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顿说:“我之所以比别人看得深远一些,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科学研究上是如此,在艺术上的创新也是如此。在艺术上只有积极继承前人的成果,才能创造出更加优秀的艺术表达方式。古往今来的一切艺术进步,都是在前人基础上的继承与发展。
关于屈原创作的《楚辞》,它继承并突破前人最明显的艺术特点,恐怕要属《楚辞》中“兮”字的运用和长篇长句的特点,以及它对《诗经》的继承与发展。
关于“兮”字的运用,这是《楚辞》中最典型的语言艺术特色。“兮”字古读“呵”,是一种表示感情的感叹词。在先秦时代,“兮”字就已经得到了广泛运用,特别是在民歌中运用得比较普遍。如《左传》记载楚囚钟仪操琴作南音,师旷歌南风,其中都有“兮”字的广泛运用。通过“兮”这个叹词,反复咏叹,婉转抒情,达到鲜明的艺术效果。在《诗经》中“兮”字也运用得很多,如“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等,都说明了“兮”字的运用是很广泛的。
对于这种表达情感的叹词,屈原则继承了当时的这种传统,推陈出新,使“兮”字得到了更为合理更有规律的运用。《楚辞》中有的隔几句就用“兮”字,有的句句都有“兮”字,更增加了这种感叹的语气。在“兮”字运用的句式上,也表现出比原来更多的灵活性与多样性,从而开创出了一条比原来更有规律更加灵活的语言表达方式,成为屈原《楚辞》的一大艺术特色。
大致归纳起来,《楚辞》中“兮”字的艺术特色主要表现有如下几种。
一是《离骚》式,其典型形式是“兮”这个字用在两句话之间,表示语气的停顿。《离骚》中隔句用“兮”字,如“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路曼曼其脩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等。
二是《橘颂》式,其典型形式是“兮”字运用在两句话的最末,如“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三是《天问》式,典型形式是不出现“兮”字,“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冯冀惟像,何以识之?”
四是《九歌》式,典型形式是每句中都有“兮”字,而且“兮”字出现在每句中央。“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或“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以上几种句式,说明楚辞的多样性,其句式既有对民间文学的吸取,也有对巫歌、巫音的效仿,但更主要的是屈原对这些古典艺术形式的再创造,使得这一艺术更加焕发出新的光彩。《离骚》“兮”字的运用即是这一自创的生动体现。隔句用“兮”字,一吐其悲愤之情,合叙事、议论、抒情为一体,多重表达其悲壮之志、奇幻之思,成为千古绝唱。
从民歌和民间文学中吸取艺术营养,是屈原继承古代文化艺术的一个显著方式。他还根据民间祭祀的歌词而加以改造,创作出了《九歌》。把乡野之中粗俗的祭祀歌词改变成了合乎音乐韵律的诗歌。这是屈原对民间文学的再创造。
除了“兮”字的运用,楚辞还显示出了较《诗经》更加辉煌灿烂的艺术特点。在字句、篇幅上,楚辞都大为扩展了,它不同于短短的一唱三叹的抒情歌谣,而是融叙事、抒情、说理于一体的长篇巨制。字数也发展为每句六七字,《离骚》多达二千四百七十多字,比《诗经》中最长的《鲁颂·闷宫》还长三倍多,从《诗经》到《楚辞》,既存在艺术上的继承关系,又有一个巨大的发展。
当然,《楚辞》是在《诗经》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的一种文体,很多研究者都说明了《楚辞》与《诗经》的继承关系。如刘勰的《文心雕龙·比兴》云:“楚襄信谗而三闾忠烈,依诗制骚,风兼比兴。”这是说《离骚》的创作来源,在艺术上是依据《诗经》的。而现代研究家也都承认这一点,如鲁迅《汉文学史纲要》评价楚辞说:“实则《离骚》之异于诗者,特在形式藻采之间耳,时与俗异,故声调不同;地异,故山川神灵动植皆不同;唯欲婚简狄,留二姚,或为北方人民所不敢道,若其怨愤责数之言,则三百篇中之甚于此者多矣。楚虽蛮夷,久为大国,春秋之世,已能赋诗,风雅之教,宁所未习,幸其固有文化,尚未沦亡,交错为文,遂生壮采。”
鲁迅先生的这段话,将《诗经》与《楚辞》之不同,及后者受前者的影响,说得非常清楚。说《楚辞》与《诗经》最大的不同,在于形式辞藻,而非怨愤之言,也就是说《楚辞》在艺术形式上是继承《诗经》的,但已经有很大的变化。而且《楚辞》又继承楚国的故有文化传统,因此产生了文彩壮然的《楚辞》。
在艺术创作上,继承优秀文化并拥有创新精神是相当重要的。在继承的基础上,必须同时敢于突破前人的条条框框,另辟蹊径,走出前人的老路,才能不被已有艺术表达方式所束缚。每一个时代需要有符合这个时代特色的代表性的文化巨人,需要他们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在某一方面较前人又有所创新,并且能在某一方面独树一帜。屈原之《离骚》《天问》等,远远突破了《诗经》等所开创的浪漫传统,开创了中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先河。第一次把诗歌推向了中国古典浪漫主义文学的高峰。自屈原以后,有许多诗人或文学家都自觉地走他所开创的这条道路。“衣被词人,非一代也”。他以自己的诗歌创作实践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