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禁宫绾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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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摧兰折玉

“听听这噼里啪啦的雨点子打在瓦沿上的声音,就知道殿外的雨还当真是下得不小呢!”庄夫人柔和的笑着,不住的拨弄着手上的一株桃花枝子。“幸而这桃花是雨前折下的,这才毫发无损,否则只怕季雨摧花也剩不下什么了。”

“春雨贵如油,这新冒出土来嫩芽不知道怎么渴望甘露呢。怎么从夫人嘴里说出来,好似辣手摧花的狂徒一般无情呢!”佟氏含着明暗不辨的笑容,冷飕飕的与庄夫人说话,那腔调听起来格外清脆,入耳却是不济。

方才众位姐妹来未央宫请安时还是阴霾的天气,然而茶还未过半盏,雨珠子便耐不住性子急匆匆的砸了下来。看样子这场阵雨要下上好一会儿功夫了。

众人烦恼不安似乎并不喜欢这突如其来的雨势,我却气定神闲按并不多话。又怎么会不知许多人只是对着我难受而已。

自我协力六宫以来,这样的情景便不少了。虽不是****聚在未央宫正殿,隔三差五也总归是有的。

说真的我也觉得烦扰,明明每个人心里都有隔阂与不悦。偏偏要笑意吟吟,伪善而亲厚的相处,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到何时才算是个头。

曾几何时,总觉得皇后的位置是整个后宫最至高无上的巅峰宝座,到如今我与这个位置几乎一步之遥,才由衷的想明白了,不过是头衔而已。

这样一想,便觉得下首的诸位妃嫔不再可恶,而是可怜,她们一心一意的攀附这皇权,无非也就是朝这虚名而来,终究也没有什么意义。

“皇贵妃娘娘何以不说话,是不喜这春雨,还是不想看见我们这些妃嫔的面庞?”佟氏见我许久不说话,自然是挑些话头的。

“佟妃这话说的,娘娘不语,也不代表就是心中有所厌恶。许是静静聆听这雨声也未知可否。”颐溪柔和的睨了一眼佟氏,似不屑与她争辩,却又不肯轻易纵着她胡嚼。

我倒是没有料到,颐溪会轻易开口,在她眼里除了驾鹤西去的皇太后,何时有过旁人。即便是有,也无非是允瓓罢了。

“春来多烦扰,夜猫也耐不住寂寞思思春意,难怪平日里寡言少语之人,也少不了开腔呢!”佟妃的话,从来说得不堪入耳,在场的妃嫔自然不愿多听。却也难免有人附和而笑,仿佛伤了旁人的一句话,在自己耳朵里也能听的痛快无比。

“本宫不过是在想,何以慎贵妃与娇贵妃两位姐姐均没有来。可是身子不爽,又或者被这雨势耽搁。到底也没有什么厌倦之意。”我阖上双眼,用心来听这殿顶瓦沿上的雨声:“更何况这雨水是最洁净的了,认识什么样的尘埃污垢也能冲刷干净。”

庄夫人一向端庄宜人,却也微微晃头:“娘娘虽说的有理,可这雨水也不尽然能冲刷人心的污垢。不知人心藏了多少污秽不堪之物,只怕翻出来便要臭气熏天,几日几夜淋在雨下也只怕无用。更何况是一场急雨,能洗去的怕也只有瓦沿上的浮尘罢了。”

“你说谁内心污秽不堪?”佟氏没好气的嚷道:“还以为自己有多清高么?”

银佳忍不住笑,死命也捂不住自己的口:“佟妃这话岂不是对号入座了?”庄夫人一听,也乐不可支:“佟妃心中不够澄明,这有些眼色的人不都瞧出来了么?你又何必这样急着应承。”

“你……”佟氏好生气恼,一巴掌拍在跟前的小几上,长长的点翠护甲“吭”的一声落在桌面上,难免磕出凹痕来:“怎么都冲着本宫来了,谁的心里没有一点污垢,哼,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咬了舌头。”

我瞧出这佟氏是真的恼了,少不了劝说几句:“佟妃稍安勿躁,庄姐姐与银妹妹也不过是闲聊叙话,到底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你有何故这样多心。”回首对身后立着的宫婢道:“换些莲心儿茶来,给佟妃清清火也是好的。”

“皇贵妃不必这般厚爱,本宫吃的苦已经足够了,断然是不会再喝什么莲心儿茶了。”佟氏并不领情,别过头去嘟囔着不满。我也懒得与她计较,只问银佳道:“听闻皇上恩准了妹妹的母家人入宫探望,不知日子可定了下来?需要本宫从中安排么一二么?”

