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之作《离骚》,在艺术上具有很多特色。广泛采用比喻象征手法,使得诗歌奇幻幽深,变幻莫测,激发人的浪漫想象,给人以很大的启发,这与西方歌德的不朽诗剧《浮士德》以及但丁的《神曲》等相类似。
关于《离骚》之幽深特点,古代很多文学家都曾经进行了阐述。扬雄说“赋莫深于《离骚》”,柳宗元说“参之《离骚》,以致其幽”,李贺说“斫取幽光写楚辞”,苏洵说“骚人之清深”,徐缜卿说“《离骚》深永,可以裨其思”,这都充分说明了《离骚》的幽深的特点。所谓幽深,是说作品的思想内涵曲折深刻,一方面是指结构曲折重复,展示了作者的矛盾、痛苦的心路历程;另一方面是指多用比喻、象征的手法,驰骋想象,开拓出新的境界,使作品更加具有奇幻之美。如《离骚》中有关求女的情节:
吾令丰隆椉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以结言兮,吾令蹇脩以为理。
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淆盘。
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
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
吾令鸩鸟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雄鸩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
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
以上讲叙了三次求女失败的经历。关于求女的象征意义,古往今来就有许多种说法,举其要者如下:一是求贤说,此说以王逸为代表,王夫之、戴震等人从之;二是求贤君说,此说以朱熹为代表;三是求贤后、贤妃说,此说以明代赵南星等为代表;四是喻政治追求说;五是喻秦楚联姻说,如此等等。
以上各种说法都相互矛盾,多有难以解释的地方,故现代学者又有很多种解说,如求女象征着对真、善、美的追求等。还有人认为这是一种人神恋爱说,认为求女求婚本不必有所寓意,只是一种理想爱情的追求,而人神恋爱故事则植根于楚国的巫风,是巫文化的表现。
总之,出于种种不同的理解,就会有种种不同的说法,这些说法也都具有一定的道理,都可以作为求女的合理解释,屈原以他富有浪漫幻想的神话故事,将读者的想象世界提高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其求女一事也成为一个千古之谜。
在屈原所处的时代,以男女之情爱设喻已具有相当的普遍性。孔子就已经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孟子》中此类的比喻更多。他在解释色与礼谁重的问题时,打了这样一个比方:“瑜东家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将礼与色并提而重视礼,这与《离骚》中的“信美而无礼”相类似。可见男女情爱已经被提到了很重要的高度,人类已经开始正视这种男欢女爱的需要,在《诗经》等春秋时代古老的诗歌中,已经开始描绘并讴歌这种美妙的情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一个个性初步得到施展的时代,人类社会由奴隶制逐步转变为封建制,这个过程中,实现了第一次大的觉醒。
屈原不但借爱情来作比喻象征,而且借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来作比喻象征。如在《离骚》中广泛采用各种香草来作比,“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茞?”“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其中都有香草香花的名字,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多半比喻其高洁的修养与品行。
由于屈原在诗歌里广泛采用美人、香草等美好事物来作比喻,因此他的作品中荡漾着一种清纯的气息,使得诗歌芳香四溢,如穿行在花径之中,给人种种美好而浪漫的遐想,使人如同进入了一种幻境之中,神游八极而忘返。屈原的这种比喻象征之法,使得他的诗歌具有神秘的浪漫主义特色。
追求神奇浪漫,是那个时代的诗歌散文的一大特征,如庄子的《逍遥游》,充满了神奇而浪漫的想象。“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这是借鲲鹏而抒发自己的浪漫而雄大的理想。这样来自神话传说的奇特夸张比喻,有着饱满丰富的想象,是先秦时期诗歌散文的一大特点。这一时期的《诗经》《山海经》等经典文献中,也都充满了神奇浪漫的神话传说与神奇比喻。屈原的神奇浪漫色彩,是与这个时代的诗歌艺术相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