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治学·修身·养性
11116500000037

第37章

遇富贵人切勿论声色货利,遇庸俗人切勿谈语言文字,宁缄默而不言,毋驶舌以取戾。此余曩时诫儿辈之言也,可以为座右铭。

所业

人莫不有所业,有所业便可生财,以为一岁之用。又必坚忍操持,则一岁如是,明岁又如是,积之既久,自有盈余;即无盈余,亦不至于冻馁矣。凡子孙众多者,必欲使之各执一业,业成而知节俭,又何患焉。今见世家子弟,既不读书,又无一业自给,终日嬉笑,坐食山空,忽降而为游惰之民,自此遂不可问。

臧获皂隶,为盗为娼者,岂有种耶?

利己

今人既富贵骄奢矣,而又丧尽天良,但思利己,不思利人,总不想一死后,虽家资巨万,金玉满堂,尚是汝物耶?就其中看,略有良心者,不过付与儿孙享用几年,否则四分五裂,立时散去。先君子尝云,人有多积以遗授于子孙者,不如少积以培养其子孙也。

习气

子不克家,虽是家运,而亦习气使然,是中人以下之人不可以语上者也。

尝见某相国家子弟开赌博场,某相国家子弟开蟋蟀场,某殿撰、某侍郎子喜为优伶,某孝廉乞食于市,某进士困于旅舍死无以殓,皆事之有者。唐权文公不自弃文,谓房、杜子孙倚其富贵,骄奢淫佚,惟知宴乐,当时号为酒囊饭袋,及世变运移,饿死沟壑,不可数计,知自古而然焉。

名利

《易》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孝经》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论语》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可见仁之与名,原是相辅而行,见利思义,以义为利。孟子曰:“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可见义之与利,又是相辅而行。

后世既区名利与仁义为两途,已失圣人本旨,而又分名与利为两途,则愈况愈远矣。

名利两字,原人生不可少之物,但视其公私之间而已。夫好名而忘利者,君子之道也;好利而忘名者,小人之道也;求名而计利、计利而求名者,常人之道也。吾见名不成、利不就者有之矣,未有不求名不求利者也。若果不求名不求利,不为仙佛,定似禽兽。

雅俗

富贵近俗,贫贱近雅。富贵而俗者比比皆是也,贫贱而雅者,则难其人焉。

须于俗中带雅,方能处世,雅中带俗,可以资生。

同此心

同此心也,而所用各有不同,用之于善则善矣,用之于恶则恶矣。故曰,人能以待已之心待其君,便是忠臣;以爱子之心爱其亲,即为孝子。

童蒙初入学舍,即有功名科第之心,官宦初历仕途,先存山林逸乐之想,故读书鲜有成,而仕宦鲜有廉也。

安心于行乐者,虽朝市亦似山林;醉心于富贵者,虽山林亦同朝市。

人身一小天地

人禀天地之气以为生,故人身似一小天地,阴阳五行,四时八节,一身之中,皆能运会。始生至十五六,春也;十五六至三十余,夏也;三十至四十余,秋也;五十、六十则全是冬景矣。故二十岁以前,病一番,长成一番,若四十岁以后,病一番,则衰老一番。犹之春时,雨一番,暖一番,秋时,雨一番,凉一番也。

凡事做到八分

风雨不可无也,过则为狂风淫雨。故凡人处事,不使过之,只需做到八分,若十分便过矣。如必要做到恰好处,非真有学问者不能。

俭啬

《晏子春秋》云:“啬于已,不啬于人,谓之俭。”谭子《化书》云:“奢者心常贫,俭者心常富。”故吾人立品,当自俭始。凡事一俭,则谋生易足,谋生易足,则于人无争,亦于人无求。无求无争,则闭门静坐,读书谈道,品焉得而不高哉!

