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欧、美少女披发数尺,尚为野蛮之旧俗也,惟其剪发先于中国矣。印度最先剃须发,埃及、突厥、阿喇伯先去五阴毛者,以其在热带也。或谓剪发而少留寸许,可以护脑,此为欧、美免冠之俗言之也。夫行礼而不用本身之肢体而假于外冠,实不便之尤也。中国古者刑人有罪亦免冠,盖自取卑辱之意,而因以为退让致敬之礼。然于近冰海寒地实不可行,行之必伤人,此非可通行之礼也。既不须免冠,则不须护脑矣。惟须发日出日薙殊烦,必待有新药之制,一涂而发不复生,又不损人,乃可全无,否则薙之劳不如剪之逸也,太平之文明必有妙药,一毛不留矣。须眉亦殊污乱,皆当去之。于是男女皆熏香含泽,日浴数次,体气香洁,清净妙美,传种既久,自然香洁。今乱世之人,以香泽为妇女之事,此以玩具视妇女而不以文明之高物自待也,夫兽豕最污者无论也,野蛮又最污者也,垢面臭口,卧地便旋,余秽迫人。知野蛮污垢之近于兽,则知清香华洁而远出于兽矣。所谓恶乱者污浊也,所谓文明者华洁也。故太平之世,人人皆色相端好,洁白如玉,香妙如兰,红润如桃,华美如花,光泽如镜,今世之美人尚不及太平世之丑人也。
沐浴之乐太平世之浴池,纯用白石,皆略如人形,而广大数倍,滑泽可鉴,可盘曲坐卧,刻镂花草云物以喷水,冷热惟意。水皆有妙药制之,一浴而酣畅欢欣,如饮醇酒,垢腻立尽。浴衣亦然,且带香气,不须别置熏笼也。其日浴次数及其时,则医生随时定之。
其溷厕悉以机激水,淘荡秽气,花露喷射,熏香扑鼻,有图画神仙之迹,以令人超观思玄;有音乐微妙之音,以令人和平清净。盖人就溷时,乃最静逸去嚣哗之一时,粪溺亦人体之一也,与血脓同,知必弃而不可保存也,有以动其出世之思,弃形之想,则神魂自远也。
医视疾病之乐大同之世,每人日有医生来视一次,若有病则入医院,故所有农牧、渔场、矿工、作厂、商店、旅馆,处处皆有医生主焉,以其人数多寡为医生之数。凡饮食之品,皆经医生验视而后出。及夫宫室之式,衣服之度,道路、林野、溷厕、庖浴之宜,工作之事,一切人事皆经医生考核许可,然后得为之。其有疫痘熏传之症,则各地早防之,亦必有妙药扫除之。盖必全地洁净而后疫无从起,有一地不治,则疫可生焉,故太平之世无疫。太平之世,人皆乐游,无有忧虑,体极强壮,医视详密,故太平世无疾。其有疾也,则外感者耳,必无内伤肺痨传种之疾矣。其所居择地,胎教精详,恶种则淘汰之,并无盲哑跛躄废疾人疴者矣。其外感者则可一药而愈。故太平之世,虽有病院而几无人,其病者则将死者也,然皆气尽而死,莫不考终焉。若其气尽,呻吟太苦,众医脉之,上医脉之,知其无救,则以电气尽之,俾其免临死呻吟之奇苦焉。故大同之时,人无有权,惟医权最大。盖乱世以杀人为主,故兵权最大,太平世以生人为主,故医权最大,时义然也。医权最大,医士亦最多,医学亦最精,加有新器助之,又鼓励之,故其时医术神明,不可思议。养生日精,服食日妙,人寿日长,不可思议,盖可由一二百岁而渐至千数百岁焉。
炼形神仙之乐大同之世,人无所思,安乐既极,惟思长生。而服食既精,忧虑绝无,盖人人皆为自然之出家,自然之学道者也。
于时人皆为长生之论,神仙之学大盛,于是中国抱朴、抱朴:即晋代葛洪,着有《抱朴子》一书。贞白贞白:南朝陶弘景的谥号。丹丸之事,炼煞、制气、养精、出神、尸解、胎变之旧学,乃大光于天下。人至垂老,无不讲求,于是隐形、辟谷、飞升、游戏、耳通、目通、宿命通,亦必有人焉。若是者,可当大同之全运,或亦数千年而不绝益精也。惟人受公政府之教养二十年,报之作工亦须二十年,如乱世人之当报父母也。其有入山屏处者,必须四十岁之后,乃许辞工专学道也。盖神仙者,大同之归宿也。
