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劫后余生的长女桂官,之谦心中有着深深的歉意和怜惜,今后决尽一切力量照顾她,以求无愧于亡妻,也善尽做父亲的责任。
由桂官,想到这些年收留她的族兄赵诚谦。之谦对他心存感激,也有说不出的矛盾。
他过继诚谦之子赵寿佺的心态颇为复杂。当寿佺童年时,遭丧子之痛的范敬玉,对他颇为喜爱,敬玉既已离开人世,不能无人承继宗祧;照顾孑然一身的桂官之恩,也不能不报;从子女众多,不胜生活负荷的诚谦家中过继一子,对诚谦的重担,不为无补。另一比较迷信的想法,可见于之谦晚年,在致友人雨楼信中所述:
而此子之先,颇有不协于天理者,三十年前科(按,指继子寿佺先人所为伤天害理的事),其后人将有奇祸;至此见其家道衰落,乃请于兄嫂,即以入继,弟恃有祖、父两世积德,以谓留一人归吾家,则天道可畏,尚当分别治之,欲有以解免也。
之谦当年过继寿佺为宗祧时,虽然抱着以祖上两世所积阴德,来涤除寿佺先祖所造之业,冀使寿佺得免受祸;但见到他那粗野不文的样子,心中总有种不甚惬意的感觉。因此对这年已十四岁少年的教养和学业的安排,十分费心。
从之谦刻给寿佺的一方白文名印及带有勖勉意味的法书,可以见出当时的之谦,尽管心存矛盾,却仍然有无限的期望和爱心。
之谦同治五年新春开笔,首先为友人董觉轩作《岁朝清供图》。带有冰纹的修长古瓶,上插鲜艳欲滴的牡丹,显出一种新春的欢愉。瓶后,围绕着疏疏淡淡的松针,和曲屈有如蛟虬般的松枝,仿佛相看两不厌地伴护着瓶上的倾国名花。落于左上角一大一小的两行款识,和瓶花,结成之谦画中惯有的狭长布局。
之谦对自己的篆刻,比书画更为珍惜,如非知音,绝不轻易奏刀。
远在咸丰初年,他就为傅节子兄弟刻了多方堂印、名印、字印和收藏印。为何澂刻印则集中于咸丰六、七年间。
经过咸丰十一年的绍兴战乱,重返故里的之谦,面对在金石方面重整旗鼓的几位老友,印章和斋堂匾额,势必也要重新来过。
“竟山所得金石”、“以礼审定”、“大兴傅氏”、“华延年室”等印,都是之谦病起后的早春之作。其中“大兴傅氏”印,应是一种特殊机缘;印边原来刻有“壬子春程邃”五字。
程氏,安徽歙县人,生于万历三十三年,卒于康熙三十年,享寿八十七岁。徽派健将巴祖慰等,印风多师程氏,因此,可称为徽派之祖。他的朱文印,极具创意,学者争摹其体。
壬子,为康熙十一年,程邃六十七岁。此印何故未完成?或完成后印面部分遭磨损?不得而知。只见之谦款刻:
后一百九十五年同治丙寅,赵之谦为节子补成此印,记之。
在“华延年室收藏校订印”阳文巨印侧,之谦自刻边款:
同治丙寅二月,将赴台州,节子出佳石索刻,为迟两日行,成之。叔记笃厚的友情和佳石的诱惑,连向往已久的天台之行,都不得不延迟下来。同时,他也为自己刻了方双面印:“赵之谦印”白文印和“长陵旧学”细画朱文印。自识:
同治丙寅仲春,将作天台之游,依装刻此。
不知此石,是否节子为慰劳其腕力所赠。
在魏锡曾盘桓绍兴拓碑访古的正月,之谦即着手为节子篆书许慎《说文解字》四屏、隶书汉碑字一联、楷书“小黄香簃”额。后款:
同治丙寅正月,为节子十一叔补题,之谦由此看来,同治五年的早春,实为重病初起的赵之谦艺术的丰收季。
如果以台州府治临海县为中心,风景奇丽,为佛道两教胜地的天台山在西北,以道家洞天闻名的黄岩在东南。两地距临海县的远近,也差不了太多。
之谦头一个目标,游览天台。天台风景以石梁瀑布最为惊险。两座陡峭的山崖相对而立,顶上横架着一条如梁的巨石。上游溪涧中的水汇聚于此,飞跃而下,降至不测的谷底,声如雷鸣。
