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商道文化常识(第二辑)(中国文化常识丛书)
11171700000014

第14章 儒商与商儒

中国的“重儒”现象源远流长,大约与汉武帝时的“独尊儒术”有关。在汉前的百家争鸣时代,儒家学派只不过是各学派之间的一派,连儒家的嫡系传人孟轲都自承儒与墨、杨为当时学术的三大派,法家的韩非子也说“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到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评论学术思想的“六家要旨”中,儒家也只是序列于阴阳家之后的六家之一而已。后来,儒家的地位从官到私显然都渐趋于“独尊”。于是 “儒”字便被用来作为褒词:读书人称为儒士,有文化的将军称为儒将,读过《本草》、《伤寒论》之类的医生称为儒医,一辈子只会读圣贤书的人称为纯儒,学问渊博、处世通达的读书人称为通儒,行为素质好称为儒雅…… “儒”已成为美妙无比的字眼,甚至由于“逐什一之利”而被贬为四民之末的商人,只要有点文化,行为端方,总喜欢自我标榜或被人加冠为“儒商”。

“儒商”的最早代表人物可能是子贡。《史记 ·货殖列传》中有明确记载,说子贡从学于孔子,是儒家弟子,做了一段官后,就到山东地区做囤积居奇生意,成了七十子中的“大款”,无疑是地地道道的儒商。和他同时的计然、范蠡和白圭等也都被司马迁纳入《货殖列传》中。白圭甚至被定为治生之祖,即儒商之祖。从此形成一套学——仕—

商的完整公式。

历来儒商大体循着这样一条轨迹活动。儒商一般经营正当商业,持筹握算,懋迁有无。清初曾出现过一位扩大经营范围到游乐业的儒商李渔,最近从一份名为《文学与文化》的刊物上看到,有一位黄果泉先生写了一篇题为《千古奇士:儒而商者李渔》的论文,从李渔的卖文笔耕、出版经营和家班献艺三方面来为李渔定儒商之位,他的结论是: “李渔是位文士,却已不复是纯粹的传统文士,因为他一生与商贾结缘;李渔从事各种经营活动,但又绝不类同于普通商贾,因为他毕竟有文士的底色。儒而商者是他的文化定位,也是他奇异独特之所在。”

李渔确是很典型的儒商代表。清代这类例子较多,有的甚至经营为人看不起的丧葬生意以牟利,如诗人褚庭璋,曾官湖南学政,告归后就“以宦囊开凶肆,以其利溥,人争笑之而先生不顾也”(《啸亭杂录》卷二)。有的因为没有达到“学而优则仕”的地步,就下海经商,如松江人董子玉是官宦子弟,因“读书不达”,遂兴贩于闽广间,很是顺手,“贩丝丝贵,贩米米昂,不五六年,奇赢十倍”(《小豆棚》卷八)。

因为有大批儒商出现,商的地位也有了显著的变化。于是原本是阀阅世家、书香门第的“儒”,也颇与“逐什一之利”的商缔交、联姻、欢宴、迎送,形成一股儒与商合为一体的社会力量。这股力量很强,负效应也很大。清初的屈大均称他们为“官贾”,当时已是“官之贾十七”,这些“官贾”、 “本多而废居(废通发,发居指出售和存贮而不售)易,以其奇策,绝流而渔,其利尝获数倍”(《广东新语》卷九《事语·贪吏》)。

近代以来,沿海边境地区,又有以儒身份参与外贸经营者,儒商范围逐渐扩大。近几十年,由于值得投身的私营商业几近消匿, “儒商”也就很少被人提起。 80年代以来, “下海”之说兴起,若干可以归为“儒”的人,如学者、文人等纷纷投身经商,而媒介复鼓而呼之,于是商海翻腾,儒者非复当年斯文,拼搏数年,有成龙者,有溺水者,有吞吐盐水又爬上岸者,不论如何,他们总不忘儒者衣冠,颇以儒商自许,于是“儒商”之名再起,逐渐流传而成另一种美称,前几年,甚至召开过关于儒商文化的讨论会。这种由儒而商,或由儒而官而商,总起来看,儒商仍被社会视为一种降幂顺序。

与这种降幂顺序相反的是另一种升幂顺序,即经商致富后而谋得到儒的身份,古代表现的形式一般是由商入仕,通过纳资、输边,换取一个 “仕”的职衔,因为绝大部分“仕”的个人成份多是读圣贤书的“儒”,所以便呈现一种“商儒”的社会现象。

还是以清朝为例,雍正四年山西巨商王廷扬就以捐纳军费换取官阶(《永宪录》卷四)。乾隆时扬州大药商陈见山开设扬州第一家大药店青芝堂发家,捐了个同知衔,自以为已入缙绅先生之列,非常得意,常常穿着天青褂五品补服出入于喜庆宴会。某次宴会上,有一刻薄少年冲着陈见山那身五品补服,向另一少年出一上联说: “五品天青褂”,另一少年即对曰: “六味地黄丸”,以嘲陈见山的“商儒”身份(《履园丛话》卷 21)。近代以来,由商而儒者不乏其人,广州沿海的行商无不具有即“官”即 “儒”的身份。杭州庆余堂药店的胡雪岩更是一时炙手可热的“红顶商人”,应算是儒商的极致。

欧美各国大资本家向大学捐资而得“名誉博士”荣衔者,也时有所闻,不足为怪。近一二十年,我国也有久拥巨资或先富起来的“商”,因斥资支教兴学而获各种含有“儒”味之职衔,虽名利各有所图,但尚不失为一善举,未可厚非。

但是中国人终究讲实际者居多,于是一部分“商”而富者,固不屑于虚衔而多注目于能真正体现“儒”味的硕士、博士等身份上。特别是其中少壮部分,纷聚于名校,从师于名流。如果这些人真是“商而富则学”,认真向学求进,提高文化素质,无疑应当受到社会鼓励与欢迎;但实际又不尽如此,近年所见所闻,多有不惬人意者。攻读以自学为主,笔记以传抄为本,论文唯枪手是任,考试则李代桃僵,加以上下交结,师弟联欢,时有兴建,频行善举,于是顺流而下,无不得心应手。及修业期满,学位唾手而得,昂昂然无不商其内而儒其外;于是中等文化一跃而为博雅之士,老总之名一易而为博士,苟究其学,则瞠乎莫知所对。

胸无底蕴,徒为名片增一行文字,其无谓也甚!这类人终其身不能得 “儒商”的气质,而不得辞商儒之雅号。尝读明刘青田《卖柑者言》有云: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凡我新商儒,慎勿蹈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