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低着头,班主任追问原因,半响没人答话,他就要发怒,薛少兴站出来,不冷不热的说出整个大家过程:大致是湘洋首先挑衅袁刈,后来梁雨萧又过来帮忙,另外几个同学看不惯袁刈挨欺负便过去帮袁刈的忙,我和他刚好从厕所回来便就过去劝架……
薛少兴还未说完梁雨萧就吼出来:你撒谎!
那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你们这群王八羔子都给我老实点儿。班主任说。
梁雨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班主任又发怒,最终谁也没有说出真相,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成了薛少兴说的那样。班主任骂够就叫我们滚回教室去上课等着学校处罚。我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又被叫住。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班主任老师两人,他点上了一支烟,语气已经没了刚才那么愤怒,他说,湘熙,明年六月就要中考了,我们班没几个能考上市级重点高中的,你算一个,袁刈他们的事……我教书这么多年,经历过的学生打架数不胜数,我一看就知道事情不是你们刚才承认的那样,可是谁管得着呢?路都是你们自己走的,像袁刈梁雨萧薛少兴那样的人我们学校多得是,他们每一个是能成才的……你毕竟不是和他们同路的,你要好自为之啊。
班主任说的全是事实,语气又带有父辈般的慈祥,我虽对他的权益方法心怀不满,但也心怀感激。这世间本就不公平,是非混淆黑白颠倒都是常事,但是,且不管他人的方式如何,总有那么几个人还是对你抱有希望和关怀的,他们都真心愿你能够平和地踏过这段黑暗旅程。只是此刻听到这种话,我却不知所言。
回到教室却又收到袁刈传来的纸条,他在上面写道:今天的事学校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周末我们要私了。
因为打架的事已被校长亲眼看到,晚自习时处罚通知就发了下来。湘洋被开除学籍留校察看,梁雨萧他们被记过,我和薛少兴都没被处分。班主任念完处罚通知后又大发雷霆,一再要求其他同学引以为戒,末了又补充,被处罚的同学须在近两天内把家长叫来。
湘洋上完第一节自习后就离开教室,我向他的座位看去,空荡荡的桌上还放着他未合上的课本,风从窗口涌入,把纸页吹得哗哗作响。他的同桌正埋头做题,似乎并未察觉湘洋的缺席。风也吹到了我的脸上,我一阵战栗,旁外的天地早已暮色四合,万家灯火散发出点点璀璨光芒,荒凉与萧索仿佛在一瞬间就布满整个诠释陌生的季节。我的心里一下灌满凄凉,原来秋冬终归要来。
曾几何时。湘洋,这个骄傲的少年因为成绩优异而被众星捧月般的挖来石淳一中,一到学校就获得了三千的奖学金。许多人因眼红而褒贬不一的看待他。被宠坏了的他自负的看待着桌位一切,因而那些人把妒忌换成了厌恶,极力排挤。他因此沉默下去,从此便一蹶不振,宛若昔时的方仲永。我实在是不知道他是怎样选择了沉沦和忍受的,一时间,我的心情又复杂起来。
旁边的杨悦彤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瀑布般的浓墨青丝自然垂下,遮住她的大半个侧脸。我想起第一次遇见她时我因惊艳于她的气质和美貌而傻傻发愣,她说,你好,我叫杨悦彤。语气温柔,我和她便成了同桌。几个月以前我还背着她从山间小路上走过,阡陌交通,墨绿的玉米在阳光下随风舞动,仿佛春晚上伴乐而起的绿裙少女,野草疯长,蔓延得把小路都快遮蔽,夕阳映照在她的脸上,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接触她,我闻见她清新的发香,还有她有些剧烈的心跳都可以清楚感受到。青涩却也温暖的旧时光呵。眼下秋风凛冽,扬起她如瀑的黑发,这个泼墨过我所有青春年华的女生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兀自沉默的年代,我竟怀疑我的生命里是否真的走进过这样一个女孩,缘何如今再也寻不来……
那节晚自习一下,我便跑回宿舍。湘洋正躺在床上,昏暗的光线在他的眼眶里反射出黯淡光样,深的就像一口尘封千年的古井。我问他,怎么不去上自习呢?袁刈他们又找你麻烦了?
