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是自然节奏和人类生活的一种契合。
对一位文学家和艺术家而言,“冬藏”可能出于他的预感或本能。当他着手整理旧作,准备藏之名山的同时,内心往往有着既悲壮又凄怆的情怀。
大约嘉靖元年冬天,唐伯虎在给诗社社友若容翰学信中,吐露出那沉郁的心声:“若容老兄翰学,省示浮休迁化,欲往哭之,事冗不克遂怀也。故人朋旧,渐就凋落,深可慨叹;自度衰飒,又何能久世耶!昔者,瓠庵阁老、石田高士相继作古,余窃悲悼,以为前辈风格颓委,使后生无所师法。今我盟社,亦复零落,新进后生,既无谦谦之德,又不及接见前辈,岂淑世风气使然那!中心恝然……缘仆收拾旧所著书,为身后计耳。……”(注一)
从伯虎同一封信中,也可以对他的名山业绩,看出大概轮廓:
《三式总钤》三卷
《唐氏文选》八卷
《书画手镜》一卷
《将相录》二十卷
《吴中岁时记》二卷
《史议》四卷
《时务论》六卷
信中更殷殷嘱托,一旦从社友浮休游于九泉,希望若容翰学能为他把这一生耕耘所得,书于圹侧。
不过唐伯虎胪列出来的书单,既非全部,其中重要作品,也并非完整的藏于箱箧之中,随时可以付梓。
《周髀算经》,赵君卿、甄鸾诸人的勾股算法,唐伯虎不仅深入研究,复加以精核的辩证,洋洋数十条之多。此外,对佛教的内典,他也下过极大的心血,有关著作,信中均未见列入。
书目中的《唐氏文选》八卷,是自据其才情心性之作,最能表现这位江南才子半生的坎坷落魄,和盘郁在胸中的块垒;但竟为张承仁御史借没。急着整理旧作,想对生命历程有个完整交待的唐伯虎,反而要辗转托人到张承仁处抄录自己的著作。
伯虎诗文,吐语珠玑,落笔成章,多半不留草稿;他的看法是:“后世知不在是,见我一斑已矣。”一般估计,他所散失的文字,不知多过所保存的多少倍。
好友若容是否无负所托,将伯虎毕生的心血结晶,刻石墓侧,不得而知。而情同手足的祝枝山,在《梦墨亭记》(注二)和后来所撰的《唐伯虎墓志铭》(注三)中,则一再提及伯虎治学的态度和范围,与寄若容手札两相印证,或可见出端绪:
“……少长纵横古今,肆恣千氏。一日忽念欲了其先人之遗望,且以毕近易事;遂乃苞铦坊滔,萃神于科第业,闭户一岁,信步闱场,遂录荐籍,为南甸十三群士冠。……”
《梦墨亭记》中,枝山先以生花妙笔,描写少年唐伯虎的才气,不囿于一家一派的丰富学养。只为了对先人的一份孝意,埋首于八股文中,不过闭户经年,就一举夺魁,成为南京的解元。
“……领荐之明年,会试礼署,乃用文法注误,卒落荐籍,人又骇之,而子畏夷如也。去核求神钤天轨,至理极事,山负海茹,钻琢窈惚,于是心益精,学益大,而迹益放;或布濩余蓄,以为绘画。……”
桃花坞中的梦墨亭,成于伯虎三十八岁左右。
从二十九岁中举,冤狱后的铩羽而归,受尽乡里的鄙视和屈辱,婚姻破裂后寄食僧舍的孤独岁月,乃至壮游归来,筑园定居,是唐伯虎人生路上最坎坷颠簸,也是波澜壮阔的一段。无情的打击,使他空虚的心灵,皈依于佛;使他学术的视野,从狭窄琐屑的举业文,转变到命理、占卜乃至风鉴一类的玄虚之学。以上这些,不仅是学术上的探讨,更重要的,也许他想为这变幻莫测的人生,寻求出一个可资窥测的轨迹,寻求出天人之间既微妙又隐晦的互动脉搏。
梦墨亭的构建,在于应合九鲤祠祈梦所得的朕兆,此际伯虎,将以楮墨丹青作为终身的事业,因此,祝枝山应邀而写的《梦墨亭记》,也着墨于:“或布濩余蓄,以为绘画”的绘画上面,文中对唐氏的研究著作,不过略加点缀而已。至于《唐伯虎墓志铭》中,则着眼于伯虎的整个生命历程,生平际遇、绘画文学、研究著述……一无偏颇的作为“盖棺”之论:
“……其学务穷研造化,元萝象数,寻究律历,求扬马元虚邵氏声音之理而赞订之。旁及风乌壬遁太乙,出入天人之间,将为一家学,未及成章而殁。其于应世文字诗歌,不甚措意;谓后世知不在是,见我一斑已矣。奇趣时发,或寄于画,下笔辄追唐宋名匠。……”
无法确知伯虎预备刻于圹侧的书目,是否依他心目中价值的高下,定其无后。墓志铭中所谓“旁及”的风乌壬遁太乙,也就是占卜、命相、风鉴之类“三式”之学,伯虎自列为书目之首。其次,是墓志铭中所谓“不甚措意”的应世文字诗歌。墓志铭中列举的有关易与律历之类,伯虎自列书目中则付阙如,也许伯虎生前即已散佚。
自列书目中的《书画手镜》,不知和引起后人争论的《唐六如画谱》(注四),有无相类之处?