石梁上面遍布莓苔,因此无人敢轻过石梁。随着山势,石梁一侧建有上、中、下三寺,均名“方广寺”,是观瀑的最佳去处。其中尤以下寺视界最佳。仰望石梁如在天汉,瀑布像神龙摆尾一般凌空而下,寒气逼人,十分壮观。寺旁“盖竹洞”,引人入胜。之谦在春寒料峭的二月前往,单在下方广寺就住了两夜。
王羲之、李白、孟浩然、陆游等,均在山上留有遗迹和题咏,可供人凭吊。
据传说:汉朝阮肇、刘晨入天台山采药,遇到两位美貌仙女,结成神仙伴侣。婚后半年,刘、阮思家心切。不意返乡后,发现人间已经历了七世,眼前人事全非;怅然重回天台山上。至于能否和仙女重续前缘,只好留给后人想象。
仍旧是桃花盛放的二月,赵之谦与友人同游名闻遐迩的黄岩委羽山。道家三十六洞天中,委羽排名第二。但山上洞窟不是被泥土堵塞,就是人工垒石洞口,不得其门而入。道人侵地筑亭,使自然山水,大为减色。天台方广寺路旁的“盖竹洞”,黄岩也有一处;大概都是穿凿附会,效仿天台景观的吧。
令之谦难以忍受的,是引路的道人喋喋不休,把种种神话传说,形容得活灵活现;给人的感觉,俗恶不堪。之谦在诗中写出这段不快的旅程:
洞天三十六,委羽能居二,空明不可说,窥穴了无异。神仙事恍惚,甲乙谁所记,欲入抉幽怪,中有丸泥置。奇闻贱耳食,灵境难身至,道人不解事,相恶以为媚。……黄岩委羽山第二洞天和吉子振贰尹。
距黄岩县城三十里的翼文书院,是之谦在黄岩的住所,在此教授学生,埋首研究考据,身兼二职,束脩所入,对他而言是种优厚的待遇。
出身书香世家的孙憙,成了他谈文论世的伴侣。
孙憙,字懽伯,阳湖人。书学欧阳询、褚遂良二家。他也是位诗人,著有《宋井斋诗文集》。
故盐运使缪梓生前,久闻懽伯父亲孙子和之名,可惜二人始终缘悭一面,如今皆归道山。
懽伯取出子和为缪梓好友沈西雍观察所画的《延秋雅集图》,请之谦为题。
图中所画秋树、闲庭,在红叶霜草间,主人陈设经籍,与座客谈艺为乐。这也是缪梓和之谦师生当日共同向往的境界。图上已有小浮山人题诗,之谦略一沉吟,拈笔和韵:
秋空不可扫,烟树三两丛,闲座鸟语寂,乐事恣所穷。露华荡寒碧,霜草怜幽红,主人陈十经,谈艺或此中;览图缅师训,触绪来西风。
懽伯久知之谦擅以篆、隶参草书笔意,写岁暮春初的寒花,特别求他画梅。之谦则仿扬州八怪李方膺(晴江)法,作梅花一幅。
布局奇特异常,姑且称为“四分法”:
画面左侧,由中间到纸顶,缘边伸展出莓苔密布的古干。几枝横斜的桠杈,从古干上劲力十足地伸向右方,予人无穷的想象空间。两条如草似篆的新枝,自顶端弯弯曲曲地倒挂下来,形成中间空,两边较密的上半部画面。下半部的分朱布白,尤为利落,大半留白,仅左侧题诗落款:
晴江尚有两知己,借庵空传万首诗,我不爱童偏学李,北枝折取当南枝。
欢(懽)伯属画,之谦作,时客黄岩。
之谦战后头一次还乡,最大的心愿除安葬离开尘寰已四年之久的妻子,便是将客死异乡的长兄赵烈,运柩归里,或就地安葬、立碑。困难的是如何能正确无误地辨别骸骨。
同治元年,之谦在福州见过长兄一面;同治二年,之谦在北京,传来赵烈病逝于福建漳州龙溪县的噩耗。县令钱荣堂,是赵烈的表兄弟,将赵烈灵柩停厝在漳州城外的绍兴义园。
同治三年六月中旬,曾国藩攻下南京,九月太平军余部攻入福建漳州,绍兴义园被焚。
次年四月,太平军撤出漳州后,之谦托人往漳州探视,绍兴义园中仅存一具半毁棺木,及一具无棺的枯骨。据旁人指点,半毁者为赵烈棺木。所托之人,便把半毁棺木封好,立碑,上书“赵积庵公墓,男在绍立”。
“积庵”,是赵烈的号;“在绍”,为赵烈之子。
因此,之谦想要把长兄灵柩运回,与亡嫂合葬,但心中又大感疑惑;万一半毁棺中不是长兄遗骸,误与长嫂合葬,成何体统!
