾这里的可都是有钱的主儿,住客大都是国民党的高级军政官僚和一些有钱的阔佬。
要去这种地方,必须先讲究一下包装,如果还穿自己的这身国民党上士的服装,到这种地方去显得寒酸不说,也太扎眼招人注目,一旦被特务盯上就会招惹上无端的麻烦。
怎么办?他在为此事心焦。
后来,他想到了哥哥,就去哥哥的那里以谎称照相为惜口,借来了一套军官服,佩戴上绥靖区司令部的以“5961”为标志的布制胸章,经过这一乔装改扮,他俨然成为一名英武的国民党军官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青岛饭店的账房,一副目空一切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