《书画手镜》,明末清初钱谦益曾在《绛云楼书目》中提及:
“诸家书目俱未著录,其佚无疑;不然以六如之盛名,其所著述,早风行矣。”(注五)《唐六如画谱》,因全系摘录前人有关绘画的记述、理论,既无创意,复多舛误,有人赞为金科玉律,有人疑为伪托,以为断非出于伯虎之手。
自列书目中的《将相录》、《吴中岁时记》、《史议》、《时务论》,非仅后世无传,墓志铭中亦只字未提;如果不是散佚于伯虎生命的晚期,则可能是祝枝山多年宦游岭南,随即任职南京,正德的南巡,及接踵而至的正德、嘉靖的更替,使他根本无暇一窥好友毕生心血的全貌吧?
太傅王鏊,对人不轻予可,视伯虎为足可济世的良材。王宠履吉鲜少交游,独许伯虎为英雄才彦,是当代奇士……
《史议》、《时务论》二著,正可以窥见这位“龙虎榜中名第一,烟花队里醉千场”的才子的另一面:胸襟、识见、对现实事务的了解,和经国济世的方略。二著的散佚,则使千秋后世永远坠入迷雾之中,无法见到伯虎被期许为国士、英雄的庐山真面目。
“寂寞身后事,千秋万岁名。”
当人们目光投注到伯虎生命中隆冬岁暮的一段,见到他正孤独地收拾旧作,准备交付后人的时候,不免会感到一种凄然与惆怅。
此时,如果预把后人对伯虎诗文的观感与评论,和当日桃花庵中孤寂的身影,悲凉的情怀,以及他的创作态度,相互印证,也许更能透视出纷沓杂乱的世代、一个天才的萌发和成长,以及后世对他智慧结晶的保存与承传,有个全面性的了解。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丑奴儿》辛弃疾岁月的迁移,际遇的改变,影响到一个人的心境,也使诗词创作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揉造作,逐渐转变成“欲说还休”的含蓄、恬淡境界。
“少年游冶学秦柳,中年感慨学辛苏,老年淡忘学刘蒋;皆与时推移而不自知者,人亦何能逃气数也!”清代诗人郑燮,在他自选的《词钞》序中,感慨无限地说出毕生创作的历程。
反观唐伯虎文学作品中绝大部分的诗词和曲,虽然鲜有年款,集中一无时间顺序地错杂排列,但如细加品味,从辛、郑两家所体会出来的,随着岁月、际遇与气数而自然衍变的痕迹,依旧隐约可辨。只是,其中交织着伯虎独特的风流天性所谱成的情诗艳词,和晚岁皈依佛祖后,以俚俗而亲切的歌谣,劝人行善并及时行乐,就使他的作品愈发多彩多姿,让人感到眼花缭乱。
综观历代对伯虎诗文的评论,大约可以看出三种不同的倾向:
一派认为伯虎精心之作,多在青少年时代,到了后期,反而不太可观。以这种眼光选辑或品评伯虎诗文的,首推吴县后进,与伯虎为忘年交的袁袠(永之),和文、唐交谊深厚的南京好友顾璘(华玉)。
在所辑《唐伯虎集》的序中,袁袠明显地表现出他的看法:“伯虎他诗文甚多,体不类此;此多初年所作,颇宗六朝。惟游金、焦、匡庐、严陵、观鏊山诸诗,及‘啸旨后序’,乃中季所作,亦可入选,故附入之。……”(注六)
袁序于叙述伯虎跻身士林,及春闱得祸之由,又总结其南归后的生活和创作态度。
“……乃益自放废,纵酒落魄;所著述多不经思,语殊俚浅。……”
袁辑《唐伯虎集》,成于嘉靖十三年,离伯虎去世不远,袁氏也自承:“伯虎他诗文甚多”,结果以“体不类此”的成见,弃而不取。后世辑唐伯虎诗文者,再也没有这样时间、空间上的便利,致伯虎作品大量散佚,实在可惜。
顾璘附和袁袠看法,认为伯虎的“绝艺在是”;不过,他对伯虎晚岁作品评价,并不算苛刻:
“……邪思过念,绝而不萌,托兴歌谣,殉情体物,务谐里耳,罔避俳文;虽作者不尚其辞,君子可以观其度矣。”(注七)
对袁袠选辑伯虎作品标准最为坚持,批评得最为尖刻的,莫如明代“后七子”中的王世贞。他在《凤洲笔记》中评伯虎:
“……诗法初唐,如鄠杜春游,金钱铺埒,公子调马,胡儿射;暮年脱略傲睨,务谐俚俗,西子蒙垢土,南珠袭鱼目,狐白络犬皮,何足登床据几,为珍重之观哉!”(注八)
他又在《艺苑卮言》中,单刀直入地说:
“唐伯虎如乞儿唱莲花落,其少时亦复玉楼金埒。”(注九)
不过,论者以为王氏早年持论“文必西汉,诗必盛唐”,藻饰太甚;晚年始渐趋平淡,他对伯虎文学的看法,也逐渐有了改变。他在跋伯虎诗画中写出对伯虎《伥伥行》的感受:
“……伯虎此诗,如父老谈农,事事实际,中间作宛至情语,当由才未尽耳;然过此则为胡钉铰矣。余十年弄笔墨,不敢置眼睫间,今老矣,爱此画,不妨并读此诗,一再过也”(注十)
“余尝有唐伯虎《桃花庵歌》八首,语肤而意隽,似怨似适真令人情醉,而书笔亦自流畅可喜。……”(注十一)
《伥伥词》:“伥伥莫怪少年时,百丈游丝易惹牵。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后事思量应不悔,衲衣持钵院门前。”(注十二)
在伯虎全集中,伥伥词列于《漫兴》十首之中,与他的《桃花庵歌》,均属中、晚年之作。似怨似适,使人心动鼻酸,感慨无限,一读再读,不忍释手;看来是岁月和遭际改变了王世贞,对唐伯虎中晚岁的慷慨悲歌,产生了迟来的共鸣。
再看看那些被顾璘视为“绝艺”,王世贞赞为“玉楼金埒”的伯虎早年作品,虽然秾丽、上宗六朝晋魏,但古代乐府和诗词影子,所在多有,不若哀乐中年后的平淡天真,直据性情,更能撼动人的心弦。
伯虎著作中,赋,屈指可数,是较少的一类。
《汗巾赋》、《广志赋》、《昭恤赋》,在其稍后,乃至同时的士林中,已不可得见。
《金粉福地赋》,是他二十九岁在南京所赋。当时已解首在望,或黄榜初放;意气风发,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时刻。
豪华巨邸之中,灯烛辉煌,佳宾云集,珠环翠绕,香气袭人。所有的目光,均凝注在苏州才子唐伯虎的身上。时间虽然已是仲秋,但江南依然残留着几分暑气。
“闽山右姓,策府元勋;玉节凌霄而运,玉符奕世而分……”(注十三)
这位名传遐迩的风流才子,轻挥折扇,启唇朗吟的时候,不由得使人想到王勃当年,赋《滕王阁序》的景象;比较两篇文章的笔调、气势和铺排也颇有相类之处。
唐伯虎《金粉福地赋》的尾声中,也自谓:“借王勃之风,奋江淹之笔”,因之可以推测《滕王阁序》对《金粉福地赋》多少有些影响。文章起首,都描写出地理的形势,主人的荣宠和勋业的隆盛。
不过,比起王勃所面对的层峦耸翠、位于长洲之上的飞阁,以及时届九秋的寒潭暮色,和伯虎所处的连云大厦、锦屏绣幕、管弦轻奏、轻颦浅笑的情调,却又形成一种萧索苍茫与旖旎浪漫的对比。
写风物、主人的勋名之外,《滕王阁序》中,王勃触景生情,特别着笔于“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的哲学思维上面。从人生的荣辱、命运的兴衰,归结到君子安贫,达人知命的主题上面。
“……织锦窦姬,荐朝阳之赋;卷衣秦女,和夜月之篇。宝叶映綦屐而雅步,银花逐笑靥而同圆。丽色难评,万树过墙之杏,韶光独占,一枝出水之莲。……”《金粉福地赋》中,则始终落墨于居宅的宏富壮丽,园囿的幽雅曲折,以及才子佳人的千姿万态上面。也许是作者的心情、处境不同,感触各异,因而开出不同的花朵。最有趣的,这两篇文章中,各有流传千古的名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据说《滕王阁序》吟诵到这两句时,连原先想彰显子婿才华,对王勃径行作序,恃才傲物态度颇为忿恚的阎太守,也禁不住击节赞叹:
“此天才也!”