灵魂之乐养形之极,则又有好新奇者,专养神魂,以去轮回而游无极,至于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焉。神仙之后,佛学又兴,其极也,则有乘光、骑电、御气,而出吾地而入他星者,此又为大同之极致而人智之一新也。然有专精修道,入山屏人,谢绝世事者,只许四十岁后为之。以人为公政府所教养二十年,非己所得私有,须作工二十年报之,乃听自由,亦以虑入皆学仙、佛,则无人执事作工,而文明之事业将退化也。
耶教以尊天爱人为诲善,以悔罪末断为悚恶。太平之世,自能爱人,自能无罪。知天演之自然,则天不尊;知无量众魂之难立待于空虚,则不信末日之断。耶稣之教,至大同则灭矣。回教言国,言君臣、夫妇之纲统,一入大同。
汪康年
WANG
KANGNIAN
汪康年(1860-1911),名灏年,字梁卿,十九岁时更名为康年,字穰卿;中年号毅伯,晚年号恢伯,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汪氏祖上在乾隆年间以经营食盐以及典当致富,至康熙时汪宪成考中进士开始以科名世。到汪康年出生时,汪氏已经家道中落。汪康年三十岁时中乡试举人,1892年中会试第27名,1894年殿试列三甲,成为进士。此时康氏结识了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主持强学会分会事宜。1896年,康氏创办《时务报》,梁启超任主笔,宣传维新变法思想。此后康氏以报纸为依托,组织翻译新书等。维新变法期间,《时务报》成为官报,康氏改《时务报》为《昌言报》,改《时务日报》为《中外日报》等。变法失败后,康氏受到追究,《昌言报》被封,《中外日报》则被迫挂靠在一家英国公司名下。后来被迫出卖。汪氏此后又创办了《刍言报》,1911年该报出版了最后一期,汪氏也因病去世。汪氏一生着述丰富,有《汪穰卿遗书》、《汪穰卿笔记》等。
租界非桃源
近人动谓内地若有事,吾辈惟有避居租界。一若租界为一切灾祸所不及,又若租界绝大,无所不容也者。
乃近者广州有事,居民纷纷避至香港,逮事稍靖,往者犹络绎不绝。近港督行文粤督云:“港中地窄人多,万难再容多人,请饬知人民勿再前往。否则,只有为之限制,不许登岸之一法。”现粤官已一体知照矣。
然则,吾人动欲以租界为桃源,其有所不及欤?
验疫
验疫,文明事也。而上海租界乃极大骚动,卒之西官听华官、华董之调停而止。足知政俗之不同,虽西人无如何也。或曰:“西人何惮于华人,而不厉行其禁令?”曰:“西人筹之熟矣。华人他虽无能,然罢市挈眷至内地,流氓乘机滋事,皆所能也。故西人亦只得诎然而止。”曰:“然则,西人究尚讲公理。”余鼻笑之曰:“公理乎?彼固知厉行严律与败坏市面,利害不相抵也。公理云乎哉!”
使馆界非租界
近日有良揆领衔之《昭忠祠公启》内,误以昭忠祠旧基没入使馆界,为没入租界。
按:此非细事,而率然点笔,殊欠审慎。且使馆界、租界虽同为失权之事,然二事名义不同,施之于事亦迥殊。若人人误视为一,则将来事实上必有受其害者矣。
因思吾国人于此等事,平时绝少研究,竟有明明为吾国物业而误为外人者,如上海之水巡捕属于海关,而吾国人多以为属于租界。如此类者,不知凡几。
甲午中日战事起,福中丞润召一属员议事,中间忽问曰:“威海卫是山东地方否?”闻者以为笑。虽然,吾恐中国无人不如是。宜各人速自研究,无从笑人为也。
即如东沙岛事未发现时,何人知有东沙岛?更无论不知东沙岛为富源矣。
又所在要地,如青岛、广州湾,亦俟外人指索,我国人始知其名,否则因战争始知之。此诚吾国之大羞也!
