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早晨,部队到达一个陡峭的山谷中。这里有一条湍急的小河,秋天的河水已经很冷了,部队又没有吃饭,身上穿着单衣。淌过河后,有不少战士手脚都被划破了,流出鲜红的血,但仍然坚持着行军,不肯停一步。当刘忠率领着部队进到东西峪时,敌人已先过去了。部队来不及喘上口气,又继续追击敌人。此时,不用说人已经累得几乎要倒下,就是骡马也饿得走不动了。当地人民群众看到后,纷纷端出热饭热水送到战士手中,主动帮助部队解决了吃饭、喂牲口问题。
离开了东西峪,刘忠带着部队直奔桃川。前出的侦察员赶回来报告:前方佛庙岭、将军岭一带发现敌人行军大队。
听到这消息,刘忠心头上的石头放下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史泽波呀史泽波,可把你抓到手了!”
逃跑的敌人走了4天,才从长治走到横水、东西峪。不是他们不想走快,而是因为一路上不断遭到我民兵游击队的袭击。这些惊慌失措的敌人,一听枪声便把部队停下,侦察清楚后才敢前进,难免就像乌龟爬沙了。
黄昏前,刘忠给3个团部署了作战任务,下达了战斗命令。刘忠命令各团12日拂晓在桃川一带利用有利地形,彻底消灭阎匪第19军。具体战斗部署是772团担任正面攻击,20团在左翼,38团在右翼,从两翼包围敌人,旅指挥所随772团前进。
10月12日的早晨,东方刚亮,刘忠便站在桃川东面的山头上观察敌情。回回日的晚上,第772团在将军岭就与敌人交上了火,把逃敌的道路完全隔断了。拂晓时分,772团、20团和38团从佛庙岭方向加入了战斗,尾追敌人的太行部队的1个团也紧紧地扭住了敌人,对敌包围圈越缩越小。
六、破长治活捉敌将史泽波
陈赓司令员,给三八六旅旅指挥部、决一旅李成芳旅长下命令:“太行五十三团和地方部队,尾追敌人进行阻击。二十团、二十一团;三十八团、二十五团、五十七团均从驻地出发,直插东西峪,截住史泽波,就地歼灭。”
从地图上看,这几个团的路程稍短一些,可是摆在他们前边的都是横列的大山。当你赶上敌人时,已经跑得精疲力竭,却是正需要投入激烈拚杀的时刻。
部队分路南下,又是一路长跑,后边有专人收容掉队的战士。这意思是说,不顾一切地急行军,丢掉背包,甩掉拖累。全力以赴地截住史泽波,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部队日夜兼程,只有做一顿饭的工夫,让人和牲口填填肚子,炊事员和饲养员根本不能休息。可以看出,人的精力不是以加减的法则来算。从九月十九日打长子,接着打长治,尔后北上打援兵,在老爷山的野战工事里,和敌人对峙四天四夜;尔后是追歼彭毓斌。跟着又一个紧急命令,拔腿南返,翻山越岭,只要队伍一停下来,就有人倒下再起不来;可是人们好像忘了疲困,忘了饥饿,忘了劳累,忘了自己。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放走了史泽波,让这一万多人从上党作战中溜走,将是一生的遗憾,也是对人民的犯罪。
战士们一路小跑,一身棉衣都成了水湿的。有的跑掉了鞋子,就赤着脚前进,有的累得合不拢嘴,就咬住水湿的毛巾继续急迫敌人。
吴孝闵政委把马给了病号,和霍青山老人在队列里跑着,他戴着高度的近视眼镜,连路都看不清楚,脚不住地往石头上磕碰。
霍青山老人感叹地说:“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八路军的腿’这句话的意思了。你们的劲儿,不仅在腿上,更在你们心里,你们一心为了老百姓的翻身和解放,吃了多大的苦啊!”
吴孝闵政委喊道:“上级命令我们,一定要歼灭这股敌人,一定要活捉史泽波!”
霍青山老人说:“人要有个精神,有个奔头,你们一心为俺们庄稼人,老百姓是不会忘记的!”
陈赓司令员快马加鞭赶上来说:“老人上马,跟我一起走,给我当向导吗。”
霍青山老人乐了:“这里的路哪条你没有走过,用得着我当向导?”
陈赓司令员问:“你看,可以截住史泽波吗?”
老人问:“咱们有多少队伍追他?”