银佳翩然起身,动作很是柔和,轻巧的上前一步走至殿中央:“多谢皇贵妃娘娘记挂,皇上恩准臣妾母家三日后入宫探望。虽说是皇上的恩旨,但臣妾也并不想张扬,只不失宫中的礼仪也就罢了。”

我轻轻颔首,赞许道:“银贵人果然没辜负皇上一番爱重,孰轻孰重看得透彻,也很能领会皇上的天恩。”

“皇贵妃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银佳饶是再福身谢礼,我才轻声道:“不过是叙话,妹妹不必这样多礼,坐罢。”

目光随着银佳落座,才瞧见她身后坐着的女子似乎很是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木槿。”我轻声唤木槿,附耳问道。

“回主子,是与银贵人同年入宫的侍人,苏亚茹苏小主。最近银贵人似乎与这苏小主走得很近。”

“原来如此。”我记得先前银佳、穆涟、左萱还有这苏亚茹是极好的姐妹。如今这么看来情分不在,各自过上了各自的日子,选择了背道而驰的路也未可厚非。

只是我并不明白,末位如苏亚茹一般的侍人,何以会同银佳一并来我的未央宫请安。莫非这里面有什么文章不成。

再看左萱,嘴角抿了一抹不浓不淡的笑意,没有往日一般的针锋相对。虽****与她相见,此时倒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臣妾还有一事想要请皇贵妃娘娘的旨意。”银佳的语调徐徐委婉,似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一般。

我含笑应下:“银妹妹只管说来听听。”“左侍人一直偏居于百翠宫之内,如今只怕是不便再居了,臣妾想接苏妹妹与臣妾同住,不知娘娘能否恩准。”

一听这话,穆涟便沉不住气了:“苏妹妹的性子一贯和顺,又鲜少与人争执。昔日百翠宫住着也是习惯的,怎么今日却不能住了。这究竟是苏妹妹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一己私心,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苏亚茹听穆涟语出不善,免不了垂下头去,喏诺的不敢答话。

倒是银佳理直气壮的应了穆涟:“洁修仪岂会不知,百翠宫服侍的人手向来是不足的。更何况末位的侍人、才人更是多不胜数。如今苏妹妹身怀龙裔,喜静需养,自然是不能再与旁人同住扰攘心神了。”

众妃闻言皆是一凛,这苏亚茹竟然成孕了。

佟妃便是首先不允认承的:“皇上从未传召苏侍人侍寝,且也没有下榻百翠宫留宿。这苏妹妹的身孕不知是从何而来的?银贵人竟敢口出狂言,认是皇上的子嗣?当真是胆大包天,不晓得死字怎么写么?”

这样疾言厉色的说话,佟氏的气焰也的确不可小觑。然而银佳脸上的笑意越浓,丝毫无惧,我便心知她必然有十足的把握。并且,后宫的女人再愚蠢,也必然不敢再龙裔上混淆视听,只不过银佳这样的计谋到底是瞒住了旁人的双眼了。

“请皇贵妃娘娘查明彤史便知。”银佳也不予佟氏分辨,只起身向我施礼。言罢便有贴身的内侍呈上‘彤史’于我面前。

我示意木槿接过,细细翻阅。

“皇贵妃娘娘请看三月前的彤史记录,采撷宫宫殿记载……”她高高仰起头,似得意无限。

阖上彤史,我优雅而笑:“果然不错,皇上于三月前宠幸了苏侍人,如此说来,苏侍人的胎也足有算月之久了。”

“这不可能!”佟氏噌的一声站起身子:“若是此胎足有三月之久,何以现在才来禀告皇贵妃。之前那两个月何以不吭声。”佟氏恼怒得不行:“且说三月前,皇上于采撷宫宠幸了苏侍人,仅仅那么一次便有了身孕,她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庄夫人有些听不下去了,忙道:“佟妃不要口不择言,事关皇上的龙裔,苏侍人自然不敢妄言。更何况银贵人不是也知悉此事的前因后果么!”

“那又如何?此事若不向众人说明,并请求皇上的允准,怕是断然不能作数的。”佟氏气恼不休的样子,当真如同一直抓狂的疯狗一般。

颐溪是真的笑了,勾起了唇角柔柔开腔:“只怕是佟妃承恩这许久也未曾有孕,才这样百般诋毁罢?”

银佳听颐妃这样说,自然也少不了再奚落佟氏一番:“说到底也是,除了皇贵妃娘娘,佟妃姐姐只怕是这后宫承宠最多的妃嫔了,怎么自己个儿的肚子不争气,倒怀疑起旁人来了?”

我细心的留意了苏侍人的表情,许是觉得委屈,她只垂首不语紧紧咬着唇瓣,始终也不敢为自己分辨一句。到底是性子极为很顺的女子,也难怪入宫这样久仍然默默无闻,以她的容貌确实不比旁人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