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百城百战解放战争系列:解放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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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激战老爷岭(4)

吴孝闵一下子站起来:“你……”霍刚说:“天很快就明,老爷山高地还没夺下来,乘战斗激烈之际,我带一个连从东侧,擦着我团攻击部队的右翼猛插。”

吴孝闵的眼睛亮了:“好,我跟你去。”

霍刚干脆地说:“不要你去,你去会分散我的精力,影响我的行动,对我是钳制和约束,这得由我个人见机行事。”

吴孝闵也知道;霍刚的意见是对的,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这种精神是很可贵的。只是一个连上去力量太单薄,但是多了又会碍事的。

霍刚说:“政委放心。”

吴孝闵仍过意不去:“我怎么支援你……”霍刚说:“什么都不需要,只须用猛烈的火力支援从正面进攻的部队就行。”

吴孝闵政委担心地提醒他:“七七二团一个营打得只剩下几十个人了!”霍刚说:“我知道。”一转身走向团部,在团部门口正碰上父亲,他说:“爹,你拦住政委,别让他跟我来。我们连上。”

吴孝闵冲出门口,被霍青山老人一把拦住,老人央求地说:“叫孩子们去吧!他年轻、力壮,手脚灵活。你戴上近视眼镜,又是山路,为了照顾你就耽误了他。”

吴孝闵清醒过来了,大步走向火力阵地。向机炮连长说:“向敌人主阵地射击,猛轰敌人。”

上党战役中我军攻克长子城后俘获的国民党军官兵用猛烈的火力轰击敌人,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七七二团的方向,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看来还没取得立脚的阵地,他的正面攻势也被迟滞起来,攻击也未奏效。敌人兵力多,地形好。但拿不下老爷山是不行的。他一直守在这里监视,怕射击被停下来。霍青山老人带着一班民工来回搬运炮弹。但吴孝闵的脑海里,总是出现霍刚的影子,他盯着霍刚走去的方向,想象他们在崎岖的山路上运动的情形,心里估计着时间,计算着他们前进的速度。

霍刚带队沿老爷山东侧,向磨盘垴中间敌人纵深插去,这里可能是敌人的接合部,当敌人的注意力和主要兵力被我兄弟部队吸引住的时候,他这里可能一时成为空隙。

七七二团打得猛,打得顽强,不愧是“夜老虎”,只是敌人地形有利,一个营战斗到只剩十几个人。吴孝闵团的正面也和敌人反复拉锯。这说明老爷山阵地是这一仗的关键,双方都投入了主力部队。霍刚想:如果我们拿不下老爷山来,有何面目见上党人民。他相信,只要他不退缩,战士会跟他冲上来的,而他曾经做过陈赓司令员的警卫员,看到首长焦急的样子,他是坐不住的。现在全战场在看老爷山上这场争夺战,他父亲在看着他,吴孝闵政委在期待着他,这是几个纵队和几个团并肩作战,他不能自甘落后,而让其他战友流血牺牲。

吴孝闵两脚没挪地方,守在火力阵地,两眼深陷,脸色苍白。老人霍青山运送弹药,汗流浃背,一语不发,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他不愿让人看出他的神色紧张,对儿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诸如“小心”、危险”,“别冒尖”的话,他不会对儿子这样说的,他处在儿子的地位也会这样做的。老人只有一个愿望:不能让炮因为没有炮弹停止发射,干看着敌人杀我们的人。

天色快要明上来,人们的心里都急了。

吴孝闵政委担心得手在发颤,死盯住霍刚走去的方向。旅里已经几次地催问了。

霍刚还在半山坡上向上爬着,一直向高地爬去,冲上一座山峰。敌人发现他们冲上来。

都吓得呆了。霍刚展开一个连的横面攻击。他带着机枪排攻占敌人阵地,敌人吓得举起枪来。

霍刚问俘虏:“你们是哪一师?”俘虏说:“二十三军、四十七师。”

霍刚问:“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俘虏说:“三个军八个师、两万多人。”

霍刚派人把俘虏送回,他写了一个纸条,指出他的位置:“我们占了老爷山东北部两个小高地,切断了老爷山敌人和他主力部队的联系,我正面的敌人是阎锡山二十三军四十七师。援兵来了三个军八个步兵师,两个炮团,二万多人。”