乡曲农民入城,见官长出入,仪仗肃然,便羡慕之,视有仙凡之隔,而不知官长簿书之积,讼狱之繁,其苦十倍于农民也。而做官者于公事掣肘送往迎来之候,辄曰:“何时得遂归田之乐,或采于山,或钓于水乎?”而不知渔樵耕种之事,其苦又十倍于官长也。

或问有致富之术乎?曰有,譬如为山,将土一篑一篑堆积上去,自然富矣。

然有三大关焉:自十金积到百金最难,是进第一关;自百金积到千金更难,是进第二关;自千金积到万金尤难,是进第三关。过此三关,日积日富矣。亦尚有秘诀焉,问何诀,曰“悭’。

古人有云,多男多累。余谓凡天下有一事必有一累,有一物必有一累。富贵功名,情欲嗜好,何莫非累,岂独多男哉?故君子知其累也,而必行之以仁义,则其累渐轻。小人不知其累也,而反滋之以私欲,则其累愈重。是以道家无累,尚清静也;佛家无累,悟空虚也;圣人无累,行仁义也。

田为利之源,亦为累之首,何也?盖天下治,则为利,天下不治,则为累。以田为利,大富将至;以田为累,大患将至。

章学诚

ZHANGXUECHENG

章学诚(1738-1801),字实斋,号少岩,会稽(今浙江绍兴)人。乾隆间中进士,历任国子监典籍等,后入湖广总督毕沅幕府,主编《续资治通鉴》。《文史通义》是章学诚着名的史学着作,研究的是史学理论。作者提出了“六经皆史”、“六经皆器”的着名观点,提出了史才、史识、史法、史意等重要的史学理论范畴。章学诚还论述了文学问题,提出了“文与学非二事”、“文无定格”等着名的观点。

史德

才、学、识,三者得一不易,而兼三尤难,千古多文人而少良史,职是故也。

昔者刘氏子玄,盖以是说谓足尽其理矣。虽然,史所贵者义也,而所具者事也,所凭者文也。孟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义则夫子自谓窃取之矣。”非识无以断其义,非才无以善其文,非学无以练其事,三者固各有所近也;其中固有似之而非者也。记诵以为学也,辞采以为才也,击断以为识也,非良史之才学识也。虽刘氏之所谓才学识,犹未足以尽其理也。

夫刘氏以谓有学无识,如愚估操金,不解贸化,推此说以证刘氏之指,不过欲于记诵之间,知所决择以成文理耳。故曰:古人史取成家,退处士而进奸雄,排死节而饰主阙,亦曰一家之道然也。此犹文士之识,非史识也。能具史识者,必知史德。德者何?谓着书者之心术也。夫秽史者所以自秽,谤书者所以自谤,素行为人所羞,文辞何足取重!魏收之矫诬,沈约之阴恶,读其书者先不信其人,其患未至于甚也。所患夫心术者,谓其有君子之心而所养未底于粹也。

夫有君子之心而所养未粹,大贤以下所不能免也,此而犹患于心相,自非夫子之《春秋》不足当也。以此责人,不亦难乎?是亦不然也。

盖欲为良史者,当慎辨于天人之际,尽其天而不益以人也。尽其天而不益以人,虽未能至,苟允知之,亦足以称着书者之心术矣。而文史之儒,竞言才学识而不知辨心术,以议史德,乌乎可哉?夫是尧、舜而非桀、纣,人皆能言矣;崇王道而斥霸功,又儒者之习故矣。至于善善而恶恶,褒正而嫉邪,凡欲托文辞以不朽者,莫不有是心也。然而心术不可不虑者,则以天与人参,其端甚微,非是区区之明所可恃也。夫史所载者事也,事必藉文而传,故良史莫不工文,而不知文又患于为事役也。盖事不能无得失是非,一有得失是非,则出入予夺相奋摩矣,奋摩不已而气积焉。事不能无盛衰消息,一有盛衰消息,则往复凭吊生流连矣,流连不已而情深焉。

凡文不足以动人,所以动人者气也;凡文不足以入人,所以入人者情也。

气积而文昌,情深而文挚;气昌而情挚,天下之至文也。然而其中有天有人,不可不辨也。气得阳刚而情合阴柔,人丽阴阳之间,不能离焉者也。气合于理,天也;气能违理以自用,人也。情本于性,天也;情能汩性以自恣,人也。史之义出于天,而史之文不能不藉人力以成之。人有阴阳之患,而史文即忤于大道之公,其所感召者微也。

夫文非气不立,而气贵于平。人之气,燕居莫不平也,因事生感,而气失则宕,气失则激,气失则骄,毗于阳矣。文非情不得,而情贵于正。人之情,虚置无不正也,因事生感,而情失则流,情失则溺,情失则偏,毗于阴矣。阴阳伏沴之患,乘于血气而入于心知,其中默运潜移,似公而实逞于私,似天而实蔽于人,发为文辞,至于害义而违道,其人犹不自知也。故曰心术不可不慎也。

夫气胜而情偏,犹曰动于天而参于人也。才艺之士,则又溺于文辞以为观美之具焉,而不知其不可也。史之赖于文也,犹衣之需乎采,食之需乎味也。

采之不能无华朴,味之不能无浓淡,势也。华朴争而不能无邪色,浓淡争而不能无奇味。邪凶害目,奇味爽口,起于华朴浓淡之争也。文辞有工拙,而族史方且以是为竞焉,是舍本而逐末矣。以此为文,未有见其至者;以此为史,岂可与闻古人大体乎?