“一个团。”
老人有把握地说:“山路行军,人越多越走不开。”
陈赓司令员得到了启示,下命令:“各团带开行进。前边就是东西峪北面的大山。”
看来到决定的时刻了。把几个团展开,把敌人割成几段。因为他手下只有六千人,加上太行三十三团,也不足一万。而史泽波手下尚有一万多人。
太岳山脉好像从中裂开一个缝子,沁水从绵山发源,在太岳山的夹缝之中流过。沁水东岸的万山丛中,敌我两支军队都从不同的方向向沁水疾进。一旦碰在一起,就要打一场遭遇战。
史泽波从长治出来,两天来都是平安无事地度过。只是三十三团紧紧尾追,时断时续地在战斗。最叫他担心的是过了刁草岭大山,进入东西峪大沟,遇到陈赓的拦截。现在到了东西峪,先头部队已经过去,还没有发现共军大部队的截击。他的恐怖之心冲淡了一点,眉头也放开了,在马上挺直身子看看旁边走得疲惫不堪的士兵,计算着再有半天时间就可赶到沁河。他命令先头部队一个团强渡沁河,占领马壁,控制有利地形,以掩护后续部队。一过沁河事情就好办了。他说:“刘伯承疏忽了这一点,只用一个团监视我,我终于识破他的《空城计》;尽管他还算聪明,集中力量,全力歼灭我援军,唾手取得了长治,但我已溜之大吉。蒋介石想看我们的笑话,现在该他对付刘伯承的胜利之师了。刘伯承可以用从胡三余手里夺得的日本山炮,打美式装备的国军。我史泽波不再当钓饵,陈赓的部队即使转来,也得在三天之后。”
参谋长崔杰不语,他在担心,在他举目可及的山后,也许在酝酿着什么祸事。
史泽波央求说:“你会不会说几句叫人听了高兴的话?非等到了临汾才能看到你的笑脸?
”史泽波此刻心情很好,所以对下属也显得宽宏大度了。
崔杰凄然一笑:“从奉命赴上党开始,我就希望这是一场恶梦,只是不知道醒来之后是什么样子。没有这一场上党之争,我们还保有一些力量;从此之后,我怕我们只有退踞晋中了。彭毓斌丢了八个师,我们损失七千人。这三万人是被我们自己断送的。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到了临汾也就高兴不起来了!要知道,我们拖了两天,刘伯承没有理由放过我们,陈赓更不好对付,我到前边去看看,东西峪已过去了,到马壁还有一段路程。”
“我也去。”
他们打马向前边跑去。
这些天来,史泽波头一次和他的参谋长对话,而且看到他的笑脸,这也许是个好的兆头,崔杰是有头脑的,如果采纳他的意见;可不是现在的处境。唉!话得说回来,那彭毓斌全军覆没的罪责,会全部扣在我史泽波的头上。
他们尽快地往前赶,想首先渡过沁河,然后再指挥队伍渡河,以便争取时间顺利通过。
史泽波在马上直起腰来,好像充满了信心,他又能把这一万多人带出困境了。他看见一个士兵,背了一个特别大的包袱,问道:“你都捞到些什么?”
另一个士兵答道:“给他女人弄的衣服、裤子、袜子,都是挺花的。”
史泽波听了高兴了:“按规定,士兵是不许抢老百姓东西的,问题是不让你们拿,也得让共产党抢去。你背这么大的背包,还跑得动吗?打起仗来怎么办?”史泽波对崔杰说起故事来:“1937年从太原撤退的时候,每个人都抢了好多东西。部队过灵石以前,上边传下一个命令说:“第二战区司令长官的执法官张培梅命令:无论哪个部队,过灵石的时候,一个个搜查,搜出带非军用品者当场枪决。我们在离灵石十几里地时,命令部队停止前进,都打开背包。搜出的东西堆集如山,五光十色,把山沟都摆满了。现在我们都满载而归,共军来了,这些士兵为保护这点外快也会勇敢作战的。”
参谋长乐了:“但愿如此。”
前边离沁河只有十几里路了。史泽波看表说:“十二时许就可以过河了。”
忽然前面飞马跑来一人,跑得汗流满面,气喘吁吁找司令部。见到史泽波,立刻滚鞍下马,几乎是从马上摔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前边发现敌情。敌人占领了沁河东岸的高地。”
参谋长问:“是不是土八路?”骑兵说:“不像,高地上还站着一堆人,用望远镜向我们这边嘹望。”
史泽波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这一切表明进路已被堵死,前进已不可能。他大声问:“前卫团哪去了?”
报告的人说:“前卫团并没有控制有利地形,渡过沁河走了!”