之谦将心中疑惑与族人商议,众人也多半觉得不妥。折衷的办法是:把疑似赵烈遗骸就地葬于漳州,树立丰碑。于绍兴的长嫂墓中,只以长兄衣冠合葬,比较妥当。
百事待理的之谦,无法亲往漳州,只好拜托魏锡曾就近代理;他在信中说:
此时弟所求者,不过先筑漳墓,其资约需多少,则乞便中探听,容设法速成。如此柩实系先兄,则必谋归葬。
他也附带告诉锡曾:
即非先兄之墓,封之树之,不为过也。若确是先兄,留葬于漳,立碑起坟亦无罪。
——尺牍通四二
大约五年夏末秋初之际,江湜病重。之谦适在杭州,他函告锡曾:
江弢老竟以穷死,可悲可惨,其病亟时及身后,略为尽力筹画,而力薄无以济。
——尺牍通五
想到前在盐运使幕中,由缪梓口中知有此人,在温州、福州患难与共及诗酒唱酬的情景,之谦心中惆怅,久久不去。稍感庆幸的是,江湜殁后十四日,其妾生一遗腹子;之谦在给锡曾信中说:
此尚可慰九京者,亦吾辈所共慰藉,以为善人不绝后之征也。谦再顿首之谦返乡后,生活变化之大,连他自己也感觉惊异。
自入缪梓戎幕,不断转战于浙东各地。接踵而至的,是辛酉之后,卷入温州变乱,冒海上风涛之险入闽,再返温州战地,进而赴京。三年的京中岁月,生活虽然安定,但经常处于斗室,考据、著述、书画篆刻外,还要钻研八股文章准备科考;比之枯禅老衲,并不为过。
初归后的一场大病,葬妻女,为长兄寻骸骨,立碑招魂,为密友江湜料理生前死后诸事,莫不令人感伤。但除此之外,半年多优游于绍兴、杭州和黄岩山水佳胜之乡,享寻碑访友、教授书院之乐。他在浙东、西艺林的声望,更重于往昔,书画篆刻到处争求;润笔所入颇丰。画具笔墨,大半在杭州邵芝岩笔店订制,随意赊欠,备受优待。需款时,有开典当铺的好友舒梅圃,可以周转。这一切,都算他半生中难得的顺境。
生活圈子扩大,环境顺遂,幽默感油然而生,之谦不时在信中调侃往来于杭州、福州两地的锡曾,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之谦和锡曾相识以来,不断有各种“生意往来”。
以所藏古籍、碑版互让。锡曾不仅为自己、家人和亲友索刻,也为钱式招徕刻印生意。当他们分处南北两地时,也常常互通讯息,代购古佛、砖瓦之类。
往往之谦就所蓄某物开出价码;但锡曾嫌贵,便搁置下来。待锡曾主动上门求让时,之谦故意两手一摊,不是说已经让与他人,便是假作抬价,或表示如今“穷极”,却反不愿出让一类的话,弄得锡曾啼笑皆非。
例如,仲秋八月五日信中,就有不少“后悔药”,专治锡曾“犹豫不决”的宿疾:
六元拓本之说,断乎不可。此三十七种,本非三十元以外不卖。前极窘时,故云十六元;今日又不窘矣,决意不卖,请即速寄还,如不速寄,是鬼我矣。
为了加重语气,之谦除于“请即速寄还,如不速寄”句旁,密集画圈;另加一句:
断乎不可!
第二桩生意,谈的是锡曾亲手精拓的“汉三老碑”,可能是锡曾许给之谦,作为请之谦题跋各种古籍碑版的润笔。之谦一一加题之后,却未见三老碑。他的设想倒也周全;以一大包经他“一加品题,声价百倍”的文物暂存其二兄处为质,再于信中要锡曾持三老碑精拓来赎,以求两不亏欠:
所有应题之件,均写上数字;惟《道德经》上不敢标题,恐错误也。
接着,之谦言归正传:
三老碑精拓本,兄自节子家携归,未曾交弟处,故不及。各件包作一大包,存家二兄处。请将拓本寄竟山收下转交,易此一大包,以清弊端。
他进一步解释,何以非如此不可的道理,好让锡曾感到“刺耳”:
弊端二字,本用不着,但一涉交易,必须用之,否则如来书云:“兄物弟物,兄钱弟钱,不必计较”;岂可交易!
——尺牍通三一
非仅锡曾,同封信中,也把身居晚辈的韩佛生排遣了一番:
佛生之印,断不黄局,九月间寄之。……如佛生有寄处,则统交佛生矣。佛生之四元头,本欲作书催促,以为祭先墓之用(按,之谦预定同治五年九月返里祭祖,此刻人在杭州),今来示云“俟黄岩归来再付”,又与前日所说“赴黄岩日寄上”不同;想是刻本错误,非拓本变相也。然必得寄我家中,方为朋友周恤之义。
所述佛生之事,推测是锡曾经手为佛生求印的润例,未按时寄到,被之谦幽默为想是“刻本错误,非拓本变相也”。
同封信尾,又说道:
唐祁瑛瓦造像,为弟所得,近因穷极,卖与蒋廉访征蒲,得一十千。
显然,“近因穷极”一语,与这封信首段的“今日又不窘矣”,相互矛盾。
多年来的交易,也使之谦摸透了锡曾的脾气。
同治二年七月锡曾经泰州访问吴让之,无意间买到一宝;长州艺海楼旧藏明代磁印,上刻“瓯香室”三字。是年冬,锡曾南归福建,之谦忽然想到友人陈宝善曾将温州酒更名为“瓯香”;倘得“瓯香室”古印相配,岂非天造地设的美事?