韩氏愈曰:“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仁者情之普,义者气之遂也。程子尝谓有《关雎》、《麟趾》之意而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吾则以谓通六义比兴之旨而后可以讲春王正月之书,盖言心术贵于养也。史迁百三十篇,《报任安书》所谓“究天地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自序以谓“绍名世,正《易传》,本《诗》、《书》、《礼》、《乐》之际”,其本旨也。所云“发愤着书”,不过叙述穷愁而假以为辞耳。后人泥于发愤之说,遂谓百三十篇皆为怨诽所激发,王允亦斥其言为谤书。于是后世论文,以史迁为讥谤之能事,以微文为史职之大权,或从羡慕而仿效为之,是直以乱臣贼子之居心而妄附《春秋》之笔削,不亦悖乎!今观迁所着书,如《封禅》之惑于鬼神,《平准》之算及商贩,孝武之秕政也。后世观于相如之文,桓宽之论,何尝待史迁而后着哉?《游侠》、《货殖》诸篇,不能无所感慨,贤者好奇,亦洵有之。余皆经纬古今,折衷六艺,何尝敢于讪上哉!朱子尝言《离骚》不甚怨君,后人附会之过,吾则以谓史迁未敢谤主,读者之心自不平耳。夫以一身坎轲,怨诽及于君父,且欲以是邀千古之名,此乃愚不安分,名教中之罪人,天理所诛,又何着述之可传乎?

夫《骚》与《史》,千古之至文也。其文之所以至者,皆抗怀于三代之英而经纬乎天人之际者也。所遇皆穷,固不能无感慨。而不学无识者流,且谓诽君谤主不妨尊为文辞之宗焉,大义何由得明,心术何由得正乎?

夫子曰:“《诗》可以兴。”说者以谓兴起好善恶恶之心也。好善恶恶之心,惧其似之而非,故贵平日有所养也。《骚》与《史》,皆深于《诗》者也,言婉多风,皆不背于名教,而梏于文者不辨也。故曰必通六义比兴之旨而后可以讲春王正月之书。

昭梿

ZHAOLIAN

昭梿(1776-1829),满清皇族,为努尔哈赤第二子代善之后,自号汲修主人、檀尊主人等,先后做过散秩大臣、袭礼亲王爵等。后遭人诬告,被圈禁。获释后一直没有得到重用。昭梿生活在乾嘉时期,受家学和时风的影响,颇好文史,所着《啸亭杂录》具体地记录了许多清代史实,可以补一般史书之缺,被誉为具有较高史料价值的笔记。

世祖善禅机

章皇帝冲龄践祚,博览书史,无不贯通,其于禅语,尤为阐悟。尝召玉琳、木陈二和尚入京,命驻万善殿,机务之暇,时相过访,与二师谈论禅机,皆彻通大乘。惟王文靖、麻文僖、孙学士诸文臣扈从,互相问难,有远公虎溪之风,真天纵夙悟也。

世祖画牛

章皇勤政之暇,尤善绘事。曾赐宋商邱冢宰《牧牛图》,笔意生动,虽戴嵩莫过焉。王文简公士祯曾纪以诗云。

重读书人

上虽厌满人之袭汉俗,然遇宿儒耆学亦优容之。鄂刚烈公容安不谙国语,上虽督责,然厚加任使,未尝因一眚以致废弃。国太仆柱习为迂缓,当较射禁庭,国褒衣大冠,侍卫有望而笑者,上曰:“汝莫姗笑,彼为儒士,今乃能持弓较射,不忘旧俗,殊为可嘉也。”其优容如此。

王有光

WANGYOUGUANG

王有光,字观园,江苏清浦人,居北杨庄,故亦被称为“北庄先生”,着有《吴下谚联》、《素史》、《百物志》、《北庄清话》等。《吴下谚联》收集了吴地流传的谚语,加以解释说明,寓庄于谐,雅俗共赏,使人们在了解吴地的语言习惯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帮助理解了吴地的文化习惯。有些条目,还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批判了科举制度,反映出作者的深刻的见识。

