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百城百战解放战争系列:解放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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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激战老爷岭(9)

参谋长崔杰从前面跑回来,来不及下马,对着史泽波半带命令的口气说:“把三十七师投入战斗,这是关键时刻,胜负就此一举。”

史泽波沉下脸来,他在考虑用不用他的亲兵。

参谋长盯住他,等待他下决心,迅速作出决策。

史泽波说:“拿破仑在保罗即诺战役,他的元帅们劝他把他的一万护卫投入战斗,拿破仑拒绝了。三十七师不能动用。”

参谋长说:“这不能和拿破仑在俄国相比。”

史泽波说:“项羽八千子弟打完了,自刎乌江。目前我还有五千子弟。”

参谋长又打马返回去。除去三十七师,他还有六十八师、六十九师和保安队。他知道,陈赓远道赶来,绝不会是全军一齐赶到。但枪声一响,不立即突围过去,陈赓后续部队上来,那将一线希望也没有了。但是史泽波看不清这点,如果所有部队都被打垮,仅剩一个三十七师何足道哉!

史泽波只是在那里骂他的前卫团,前卫团逃之天天,没有占领马壁的有利地形。前卫团只要坚持半天,他的主力就会安然通过沁河,等陈赓赶来,他史泽波早带一万多人登上希关岭了!

前边战斗激烈,听得出对方的枪声和手榴弹声。共军沉着抵抗,而他的攻击,几经起落,已经失去了冷静,失去了坚持力。

史泽波命令打开地图,他的副官把地图展开。史泽波大怒,一脚把副官踢得老远,又把地图踩烂。副官拿出来的地图还是亭,老爷山的地图,因为在长治的时候,史泽波天天看这一带的地势;从长治动身之前,没准备中途作战,凡是用不着的东西都扔掉了。

参谋长跑回来,指着一处高地说:“这一带是有战斗价值的佛庙岭、将军岭、白云寺,要尽快夺取。”他加重一句:“特别是正面阵地。”

陈赓在将军岭上,投入两个团的兵力。二十五团向大尖山攻击。

陈赓心里是着急的。他手边的兵力不比史泽波多,但他向刘伯承司令员打了保票,邓小平政委又特为他发来电报:“一定要抓住史泽波。”他下了攻击令,又命令骑兵到参战团队去传达邓政委的命令:“告诉全体指战员,要全歼西逃的敌人,一定要抓住史泽波。”

这一命令振奋了全军,整个战场顿时沸腾起来。在佛庙岭上展开白刃战,敌人倒下四五百具尸体。最后歼灭了残敌;攻取了高地。

这一天,我们夺取了四周的高地,把敌人压倒在桃川沟。

史泽波绝望了,下死命令抢夺高地。他的部队最后一次被打回来,血淋淋的伤兵被抬下来,丢在旷野;有的伤兵自己爬了回来。大路、河滩;草地、村庄内外,都摆满了伤兵。哭声遍野,血腥扑鼻。

史泽波充耳不闻,用望远镜向着高地上嘹望,忽然他看到一个山顶上站着一群人,长久不散。不断有骑兵跑来,又不断有骑兵从那一簇人跟前跑开。他仔细地看看,看出来是陈赓,陈赓也正将镜头转向他这里嘹望。他不禁一身寒颤,冷汗涔涔地从额上流下来。他心里想:“陈赓赶到了,就在那一伙人里。”陈赓的亲临前线,就预示着他史泽波的灾难降临,彭毓斌的命运轮到他的头上了!

黄昏,战斗平静下来。看来双方都累了,急行军,没有休息,粒米未进口,又拼死地战斗了几个小时。这时平静下来,吃饭、休息,养精蓄锐,为未来的恶战作准备。

四围的高地上,多少敌人倒在那里,有的吻着大地,有的用白眼望着星空,死尸数以千计。

陈赓司令员巡视着经过这场恶战的战场;他不胜感慨:蒋介石、阎锡山发动内战,在这里得到了它应有的惩罚。史泽波这会儿在想什么?他还想努一把力吗?陈赓走到吴孝闵的团指挥所,见到霍刚:“怎么样?累了吗?”霍刚回答:“不累。”

陈赓司令员向吴孝闵说:“提高警惕,防止史泽波逃跑,保证部队吃好、休息好。最后解决史泽波。”

从团指挥部走出来,遇见霍青山老人。陈赓问道:“你不闭闭眼,眯一会儿?”老人兴奋得很:“睁着眼睛还看不够呢!史泽波还没投降,下—步怎么办?”陈赓司令员看看表说:“凌晨三时发起总攻。”

史泽波累得一点气力也没有了。他想起参谋长说的“恶梦”。多少年来,他很少顾家,也不曾和家人团聚亲昵;总是带兵打仗,队伍东拉西扯。穿上军装,耀武扬威,自觉不可一世;但是在阎锡山面前毕恭毕敬,像狗一样地摇尾乞怜。今天,顿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无聊。一死也不过是一杯黄土和满眼的蓬蒿而已!一生为了杀人奔忙,而今自己也走到穷途末路的屠场。恶有恶报,天理不容。他站起来走出去,想到外边散散心。刚走几步,耳边传来一片责骂声,伤兵被扔在他指挥部门外。

“蒋介石、阎锡山,狗吃了你们的心,老百姓养活你们,你们还逼着我们给你们卖命!”