这一消息传来,吴孝闵控制不住地流出泪水。霍青山也不住地擦眼睛。

消息立刻从旅部传到纵队。

三、空城计集中优势打敌援

黄碾镇总部彻夜灯火通明。

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坐镇司令部,等待老爷山的战况。

作战处长梁近报告:“七七二团攻击受阻,打得很顽强。激战彻夜,一营只剩下几十个人。二十团东侧攻击奏效,夺取老爷山东侧两个无名高地。主峰还在敌人手里。”他用手指出二十团攻占的两个无名高地的位置。

刘伯承司令员用放大镜看那两个无名高地;又看老爷山,以及这两个小高地和老爷山的距离。刘司令员高兴了,向邓小平政委说:“我们已经楔入老爷山的纵深部位,从背后威胁敌人主阵地。这个动作很有价值。”

司令员正高兴,陈赓来了电话,向刘司令员报告:“主峰没有夺取,二十团攻占了位于老爷山东侧背的两个小高地,用兵力可以切断老爷山主峰和后面的联系。”他的话表现出不是那么理直气壮的声调。显然,他不高兴的是没有夺取老爷山主峰,没能按计划完成任务。

一个主力团受到很大的伤亡。最后他说:“我们准备重新组织力量,夺取老爷山。”没有按他的计划办事,或者办事没有办好,他是不甘心的。人们会说:陈赓投入三个团也没拿下老爷山主峰。这个苦果无论如何他是吞不下的。即使咽下,也会永远堵在心里化不开。

听到陈赓对自己攻击的效果不满,再次请命就明白他的性格了,刘伯承司令员乐了:“不需要了,你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七七二团打得很好,打得顽强,展开夜战,保持了‘夜老虎’的战斗作风,起了很重要的钳制作用,使得二十团在东侧得手。敌人一个师,我们一个旅,实际我们是两个营发起攻击。敌人兵力和火器都优于我们几倍。而且敌人是居高临下,二十团这个连长值得表扬,他看准了时机,在敌人接合部插进一刀。

这比夺取老爷山主峰更为有利。拿下主峰逼得彭毓斌无立足之地,缩回沁州,那倒是失策,不如这样好,这叫‘偏打正着’。把主峰留给彭毓斌,这就拖住了彭毓斌,不至于立即逃回沁州。而我们又控制了老爷山主峰,也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陈赓报告:“敌人援军不是一个军,是三个军;八十三军、二十三军,阳城省防军的两个师,共八个师,两万多人,二十四门山炮。”

梁近听了一惊:“又打出两个军来……”全场的人都觉得惊愕。

刘伯承司令员点点头说:“这才对头,这才像阎锡山干的事。七千援兵太少了,三个七千人差不多。”

梁近担心地说:“打了两天又打出两个军来。敌人是两万多人,我们打援的部队是两万人,以少对多,难以在野战中达到全歼目的;敌人又占据有利地形。”

刘伯承司令员说:“不是又多出两个军来,他本来就是这个数目。磨盘垴和老爷山的敌人是两个军的建制,所以彭毓斌敢于在前边摆开两个师。”

我军在磨盘垴围歼战中缴获敌军武器

邓小平政委插进来说:“不足为奇,反正都交过锋了。现在是主峰在敌人手里。可是被我们切断了后路;主峰老爷山上摆一个师,在断了后路的情况下不可能持久。”他望着司令员说:“事不宜迟,迅速作出决策。”

梁近说:“目前手头没有预备队……”邓小平政委说:“目前情况看来,二者不能兼顾。顾一头,可能得两头;两头都顾,可能一头也捞不着。而且时间不允许。”

刘伯承司令员说:“下定决定,把陈再道的冀南部队和太岳纵队的决一旅调过来,兼程赶来老爷山。”他嘱咐说:“要他们白天行军。”