家花不比野花香

家花园花,野花路花,世人以其皆有香也,漫无区别。不知野花之香浓而不清,家花之香淡而弥旨。此际须用动心忍性功夫,遇野花,则曰“非吾花也”,遇而不留可也。对家花,则曰“乃吾花也”,养而不失可也。林和靖孤山三百株梅,日给食力,乃得家花之趣。若四月蔷薇,沿堤蔹蔓,奇香袭人,一朝零落,亦惟见荆棘满林而已。昔先民恐人以野花等于家花也,故特为此谚。素史氏恐人以家花逊于野花也,故特注此谚。

巧妻常伴拙夫眠

唐拙夫、缪学三,皆松郡名士。一日,挟妓饮。妓颇慧。唐曰:“此巧妻也。”缪曰:“巧妻常伴拙夫眠,亦有出处。昔一院姝,声伎敏妙,贵客过之,问其姓,曰:‘康字头,吕字脚。’客曰:‘然则卿乃姓唐也。’彼姝曰:‘小妾非姓唐,拙夫乃姓唐耳。’”举座噱然。

好女不着嫁时衣

尝见人家女子及笄,频向父母求金索币,临嫁时叠箧添奁,于归之后夸耀舅姑,或争荣妯娌,此何如女乎?须知吾如有命,日后自能衣锦荣华;吾如无命,嫁时虽则秾艳,日后终当蓝缕,前后相形,能无愧怍!毕竟相夫助子,不在几件衣衫。何须不见萧郎后,叠在空箱二十年。故世有不着者,谚称之曰“好”。

今日不知明日事

无论其他,即吃饭、着衣、困,日日如此,日日可知。必有一日不如此,故不可知;于何一日不如此,则尤不可知。素史氏曰:今日饭,明日肉,今日衣,明日縠,今日困,明日褥,此固不可知者也。今日饭,明日粥,今日衣,明日剥,今日困,明日睡不熟,此亦不可知者也。今日饭,明日殍,今日衣,明日烧,今日困,明日竟不觉,此更不可知者也。凡事如是,难可逆料。

一寸光阴一寸金

此为读书者发:自七八岁至二十岁,所读得之书,至老犹能记诵,此际光阴是赤金。二十后至三十,心思增长,易于会悟,然较前易忘,此是黄金。三十至四十,正运兑使用时候,乃白金也,犹是足色纹银。四十后是圆丝,记诵会悟俱不及前,而设使作用,立功成德,正在此时。五十岁后,便成夹三。过此以往,是铜是铁,是锡是铅,五金皆金,而用不同矣。若少时记诵不懈,至此会悟仍灵,以后运用,价值尤贵,即白金,亦是黄赤,皆因炼久丹成,汞源不涸也。古人耄而好学,能使铅锡化为金银。倘青年怠惰,已将金银作铜铁用矣。三四十后,即瓦砾耳,并不及铅锡。谚语是格言,素史氏是痛哭,阅者志之。

《诗经》、《易经》各自一经

五经皆各一经,何以独言《诗》、《易》?盖因旧例:《诗》六房,《易》六房,《书》三房,《春秋》、《礼记》各一房有半。《诗》、《易》二经中额较多,士子习者亦多。舆人耳熟,此故专举及之。

热心人招揽事非多

此为求全之毁,作孤愤语也。意谓天下事多不平,世间物各太极。于穆不已,天固无言;自在法门,佛止微笑。为因拚洒着全腔热血,不觉搅乱了一片冰心。历山本不迷,何待到烈风雷雨;葛伯自不祭,何劳你酒食牛羊。古大禹抑洪水,弃子抛妻,直至八年于外;周文王事暗君,披枷带杻,难免百日生灾。过宋围匡,孔圣人亦遭无妄之危;劝齐代燕,孟夫子也担不韪之名。借箸陈筹,老留侯担搁赤松修道:鞠躬尽力,死诸葛纷扰庐草清风。三更加腹,太史公吓得大惊小怪;五斗折腰,花园口弄得地白田荒。李山人白衣长史,辞不下紫袍敕;岳少保铁骑将军,当不起金字牌。西湖望气,刘青田不晏安而鸩毒;土木还辕,于忠肃受积善之余殃。纵观先圣先贤,大半多招多揽。倒不如冷暖自知,绝口不谈当世事;一任他苍黄反覆,将身跳出是非门。

穷不读书,富不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