吾故谓今日吾国人且勿远求,先将眼前应知之事,各人分认研究,或撰而为书,或出杂志。苟在事者能人人用心,则增益知识不难矣。
今日无办事人才
近来之大病,政治维新状若大有所作,然调入无算,而实能办事之人乃无有。于是,司中人虽有所谓办事时刻,实则饮啖哗笑,雅步从容,届时各散。顾亦时于仰天俯视地之余,念及闲暇太甚,恐将在淘汰之列,乃千思百虑,求有以自效,俾人知其非为素餐。
于是,有请收回税务自办者,有请收回邮政自办者。既不考历史,又不察时势,复不量才力,纵其意所之,辄请诸上官。顾此等事大率无一成,甚至转为笑点。此诚今日之人才也。
教猱升木
时势变换,世人注重之点渐与从前不同,而在位贵人亦罔审所措。于是,稍分其承迎权要之心力,而觅所谓志士者,所谓新党者,所谓义侠者,而注意焉。
不知此等人,真者不多,即真者亦必不愿时近贵人。而一般占风望气之流,已乘机捷足而至,布满中外,时得要任,则其人驽庸,固无异于旧时诸人也。
其最新异,则有以马夫而为侦探者,有以戏子而为武弁者,远近闻之,指为笑端。
前有一牙医生,以轻滑着,而善事过往贵人,不知何人援引,得商部檄查南洋商务。后此人即假此为旗,托事招股。
噫!教猱升木,有如是乎!
有否布置
闻美国于中国货到美之进口税特为减轻。此事于吾国商务大有影响。不知各省商家,亦于此而有所布置否?
旧名安能尽革
吾国古来自称中国,对于四夷言之也。以今日论,则不符矣。顾相沿久,末由改也。日本人或诮为自大之证,而吾国人亦多以为病。
吾以为无庸也。盖名称之源于古者,或不免有所错误,而承袭既久,安能革之!即西人各种名称,似此者多矣,安能一一革之乎?又如“日本”二字,今日核之于理,岂有当乎?
李伯元
LIBOYUAN
李伯元(1867-1906),本名宝楷,又名宝嘉,笔名南亭亭长、游戏主人等。
李伯元生于山东济南,六岁丧父,在伯父的抚养下成长。二十六岁时乡试第一,成为秀才,书画、辞赋、时文享誉千里。1896年李伯元只身闯入当时维新变法派活动的中心上海,以其才气文笔,进入报界,并自己创办了《游戏报》,“以诙谐之笔,写游戏之文”,“假游戏之文,以隐寓惩戒”,取得了巨大的成功,1901年李伯元将《游戏报》售于他人,自己又创办了《世界繁华报》,内容注重消闲、讽刺和暴露。他写的《官场现形记》,即首先刊载于该报。1903年商务印书馆创办《绣像小说》半月刊,李伯元写的《文明小史》、《醒世缘弹词》等,都在这个刊物登载。李伯元通过小说在当时建立了广泛的影响,光绪27年清廷开经济科,曾诏他应举,被他拒绝。由于工作繁重,应酬过多,李伯元很快失去了健康,于1906年去世。李伯元的着作,除了着名的小说外,还有笔记如《南亭笔记》,内容多为“谈故说艺”,有的简直可以视为他的小说的续篇。
一笑遭贬
康熙暮年,牙齿尽脱。尝在池上率嫔妃钓鱼取乐,偶举竿得一鳖,旋脱去。
一妃曰:“亡八挠了(北京谓走曰‘挠,)。”皇后在左曰:“光景是没有门牙了,所以衔不住钩子。”妃斜视康熙而笑不止。康熙怒,以为言者无意,笑者有心,因贬妃终身不使近御。
陈天华
CHENTIANHUA
陈天华(1875-1905),原名显宿,字星台,号思黄、过庭等,湖南新化人。
陈出身贫寒,素以小贩为生。21岁时因一篇时文受到资江书院院长的赏识,到资江书院读书,后来又到实业学堂求学,1903年到日本留学,写了《猛回头》、《警世钟》等文章,宣传革命思想。同年还与黄兴、蔡锷等组织反清团体“军国民教育会”,受该会的派遣回国。与黄兴、宋教仁等组织“华兴会”等。
1905年为抗议日本政府颁布的“留学生取缔法则”,蹈海自杀。
绝命书