这是个大胆的计划,敌人的援军人数、火炮都优于我们,而且据守制高点。南面我们攻城部队和史泽波的守城部队,也是敌人的人数和火炮优于我们。

敌人据守坚城。老爷山和长治城两地相距四十公里。老爷山背后还有沁州敌人——日军一个旅团。沁州到老爷山相距也是四十多公里,而我们却再没有一兵一卒可增了。没有胆量的人对此会一筹莫展,中央又一再催促迅速结束上党战役,转战平汉。

刘伯承司令员大胆决策,放弃长治城,只派一个团监视史泽波,把所有主力部队调过来,加强野战攻击力量。而且让陈再道、李成芳白天把部队撤离长治城,兼程北进。

作战处长梁近不解:“整个战役我们都是利用夜间行动,以利于隐蔽;如今白天行军,那就会全部暴露我们的意图,会被敌人发觉我们的破绽。”

刘伯承司令员微微一笑:“兵法上说:‘示形于敌’。史泽波看见他会高兴的,他不会跑的。”

梁近慢慢地把话筒拿在手里,迟疑地放近嘴边。

邓小平政委乐着从梁近手里接过话筒。人们看见政委的这个动作都笑了,但也感到紧张。可笑的是邓政委把他的部下都了解透了——接受任务时总好讨价还价,讲困难、讲条件,提难题。邓政委下达命令,一向说一不二,令行禁止,谁都不敢说二话,立即执行。政委这一动作,说明时间紧迫,刻不容缓,稍一拖延就会贻误战机。而从长治城到老爷山,还得两天的路程,这两天时间内,如果敌人清醒过来,会立刻采取相应对策的,问题是司令员手下再没有兵了。

邓政委对问题的严重性是充分了解的。

刘伯承司令员给史泽波唱一个《空城计》,不同的是:司马懿是不敢进城,史泽波是不敢出城。

邓小平政委拿起电话说:“陈再道,我是小平,留下三十三团监视长治城史泽波。接到电话之后,你带冀南纵队和太岳纵队决一旅立即行动,日夜兼程,赶来屯留老爷山参加战斗。白天行动。”下达命令之后,邓小平政委向梁近说:“让前沿部队随时观察敌人的活动,即刻报告上来。”

对伯承司令员说:“陈再道不到,寝食不安。”

陈再道司令员一听是邓政委打来的电话,立刻紧张起来。平常邓政委不大亲自下战斗命令,今天的情况特殊,要求放弃攻城,白天出发,立即行动;而且日夜兼程,赶到老爷山参加作战。这一切都一反常态,他不便追问明白,于是立即向他的参谋长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一是,命令决一旅李成芳旅长,立即撤离长治城,以急行军的速度向老爷山前进;二是,立即命令三十三团,留他这一个团在长治城,监视史泽波;如果史泽波突围,立即跟踪追击,并派一部分队伍进占长治城。最后命令参谋长,半小时后把部队撤下来,整理好出发。参谋长走来问:“为什么白天行军,不怕史泽波发觉?”陈再道司令员对参谋长说:“从实际情况出发,不必多问。”

这几天连连接到前方命令:加紧攻城。陈再道就不遗余力地加紧攻城;援兵的情况天天通报。不知这次为了什么?命令下得这么急,连情况都不交代一下,但他不敢发牢骚,因为是邓政委下的命令。

参谋长还在怀疑:“我主要是对白天行军……”’

陈再道把眼一瞪:“你为什么害怕白天行军?”

参谋长说:“史泽波发觉我们部队北撤,他跑了怎么办?”

“这一点司令员早计算好了!”

部队以急行军的速度北进。冀南部队是在平原上长大的,没有见过山,更没有进过山,

看到什么都感到新奇。白天行军,就像是孩子过新年似的高兴。

在路口,陈再道见到决一旅旅长李成芳。

李成芳问:“什么任务,有什么情况?”陈再道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命令是邓政委下的。令行禁止,说一不二。”

他又说:“我们先期赶到司令部。”他向他的参谋长说:“你招呼部队到指定地点,命令要求是‘兼程前进’。”

