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了？”
“二十五。”
“文化程度？”
“大学本科。”
女局长一听钟海的学历，剑眉不再倒立，眉宇间也开始舒缓，多少露出点女人应有的气质。
“你有这么高的学历，怎么来做保洁员呀。”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幸好钟海想起了老杜的话，就顺口说：“我听到了一个故事，说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房檐上突然掉下一片瓦，砸到了十个人，结果有九个都是持有文凭的，其中五个博士，两个硕士，本科就两个，那个没文凭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可唯有他的身价最高，拥有千万家产。”
女局长的脸上突然灿烂起来，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
“不敢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我知道，我只是个保洁员，你是副局长，我不配问你的名字，可我就是想知道，我希望你能满足我可怜的好奇心。”
“我叫柯林，复员军人。”
“怪不得你脾气那么……呵呵，有个性。”
钟海说着，伸手端起茶杯，转身把走到饮水机旁边，又往里杯里添了热水，回头把被子放在了桌子上，谦卑地说：“请喝水，你没摔坏吧。”
柯林伸手去端水，刚伸手，就又缩了回去，说：“我的颈椎本来就有问题，今天这一摔……”
钟海趁机自我炫耀道：“关于颈椎和腰间盘的知识我还略懂皮毛，比如腰间盘凸出，一般分为偏执型的和中央型的，偏执型的好治，中央型的不好治……男左女右，可神了。”
“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么多，我就是因为椎间盘凸出才复员的，不然……不说了，都是老黄历了。”
柯局长说着，伸手又去端水，钟海不敢怠慢，急忙端起茶杯递给她。柯局长轻轻呷了一口，又把茶杯递给钟海，钟海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再次抱歉地说：“刚才实在对不起，如果你不生气，我就去别的地方送水了。”
“别，你不是说你能治疗颈椎么，你能不能为我按摩一下，哎哟，疼死我了。”
柯局长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钟海知道，她不是装的，但他也不能答应柯局长的要求，最起码现在不能，于是就说：“我刚才说只是懂得皮毛，如果你不怕我弄坏了你，我可以为你效犬马之劳。”
钟海故意用了不恰当的词语，他就是想和女局长调情，看看这个雏局长到底是能对答出什么话来。没料到，柯林只是翻了翻眼睛，不但没怪罪钟海，脸上还露出一丝笑容。
钟海不是个贱皮子，他受到了侮辱，本来以怨抱怨才对，可是，他重新拐回来之后，却装出低三下四讨好柯林的模样。他这样做自有他的目的，要惩治一个人，必须先了解他的基本情况，要了解他的基本情况，就必须要接近他，如此一来，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钟海在伺机猛地伸脚，对方必定会被绊倒。这叫猛展腿，更叫谋略。
钟海绕过桌子，走到了柯林身后。
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能把一个仇人变成朋友，这也算是一种成就，钟海在这种成就感的支配下，情愿解除柯林的痛苦。钟海天生具备一副侠义心肠，不忍心看到女人忍受痛苦，尤其是像柯林这样的老雏。
不可否认的是，钟海第一次有了想勾引女人的冲动，不为别的，就因为柯林对自己言语的侮辱。
柯林稍微坐直了身子，并解开了上衣最上边的一颗扣子，把衣领翻开，露出了白色的脖颈，钟海撩开了柯林群魔乱舞的头发，把两只手搭在柯林的脖子，两只拇指摁在了脖颈上，寻找着受伤的位置。
“从上往下数第三节，对，医生说了，我的脖颈已经有了增生，开始压迫到我的神经，我的左臂总是抬不起来。”
钟海按照柯林提供的位置，开始轻轻地按摩。
柯林闭起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重点，再重点，我不怕疼，就是麻木。”
“对，医生说过，疼则不通，通则不疼……”
“小伙子，你懂得可真不少，可惜只是个打杂的，亏了材料了。”
“大姐可真会奉承人，就我这块料，八面下线也取不出一块好板，即使能取出一块好板，也只能做个板凳面，成就不了大器的，你就不要笑话我了。”
柯林把对钟海的称呼由孩子变成了小伙子，而钟海也把对柯林的称呼由局长变成了大姐，两人相互抬举，亲亲秘密，配合得天衣无缝。