“史泽波是蒋介石的一条狗,阎锡山的走狗!不是他们这些狗强迫咱们打仗,他们早就完蛋了!”

“谁让他们打内战,他们为了升官发财,让我们当替死鬼,我看他们没有好下场!”

史泽波头都要炸开了,他转身走回司令部,咯嚓一声把门关上。

参谋长推门而入。

史泽波望着他的参谋长,等他说话。

参谋长说:“…切试图都无效,敌人控制了有利高地,封锁很严。”

史泽波没有信心地说:“给临汾发报!”参谋长摇摇头:“来不及了。陈赓的主力都已赶到,临汾是不敢伸出援助之手的。”忽然他眼睛亮了一下,作了一个手势,他的护兵,捧了一套老百姓的衣服进来。他接过来,走到史泽波跟前,送给史泽波。

史泽波愣了,用手一推:“你自己穿吧!”说着眼里闪着感激的泪花,他心里太惭愧了。

参谋长:“钧座穿。”他掂掂自己的衣襟说:“我就是这一身衣服,顶着打,打到什么地步,就算什么地步。”

史泽波说:“同生共死。”

参谋长非常冷静地说:“没有必要,彭毓斌死了,胡三余被俘,为了不让共产党取得‘全胜’,钧座化装潜走,何必以自己的牺牲给敌人增加声誉。上党作战,我们损失得太惨了!蒋介石暂时得益,后果也够他吃的。刘伯承是战略家,蒋介石是白痴,阎司令长官是混蛋,我们是牺牲品。现在被挤在沁河东岸桃川沟,四面楚歌,只有一个‘拚’字。”他把护兵全部赶开,而自己也背过身去,望着四外高地上的火光和纷纭的人影。这是傍晚他们丢失的高地,现在那上边还有他数以千计的军官和士兵的尸体。

史泽波慌手慌脚地脱掉他的集团军副总司令的军服,把一身破旧的老百姓衣服穿在身上,顿时他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失去了往昔的骄横和矜持。他偷偷地看看表,时间已经是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二日凌晨三时。

就在这一刻,高地上各种火炮响起来,炮弹像冰雹一样朝着桃川沟落下来。霍刚带着部队冲下山来,霍青山老人把扁担提在手里,带着民工冲下山来。几十路冲击的部队,从高地上顺着山梁和山谷冲向桃川沟。手榴弹的爆炸声,冲锋枪的射击声,汇成一片火海。战场在缩小,兵力在集中,战斗在激烈地进行。

敌人投降了,史泽波穿着便衣低着脑袋被捉住了。

陈赓司令员站在机要室门口,口授电文:

“十月十一日黄昏,将史泽波全部压缩于桃川沟。十二日凌晨三时发起总攻。六时结束战斗。全歼西逃敌人,活抓史泽波。”

李达参谋长接到陈赓的电报,送给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看。

刘伯承司令员说:“上党战役,历时四十天,歼敌三万八千,阎锡山该哭鼻子了!”

七、做总结刘伯承设宴请贵客

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刘邓大军打了解放战争中的第一仗。这个大胜利不仅打出了个《双十协定》,而且锻炼了部队,补充了装备。后来刘伯承回忆说:在上党战役决战中的磨盘岭、老爷岭,他亲眼看见战士们就凭刺刀手榴弹打败了敌人。他心里想呼喊“我们的战士多伟大!把上党战役打胜了,这一来子弹也有了,大炮也有了,就积下了下一次邯郸歼灭马法五全军七万人的本钱。”

上党战役从9月10日发起屯留战斗开始,经过几个战斗,歼灭了援军,最后以10月12日歼灭了长治逃敌而宣告结束。同时,6座城市全部光复。

上党战役结束后,刘伯承专门设了宴席,宴请一帮包括史泽波在内的被我军俘虏的国民党军队的高级将领。

以往,国军将领只听到过刘伯承的威名。私下里也有人戏言:“听说瞎子打人又准又狠”。

这一回上党交手,亲自尝到了滋味。过去,许多未曾谋面的将军,还以为刘伯承是凶神恶煞的战神,可眼前的刘伯承温文尔雅,一派儒将风度,也是一副福将的气派,叫人不得不服哩。

听到刘伯承的一番话,“贵客”们紧张的心情一下松弛了许多。一时间觥等交错,气氛热闹起来。几杯热酒下肚,“贵客”们的肚子里也犯起嘀咕来;

“内战第一仗放在上党,国军八十三军、十九军、六十一军、二十三军,还有全由军官组成的二纵队、六纵队,外加五个“爱乡团”,九个县的保安团,合起来三万五千多人,为什么只打上一个半月就被刘伯承的队伍歼灭光了呢?”