说罢,招呼李成芳策马向黄碾镇跑去。他不把情况弄清楚,是安定不下来的,不知道彭毓斌搞什么鬼名堂,便宜了史泽波,他是不甘心的。

彭毓斌的指挥部,在老爷山半山的小村庄里,后路被切断,所幸的是两个高地都在他的手里。士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疲困已极,顾不得饥饿和水湿,挤在小屋子里、牲口棚里、院子里和篷布下面。谷草和麦秸全是湿的,没有生火的干柴,部队多,村庄小。出发时想得很好,正规的行军,宿营、生活管理,伙食改善……现在全不是那么回事。老爷山上,整个一个步兵师蜷缩在阵地上,塞满了临时挖的避弹洞、掩体、火力点、交通沟里。到处泥泞不堪,士兵们饥寒交迫。

中秋已过,高原的气候是寒凉的。高山上的夜晚,秋风瑟瑟,寒气逼人,对衣单肚饿的人,更是加倍地折磨。士兵们冻得半边身子麻木之后,再翻转身子让另一面贴在泥地上。半夜几次惊醒,仿佛听到四面楚歌。

士兵普遍泻肚。

彭毓斌向太原发报:“全军于十月二日被共军阻于老爷山、磨盘垴一线。共军拚死争夺高地,士兵奋勇抵抗,现磨盘垴、老爷山仍在我手。唯伤亡惨重,人无住处,伤兵无地收容。后路被共军切断。”他不想再说下去了。发出电报之后,彭毓斌睡不着,轻轻地走出指挥所,想在野营中间巡视一遍。走出来一看,真使他寒心了,地上到处是冻、饿、疲累和病倒的人,让人无法下脚,简直像一个巨大的停尸场。

这几天,一直接到各部报告:“没有柴草,无法烧饭。”带来的干粮全部被雨淋得发霉。士兵约束不住,挖地里的土豆,掏老鼠洞,吃野鼠,吃地蚕。能吃的都吃完了。但是满足不了人们肚子的需要。

彭毓斌寒心的是,带出两万多人,目前一筹莫展。士兵叫骂连天,他自己整夜睡不着。

他已经不存在任何幻想,听天由命。他顺着通向老爷山主峰的道路走去,一直登上老爷山绝顶。这是10月2落千丈日他站立的地方。

彭毓斌放眼望去,四下的山峦逶迤不绝,像是从老爷山顶披散下来弯曲的发缕。夜雾中,散发着清新、湿润、和草木的芳香。只是彭毓斌无心观望这美丽的夜色和河山景致,他的心中充满了惆怅、凄凉和绝望。他是乘兴而来,将败兴而返。他默默地站在老爷山顶上,呆然木立,望着渺茫中的长治城,虽然只有一天的路程,可是比天涯还远,怕是走不到了!

黎明到来,天空起着剧烈的变化,白光射出,黑暗退去;一会儿,太阳的金光像千万只箭,射上老爷山绝顶,立刻把蒙着宇宙的黑幕撕开,天地间一切都呈现出清晰的面貌。一切山峦、河流、村庄、道路都展示出来。

彭毓斌举起望远镜望着长治城到屯留的大路。忽然他发现有活动的影子,立刻瞪大了眼睛,对准镜头的焦距,看清是人影在活动,越来越清楚地看出是一支大的队伍,拖拉几十里长。是大部队过来了,从长治方向开向老爷山来。彭毓斌立刻心中一动,不禁发起疑问来:

“是谁家的人?是史泽波从长治突围出来?还是刘伯承的队伍开来?如果是刘伯承的队伍,那么史泽波到哪里去了?是被歼灭了?还是突围逃跑,把我彭毓斌丢在这里?”他擦了擦眼睛,他再次细细地看,忽然看见一个红色的东西在动,那么鲜艳刺眼,给灰暗的背景一衬,就像一盏红灯。他明白了,刘伯承把打长治的部队调了过来,该他迈出决定的一步了。

彭毓斌立刻走回他的指挥部,命令参谋长说:“给太原发报,赶快和长治联系。”

阎锡山在官邸接到两份电报,一份是彭毓斌的。彭毓斌被阻在老爷山和磨盘垴,背后被共军切断。他的全部人马被截在浊漳河谷、亭到榆林一线,施展不开。又发现共军有大部队自长治方向向老爷山开来。另一份是长治史泽波拍来的。史泽波说:“长治城外共军大部队向北溃退,长治之围已解,只有少数土八路在周围窜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