唐伯虎于赋中,描写少女的多才多艺和娇羞妩媚的神态之后,总结了一句:
“一笑倾城兮再倾国,胡然而帝也胡然天!”引来一阵如雷的掌声,到处传诵;反倒是整篇《金粉福地赋》很快失传了。直到万历年间,曹元亮所辑伯虎集出,金粉赋才重新面世,至于唐赋中的名句,能否和王勃句相互媲美,则又见仁见智了。
伯虎另一首传诵一时的《娇女赋》,其中部分古代作品的影子,就比《金粉赋》明显得多了。
乐府歌辞《陌上桑》,有一段对美女外出采桑,引得路人如痴如狂,争睹芳颜的描绘:
“……罗敷善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胡。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畊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当从南而来的使君,遣吏向前询问罗敷姓氏和芳龄时,有一段俏皮的对话:
问是谁家妹?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年几何?
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
伯虎于《娇女赋》中,形容少女的娇美、妩媚、温婉的性情和优雅的仪态之外,也以“二十尚小,十四尚大”这样的词句,点出少女的芳龄。
描写路人的痴迷则是:
“……负者下担,行者伫路。来归室中,啧啧怨怒;策券折阅,较索羡货。着履入被,不食而呕;双耳嘈杂,精宕神怖。形之梦寐,仿佛会晤。……”(注十四)
下面则全力描摹辗转于病榻之上,相思病患者的恍惚神态,这点倒和罗敷与使君的一大段对白大异其趣。
唐伯虎与元配徐氏,鹣情深,但徐氏不幸早丧。伯虎所留下的诗歌中,和徐氏有关的一首为《殇内》,一首可能是《妒花歌》:
“昨夜海棠初着雨,数朵轻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比红妆。问道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见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注十五)
闺中情趣的描写,对温柔多情的唐伯虎而言,原应得心应手,别出心裁,生动传神。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面发娇嗔,碎挼花打人。”——《菩萨蛮》·五代·无名氏作和妒花歌相较,虽然体裁、词句各异,但少妇的娇憨情韵,则颇为类似。
而被王世贞誉为“玉楼金埒”的唐伯虎少作中,如乐府《短歌行》(注十六)与曹孟德短歌行;《相逢行》(同前注)与古乐府歌辞中的相逢行……不仅体裁形式,就表现内容而言,也不乏“取法”之处。
从此以观,他那些中晚年慷慨悲歌、颓然自放,乃至务谐俚俗之作,不但情感真挚,风流洒脱,也更多彩多姿,反而愈加值得玩味。
注
一、《从唐寅的际遇来看他的诗书画》页七、图一,江兆申著,《故宫季刊》第三卷第一期抽印本。
二、《唐伯虎全集》汉声版页三一九。
三、《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二二九、汉声版页一八四。
四、《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二八三、汉声版页二〇九。
五、《书画书录解题》卷十页二六,余绍宋撰,中华书局版。
六、《唐伯虎全集》水牛版序页、汉声版序页一。
七、《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二三四、汉声版页一九〇《志传》。
八、《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二五二、汉声版页二八二《诗话》。
九、《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二五三、汉声版页二八四《诗话》。
十、《唐伯虎全集》水牛版二六二、汉声版二九六《题跋》。
十一、《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二六二、汉声版页二九七《题跋》。
十二、《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二四、五四及页二三二《志传》。汉声版页二〇、四六及页一八七《志传》。
十三、《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二、汉医版页二。
十四、《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一、汉声版页一。
十五、《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一一四、汉声版页一九。
十六、《唐伯虎全集》水牛版页七、汉声版页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