于是寄信给爱徒钱式时,附信请转永嘉县令陈宝善:
……稼孙此次归,如无事则不肯卖;如有窘事,必卖此,兄可得之。信已封完,再书一纸附钱生函中。弟之谦上——尺牍通二四巧的是,这封“算计”锡曾宝藏的信,并未到达陈宝善手中;可能由于钱式病逝,锡曾整理遗物,而成为锡曾箧中之物;钤有之谦所刻朱文“稼孙”的锡曾收藏印信为证。
真真假假,真假掺半,诙谐幽默,挖苦调侃;无论之谦笔下如何挥洒,锡曾看了总是不愠不恼,在之谦信末加钤之谦为他刻的收藏印信,作为传家之宝。也因此,使同治元年起十余年间,有关两人间的交往、际遇及之谦的思想、性格种种史料,得以保存。
深秋九月,之谦由杭州归里。
不同于去年此时的是,返家时行囊颇丰。据之谦自言,在黄岩身兼二职,所入不下五百金。同治年间,每金可兑换九吊钱,约一千一百文;五百金,是个相当可观的数目,衡量家中诸事,他可以畅所欲为了。
为侄儿赵能定娶妇,整补残破的家园,周济贫穷的亲友,祭祀祖坟,为宗祠影堂补绘失窃的祖先像,也是费时费钱的事情。
赵氏宗祠影堂,供有祖先总像与三幅合像。
太平军时期,总像遗失,合像辗转藏某亲戚家。又因太平军禁止祭祀祖先,同治元年轮值主办祭祖大典的赵曼仙,为了表示公正无私,宣告族人:将来把这一年百亩祭田收入,充作补绘祖先像之用。
使曼仙惭愧的是,像未补绘,自己却已变得一贫如洗。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到某亲戚家想取回三幅合像,亲戚只归还两幅,另一幅要以重酬赎回。
伤心愧悔的赵曼仙,好不容易筹款向亲戚赎回祖先合像。但欲请画师绘制祖先总像,绘写、装潢,合计所需二十七千多钱,仍无着落,他想发起募捐,尽应尽的责任。
回忆咸丰二年,之谦欲往杭州参加三年一度的乡试,苦无川资,幸赖曼仙叔祖慷慨解囊,独助十一千九百钱,方得成行。因此,无论从公义或私恩,之谦都不能不担起重绘祖先像的担子。
十月十七日,祖先总像绘成,连同三幅合像重新供奉到修葺一新的宗祠影堂之中。之谦感念曼仙叔祖的义行和负责的精神,慨叹某亲戚无情;连难中寄存的祖先像都横加勒赎。因作《赵氏祖传记》,藏之宗祠,以告示赵氏子孙。文中,述画像失窃始末,曼仙叔祖家道中落后,仍力图补救的刚毅及作记的要旨:
此次捐资补像,上以答祖宗在天之灵,下以代曼仙公成尽孝尽诚之事。非欲斥尊长为不肖而自居于贤子孙之列也;谓此事终始皆赖曼仙公一人之力可也。
至于对某戚的态度则是:
其曰某氏者,亦戚家贪得,失人理,黜其姓氏,屏之也;是当知之,不可恕,故再述之。
之谦这次返乡,也在节子处听到锡曾四弟锡普病逝的讯息,大为感伤。
锡曾生母王渭,共生六男一女,一弟幼殇,三人死于咸丰末和同治初年的变乱,如今四弟身亡,仅存者只有过继给伯父的锡曾和六弟锡禄二人而已。
生命原本无常,战乱年代更显得脆弱,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幻灭。幸存者,经过多年颠沛和劫难之后,身心俱疲,也常为一种朝不保夕的死亡阴影所笼罩;锡曾九月廿二日信中,就透露出这种悲观的想法。之谦于十二月四日三鼓天写给锡曾信中,就谈到,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兄言自念,弟亦何尝不自疑也;冬至前后,颇动旧疾……
接着所言,就是去年在绍兴,和这一年十一月初到黄岩时,两度发病情形。说及家中六十天的忙碌生活与庞大开销时,他告诉锡曾:
此间身兼两役,所入不下五百金,而整顿家事、弥补旧亏、周济不足,因此得畅所欲为,而入者尽出矣。
——尺牍通一
他也表示,明年将要北上;他事业的目标,并非待遇优厚的黄岩区区之地,而是在帝都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