“尤其是那两万人的援军,只上阵打了两天两夜就被缴了枪,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过去,一些国军将军看到日本人连连败在刘伯承手下,称刘伯承是“典型的支那战术”,心里还将信将疑,这上党一仗,本是蒋委员长在重庆谈判的关键筹码,原指望在上党露一手,打掉共产党的气焰,叫毛泽东打道回府,还管他什么谈判不谈判。结果。却事与愿违。

在宴席上:“贵客”们遵守着主人“不谈战事”的要求,但到饭后饮茶的时候,这些将军们却沉不住气了。是啊,论兵力、国军人多势众。论武器装备,国军大多是美国和日本造的新式家伙。可偏偏仗打败了,怎能叫人不纳闷?!

史泽波憋不住了,开口问道:“刘司令员,上党一战,我们败得很惨,请您给讲评讲评,点拨点拨呀?”

刘伯承谦逊地笑了笑,诙谐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先就说过不谈战事,既然大家想谈谈也好,诸位都是国军的将领,也都是久经沙场了,还是先请大家谈谈吧。”

在座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精神上觉得松弛了许多,也就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有的说。“上党战败,全是国军最高指挥部的错误,犯了孤军深入的大忌”。

“此言极是!”一位军座插话道。“指挥上犹豫不决,造成国军被动挨打。尤其是老爷山被围时,错误地命令后撤。”

另一位胖军官丧气地说。“上边情报不准。胡说八路军五个人合用一条破枪,不堪一击。结果根本不是那回事”。

原任国民党第二战区炮兵司令兼援军副指挥的胡三余也说开了:“国军方面太盲目了,对八路军估计不足,自信心太强。”

几位说来说去,各执一理,虽然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国军失败的教训,但都没有敲到点子上。

最后,国军的少将参议翟大昌提议说:“还是请刘司令员来个总结吧。”

刘伯承谦和地微笑着,没有正面回答,反倒问起在座的各位:“我倒想先问问大家,一路上,诸位感到老乡们对八路军和对国军的态度怎么样?”

这一问,还真把国军的将军们问住了:在他们眼里,打仗是军人的事,跟老百姓有何关系。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嗫嗫嚅嚅地说:

“老乡吗?那那……那我们不行呀!这次国军的援军从太原出发,在太原市连抓了三天伕,闹得鸡飞狗跳墙,铺子里都关了门。好容易凑了三四千人,一开到沁县,就逃跑了一大半。”另一位也接话说:“国军队伍从沁县往南开,一走进解放区村庄都空室清野了,民兵在背后打冷枪,真是草木皆兵。在游击区,老乡们见了国军都跑光了,我们都感叹:‘阎(锡山)离开八年,人心都变了呀!’”

“在老爷山上被围时,那光景才惨呢!伤兵没人抬,死人没人掩,行路没向导,吃饭没粮食,整整饿了两日两夜,把山药蛋、南瓜、青玉茭都吃光了。”

将军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当时的狼狈处境,似乎还有心惊肉跳的样子。可一想如今坐在八路军的客厅里,还能够与刘司令员共同探讨战败的原因,又都不禁笑了起来。

“好,现在该请刘司令员做结论了”。翟大昌见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催促道。刘伯承擦了擦镜片,从容地说:

“刚才各位的检讨,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我认为光从战术上来检查,问题是难以搞清的,因为从战术上说,就是我们在这次仗里,也多少犯了些错误的。只有从战略上,不,说的更彻底些,只有从政治上来检讨,那才能找到解答问题的钥匙。

“刚才各位谈到老乡待你们和我们的态度不一样,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哩!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这次战争的本质,是人民战争与反人民战争的决胜,我们这次进行的,是为和平民主的人民革命战争,也就是人民的战争,八路军和人民在上党坚持了八年抗战,胜利了,他们却老远的来进犯我们,还从我们的手里占去我们用血肉解放出来的襄垣和潞城,这是八路军和人民所不能容忍的……。古人有句话:‘王者之师,所向无敌’,用现代话翻出来,就是人民的军队,人民的战争,没有攻不下的碉堡,我们胜利的秘诀也就在这个问题上。”

显然,刘伯承的这一番话是从战略上来说的,意在教育这些将军们从根本上认清战争的性质,跟国民党蒋介石划清界线,逐步转变立场。接着,刘伯承又给在座的将军们介绍了毛主席的《论联合政府》和朱德总司令的《论解放区战场》两本书,并且语重心长地关照说:“这两本书里,对人民的军队与广大的人民相结合进行人民的战争,有着深刻的阐述,希望各位联系着这次实践中的体验好好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