柯林歪头，钟海把目光向前探了探，又往下栽了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部位。
“小伙子，不，你叫钟海，是不……想不到你按摩的手法如此灵巧……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请你当我的按摩师，如何？”柯林吞吞吐吐地说。如梦靥，如酒后的醉话。
“哪里呀，我只是业余爱好……”
“梆梆梆……”
钟海的话被敲门上打断。钟海正想把手从脖颈拿开，一个人没得到房间主人的允许就推门进来。
“柯副局长……”
来人看见了钟海，没把话说完，脸就红到了脖子根。钟海把手从柯林的脖子拿开，朝来人淡淡地一笑，说：“你先忙着，我先下去，需要时吱我一声，我随叫随到，免费服务。”
钟海说话很大方，说完后朝来人点点头，迈着大步离开。
路过那人身边时，那人也对钟海笑笑，但他笑得很不自然，从他不自然的笑中，钟海感觉到，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暧昧之气，还有几丝嫉妒。
这只狼狗一定是冲着三十八岁的老雏来的，钟海断定。
钟海出门关门，一转身躲进了隔壁的卫生间。他已经算计到，一定会有人从刚刚走出来的房门探出头来。
果然，钟海听到了开门声，接着是关门声，至于是柯林还是那个男人开的门，钟海不得而知。
钟海装作小便，强挤出几滴尿液，然后把那个破玩意儿甩了两下塞进了裤裆，从厕所走出来，悄悄地把耳朵贴在办公室的门上。他想窃房间里的谈话，从而验证自己刚才的感觉。
“……你不错呀，年轻小伙子，细皮嫩肉的，你不会把他收了吧。”男人说。声音很低，但钟海还是能听得到。
“坏蛋，吃醋了？他一个毛头小子我怎么能看上他，再说他还是个送水的，别那么多废话，过来帮我按摩一下，今天摔了一跤，疼死我了。”
“怎么就摔跤了。”
“不小心，脚下打滑。”
“不会是思想跑毛了吧，想起年轻时候了？是一个人摔跤了还是两个人同时摔跤了。”
“你混蛋，我都解释过了，再胡说我……”
钟海没听到后面的话，接着传来了两人的调笑声，钟海不敢久留，转身悄悄地下楼。
穿过月亮门，钟海看到老杜又在收拾苗圃。老杜掀开覆盖在地上的塑料薄膜，听到脚步声后问道：“小钟，送个水用这么长时间，要是按送水次数计酬，你恐怕没几天就被饿死了，柯局长没为难你吧。”
钟海走到老杜身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饿不死就被气死了，在进来市府之前，我还以为这是个纯净的地方，谁知道，哼哼……”
“你把话说清楚了，市府怎么了，值得你如此轻蔑。”
“藏污纳垢，还雏呢，我以为多贞洁呢，原来也是个……”
“小子，打住，不能胡言乱语。”
破鞋两个字还没出口，钟海就被打断。
“别人能做，我就不能说，过过嘴瘾都不行呀。”
“看透别说透，才是好朋友，这才刚刚开始，好戏在后头呢，也许不久的将来，你就是好戏的主角。”
“此话怎讲？”
“我说过，看透别说透，才是好朋友，你要真想知道，就去问金秘书。”
钟海觉得老杜的话里有话，但老杜不说，他也不勉强，勉强也没用，闲着无聊，钟海就撺掇老杜和自己下象棋，老杜不想下，钟海就吹牛说自己曾经在比赛中得过一等奖，请将不如激将，老杜虽然老辣，但还是中了招，随即放下手中的活计，从房间里拿出象棋，两人就蹲在地上杀了个天昏地暗，直到下班后，还没分出胜负。
老杜骑车回家，钟海跟在后面，步行绕过市府办公楼，正要出门，却听到了骑车的喇叭声，钟海回头看看，只见一辆普桑停在自己身后，车子里坐着的别是别人，正是人事局的柯林副局长。
两个花池间是一条不宽的通道，只能容下一辆车子，钟海无处可躲，只能跳到了花池上，普桑慢慢地驶过来，当车门正对着钟海时，柯林把头探出来，朝钟海嫣然一笑，说：“小伙子，上车，大姐带你吃饭去。”
车门打开，钟海犹豫了一下，正要上车时，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钟秘书站在月亮门前，就笑笑说：“我刚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个应酬，改天吧。”
后面又跟上一辆车，普桑不敢停留，加了油门，向市府门口驶去。钟海也扛着落日的余晖向市府家属院走去。
第二天早上，钟海又开始忙碌，重复第一天的工作，一百个房间的卫生，其中还有十个卫生间，够钟海喝一壶的，打扫办公室的卫生倒没什么，莫非是抹抹桌子，拖拖地板，这些活还算轻巧，最难堪的是打扫卫生间。
厕所是人排泄污秽的地方，味道难闻不说，钟海最怕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眼睛，他们要么不屑于看钟海一眼，要么看钟海时白眼球占据了眼眶的大部分空间，每到这时，钟海都如芒在背，眼泪几乎要冲破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