史泽波哑口无言:
陈赓司令员赶到马壁。
七七二团团长报告:“我团于10月10日拂晓,进到沁河东岸将军岭,敌人一个前卫团一千多人,已经过河,史泽波的主力尚未赶到。”
陈赓司令员一下子从马上跳下来,命令他的参谋长:“给军区发报。”他口述:“我军于10月10日,截史泽波于沁河东岸将军岭。”
参谋长匆忙地拟稿。
陈赓司令员喜形于色,迅速地签发着电文。这几天,他遇事急躁、焦虑的心情,一扫而光。从屋子走出来,骑上马向前跑去。一个骑兵排紧紧跟在他的后边,这个情况太使他高兴了。
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看到电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刘司令员说:“发报中央和毛主席、周副主席。10月10日陈赓部于沁河东岸马壁、将军岭一线,截住长治突围西逃的史泽波一万多人。”
电波从太行山飞往延安和重庆。
一九四五年10月10日,重庆人民欢欣鼓舞。
蒋介石得知阎锡山的援军全军覆没,陈赓又在沁水东岸截住了史泽波,长治失守,上党落人刘伯承手中的消息以后,无名怒火三千丈,好似一条疯了的狗。在国共会谈纪要签字会上,他感到头重脚轻,怒气冲冲。
会谈双方都已到齐。
共产党一方:毛泽东、周恩来、董必武、叶剑英、王若飞。国民党一方:王世杰、张群、张治中、邵力子。蒋介石脸色铁青,绷得紧紧的,用发抖的手在《纪要》上签上“蒋中正”三个字。一写完,笔直地站起来,冷冷地向毛泽东握手。说:“你来给咱们搞政治;我给咱们搞军事。”
毛泽东胜利地微微一笑:“我还是去发动群众。”
蒋介石汗涔涔地把手松开了。
蒋介石从会场出来的时候,脸都憋青了,他心情烦躁,大骂阎锡山太无能了。上党一战,共产党赢得了光荣,而他却丢了脸,但又不愿意认输!只得把他的不满和愤恨往那些走狗的头上发泄。当他回到官邸时,对着等候他的人大骂赫尔利:“混帐!赫尔利;娘希皮,民主!”他使劲儿地擦那只和毛泽东握过的手,看着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的何应钦说:“命令孙连仲立即北进,十六军自石家庄南下。上党作战还没有结束,史泽波那里还有三个师在作战。”前几天,他所以迟迟不敢沿平汉线北进,就是不摸底细,所以待七个军补给就绪,再等十六军占了石家庄以后,好南北夹攻。可是上党丢了,只几天时间,很好的形势一下子逆转,真恨不得把阎锡山这头蠢猪宰了。但他又估量了一下说:“趁着陈赓不能东进之际,要以绝对优势击破刘伯承。”
陈赓司令员站在山顶上,望着敌人沿东西峪大沟前进的大队人马,从东面源源而来。两侧山上也有史泽波的警戒部队。看来史泽波是想夺路逃走。这样敌人兵力将全部压在七七二团的阵地上,于是他派出骑兵传达他的命令:“命令二十团、二十一团、二十五团、二十八团、五十七团,立即抢占东西峪北面大山。太行三十三团;抢占东西峪南面的大山。把史泽波压在东西峪的山谷里。”
骑兵飞驰如风,到各团传达命令。
后续部队这几个团刚刚赶到,正像预计的那样,来不及休整,来不及做饭吃,立即投入战斗,争夺制高点。
七七二团已经在正面顶住敌人,后面的几个团拦腰切断史泽波的后续部队。
现在天朗气清,一片秋景,风光艳丽,用望远镜望去,一切景物都历历在目:敌人大队人马扬起尘土,没精打采地拖拉几十里长。看到这种情况,陈赓司令员满面喜悦,敌人已落人我们的手掌。他把镜头转向北面,东西峪大山的侧背,他的部队成几十路跑步上来。
枪声就是命令。七七二团的正面打响了,听到枪声的部队,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精神抖擞起来,向着枪响的地方猛扑过去。像通了电的两个炭棒,一对在一起,就碰出强烈的火花。
从兵力上看,双方势均力敌,敌人展开了拚死顽抗。
将军岭、佛庙岭上,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陈赓司令员把几个团,全部投入战斗。战斗一开始就是激烈的,东西峪两侧高地上,密集的子弹射向敌人,炮弹和手榴弹像流星似地在敌群中开花。
四面在战斗。
史泽波在河谷的草坪上,焦急地踱着。参谋长崔杰,骑马跑向前边去组织攻击。唯一的办法是打通正面的阻碍,他把两个营的兵力投入冲锋,全部火炮都调上来,集中兵力夺取七七二团佛庙岭阵地。一切幻想都被打消了,陈赓的主力已经赶到,在高地上站在那里指挥战斗的人,可能就是陈赓。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今天就得横下一条心,竭尽全力与他决一死战。他望着前边的炮兵阵地,命令炮兵射击,尔后步兵冲锋,眼看他的部队已经冲到敌人工事跟前,忽然一排手榴弹爆炸,他的人又溃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