呜呼!我同胞其亦知今日之中国乎?今日之中国,主权失矣,利权去矣,无在而不是悲观,未见有乐观者存。其有一线之希望者,则在于近来留学生日多,风气渐开也。使由是而日进不已,人皆以爱国为念,刻苦向学,以救祖国,即十年二十年之后,未始不可转危为安。乃进观吾国同学者,有为之士固多,可疵可指之处亦不少。以东瀛为终南捷径者,目的在于求利禄,而不在于居责任。其尤不肖学,则学问未事,私德先坏,其被举于彼国报章者,不可屡数。近该国文部省有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之颁,其剥我自由,侵我主权,固不待言。
鄙人内顾团体之实情,不最轻于发难,继同学诸君倡为停课,鄙人闻之,恐事体愈致重大,颇有赞成,然既已如此矣,则宜全体一致,始终贯彻,万不可互相参差,贻日人以口实。幸而各校同心,八千余人,不谋而合,此诚出于鄙人预料想之外,且惊且惧。惊者何?惊吾同人果有此团体也。惧者何?惧不能持久也。
然而日本各报,则诋为乌合之众,或嘲或讽,不可言喻。如《朝日新闻》等,则直诋为“放纵卑劣”,其轻我不遗余地矣。夫使此四字国诸我而不当也,斯亦不足与之计较,若或有万一之似焉,则真不可磨之玷也!
近来每遇一问题发生,则群起哗之曰:此中国存亡问题也。顾问题有何存亡之分?我不自亡,人孰能亡我者?惟留学而皆放纵卑劣,则中国真亡矣。岂特亡国而矣,二十世纪之后有放纵卑劣之人种,能存于世乎?鄙人心痛此言,欲我同胞时时勿忘此语,力除此四字,而做此四字之反面:坚忍奉公,力学爱国。恐同胞之不见听而或忘之,故以身投东海,为诸君之纪念。诸君而念及鄙人也,则毋忘鄙人今日所言。但慎毋误会其意,谓鄙人为取缔规则而死,而更有意外之举动。须知鄙人原重自修,不重尤人,鄙人死后,取缔规则问题,可了则了,切勿固执,惟须亟讲善后之策,力求振作之方,雪日本报章所言,举行救国之实,则鄙人虽死之日,犹生之年矣。
诸君更勿为鄙人惜也。鄙人志行薄弱,不能大有所作为,将来自处,惟有两管:其一则作书报以警世,其二则遇有可死之机会而死之。夫空谈救国,人皆厌闻。能言如鄙人者,不知凡几!以生而多言,或不如死而少言之有效乎?
至于待至事无可为,始从容就死,其于鄙人诚得矣,其于事何补耶?今朝鲜非无死者,而朝鲜终亡。中国去亡之期,极少须有十年,与其死于十年之后,曷若于今日死之,使诸君有所警动,去绝非行,共讲爱国,更卧薪尝胆,刻苦求学,徐以养成实力,丕兴国家,则中国或可以不亡。此鄙人今日之希望也。然而必如鄙人之无才无学无气者而后可,使稍胜于鄙人者,则万不可学鄙人也。与鄙人相亲厚之友朋,勿以鄙人之故而悲痛失其故常,亦勿为舆论所动而易其素志。
鄙人以救国为前提,苟可以达救国之目的者,其行事不必与鄙人合也。今将与诸君长别矣!当世之问题,亦不得不略与诸君言之:
近今革命之论,嚣嚣起矣,鄙人亦此中一人也。而革命之中,有置重于民族主义者,有置重于政治问题者。鄙人所主张,固重政治而轻民族,观于鄙人所着各书自明。去岁以前,亦尝渴望满洲变法,融和种界,以御外侮,然至近则主张民族者,则以满汉终不并立。我排彼此言,彼排我以实;我之排彼自近年始,彼之排我,二百年如一日;我退则彼进,岂能望彼消释嫌疑,而甘心愿与我共事乎?欲使中国不亡,惟有一刀两断,代满洲执政柄而卵育之。彼若果右天命者,则待之以德川氏可也。满洲民族,许为同等之国民;以现世之文明,断无有仇杀之事。故鄙人之排满也,非如倡复仇论者所云,仍为政治问题也。盖政治公例,以多数优等之族,统治少数之劣等族者为顺,以少数之劣等族,统治多数之优等族者为逆故也。鄙人之于革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