湘洋不说话。我掀开被子,他竟没有脱衣服,白色的衬衫上赫然一片踩过脏水后踢上去的脚印,触目惊心。我愣在那里,胸中的怒火瞬间腾起,却又因了懦弱和无力而感觉卑贱难言,拼命打着宿舍的墙壁,然后颓然坐在地上,昏暗的空间里再度陷入死寂,我的眼泪竟已经流了出来。
上自习的铃声响起,我缓慢站起来。见湘洋没有要走的意思,转身冲出宿舍。校园里阒静无比,教学楼上刺眼的灯光割在眼中,又是一阵疼痛,朦胧中看到教学楼就像一座荒芜的神秘古堡,通体透明,宛若夜之亡灵施了魔法。我飞奔着跑向教室,早已经看不清脚下的路。
晚自习下了以后,薛少兴袁刈和之前参与打架的几个人一同出了学校,袁刈一路吹嘘今天的经过,转过一个路口,却见湘洋走出来,抓着袁刈的领口一把就扯进一条小巷,袁刈看清是湘洋,张口就骂:湘洋你******……话未说完,湘洋背后就涌来一大票外校的学生。把他们都打倒在地。
湘洋,你……你有什么话就好好说,没必要……袁刈回过神来就求饶,湘洋一拳打过去,袁刈立刻满口是血。他们的动作不久就惊动了不远处的警卫亭,两个民警提着电警棍就跑了过来,有人叫不好,他们一群人立即作鸟兽散。彼时我见宿舍里没有湘洋,预感有事要发生,又想可能他去打水了,提上水壶便出门来寻,刚好看见他们遁去。我看见湘洋的影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就如一条长虫迅速游去,背上散出冷冷寒光。我再也忍受不住,手中还提着水壶,当场掉在地上,内胆瞬间碎成千块。
第二天学校又重新作了处分,薛少兴被记过,袁刈被开除学籍留校察看,湘洋被开除。
班主任在班上宣读完处分决定后,再次勃然大怒。学生们都不敢说话,异常安静。提起湘洋,他的脸上分明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和无奈。湘洋被开除,始终也与我有莫大关系,我内心负疚,头低得更低。
木已成舟,许多事情已不可更改。骂到最后,班主任的口气也慢慢平和起来,惟愿我们能够吸取教训。我看着窗外,天空依旧蔚蓝,最后一批雁群远去,家养的鸽子依旧一遍又一遍地划过苍穹,在大致相同的轨迹上麻木的飞起又落下,茫然不解世间的炎凉冷暖。
班主任说完后就叫我们自习。旁边的杨悦彤却碰了碰我,你们昨天到底怎么了?
我不语,她又问,你们怎么会闹起来呢?为何你们那么多人都掺和进去?
听此发问,我心中立即烦躁起来。相逢至今,发生此多事情,其实事事关君,岂是只字片语说得清的。我当时情绪忽就激动起来,发狠突兀的回答:关你什么事?
我的语气粗暴,言语中带有许多怨言和不耐烦。杨悦彤愣住,唐突的回答令其意想不到,委屈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但始终还是没有流出来。她咬咬牙最后说道,湘熙,对不起。
其实又何来对不起可言。曾经的,过去了,存在的,不见了,两个人的半径不同,怎么可能拼出个完整的圆?放眼世间,这类事情又是何等的稀松平常。我心生后悔,想道歉却又说不出口。
两相沉默。教室里只剩下翻书写字的轻微响动,我在教室里如坐针毡。后面的一个同学忽然拍了拍我,递来一张纸条。摊开来看,又是袁刈写来的。尖锐的白纸黑字:周末放假了可别忙着跑掉,我们的帐要好好算算。
我回头看向袁刈,不想他也正向我看来,见我回头便露出个不屑的笑容来。我又看薛少兴,只见他正转着笔,眼睛盯在书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把纸条攥紧在手里,心想要不要叫余辉出面帮忙,心中权衡,不想余辉也趟进这潭浑水,又决定放弃,想着等周末再说吧,一把把纸条摔在地上。杨悦彤看着我的动作,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周六的早上上完课便就放假,我准时来到相约地点。那天的天气异常晴朗,白云如絮,飘荡绵延至千里,彰显着彩云之南独有的天空之景观,我忐忑的走在路上却无心去感受那依旧晴朗的恬静世界。我到的时候,袁刈薛少兴肖骁虎都已经在了,对面还站着梁雨萧,周围许多外校的的,多是陌生面孔。
梁雨萧见了我只是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周围有人叫嚷着“来了来了”“该咋办就咋办”。我心跳得厉害,梁雨萧一把拉过我来,轻声说道,不要怕,有我呢。我这才看清楚这票人中竟有一半以上的人是站在梁雨萧这边的,多是些他上一届原班的同学,好些都已经念了高中。
事情并非我想的那般不可收拾,梁雨萧叫来的人大多都与肖骁虎认识,双方都有说情的人,这架便也就没有打起来。袁刈心不甘,动不了梁雨萧便咬住我不放,梁雨萧不肯,双方差点儿就闹僵起来。不想薛少兴却站出来劝住。袁刈还不乐意,薛少兴笑着说道,都是误会,大家都是同学嘛,何必要这么计较。
袁刈无奈,只得作罢,末了还与我象征性的握手言和。我看向旁边的薛少兴,实在费解。薛少兴确实坦荡地报以一笑,宛如初一时刚与他相识一般。
帮着梁雨萧送走他那一群朋友后已快中午一点,一同回到宿舍后梁雨萧却不忙着回家,躺在床上拿出烟就抽,一次两支,淡蓝色的烟雾在经过他的呼吸之后变为青色。
我亦陪他坐了一会儿才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烟雾缭绕,梁雨萧却开口说话,他说,湘熙,杨悦彤已经答应和薛少兴交往了。我收拾东西的动作瞬间僵住。梁雨萧又补充,就在今天早上。
听闻此言,我这才对诸多事情恍然大悟,然而一切皆已经木已成舟……不知为何,胸中陡然有一样东西跑炸开来,接着又急剧膨胀,几近窒息。可我还是不愿意让梁雨萧看到,抬起头来,深秋的阳光却耀我致盲。半晌才回应一声,哦。
梁雨萧再度吸进一大口烟,过了很久才复又慢慢呼出来。青色的烟雾再度萦绕在他的脸上,他竟已经有眼泪滑过,打湿在他的枕头上却为察觉。
别太难过了,梁雨萧。我说出这话却又不知道在安慰谁,心里荒芜无望,可是又怕梁雨萧看出端倪,胡乱的把东西装进在包里转身就要走。但心中又有隐隐不甘,走到门口张口又问,他们……是杨悦彤亲口答应的么?
梁雨萧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