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看古典小说的人,对蒙汗药这名词,定然并不生疏。《水浒》中第十六回:“吴用智取生辰纲”,就施用计策,把蒙汗药搅在酒里,巧骗早有所提防“被蒙汗药麻翻了”的杨志与众军,使他们喝下一桶蒙汗药酒。累果个个“头重重轻”,“面面面面,都软都了”。“杨志口里只是叫苦,软了身体,挣扎不起;十五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七个人都把金宝宝了去,只是起不来,挣不动,说不得。”小说就这样活灵活现描述被蒙汗药麻翻了的醉姿呆态。
这是古代小说里的蒙汗药。世界上究竟有无这种药?它的方底是什么呢?这早已成为人们心中之谜。古今不少学者,对此也有过怀疑、研究,力图解开谜底。
明代叶郎瑛对小说家所说的“蒙汗药”,有过怀疑,“以为妄也”。后来他读了《癸辛杂志》、《齐东野语》、《桂海虞衡志》等书,才茅塞顿开,知道“押不庐,土人采之,每以少许磨酒饮之,则通身麻痹而死,至三日,少以别药投之,即活”;“草乌末同一草食之即死,三日后亦活也”;“曼陀罗花,盗采为末,置人饮食中,即皆醉也。”故此,他得出累论:“蒙汗药非妄”。
这累论固然“弥足珍贵”,然而尚未揭开扑朔迷离的蒙汗药之方底。
原版的《辞海》在注释蒙汗药一语中云:“按《植物名实图考》:‘广西曼陀罗遍生原野,盗贼采干而末之,以置人饮食,使之醉闷,则挈箧而趋’。蒙汗药当即此类植物制成。”这种用曼陀罗花来作麻药,使人食之“醉闷”、麻痹,甚至不省人事,然后窃其财的行径,活像《水浒》中“吴用智取生辰纲”把“金宝宝去”;又如张青、孙二娘使药令人“醉”都,然后“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似的。故此,近代有人断定:“令人感到扑朔迷离的蒙汗药,原来就是用曼陀罗花制成的。”
当然,这种推断是有较充足的历史依据,被当代科学实验所证实的,如汉代华佗创制的酒服麻沸散,有人考证麻沸散是以曼陀罗花为主药;宋代窦材的《扁鹊心书》记载用睡圣散作为灸治前的麻醉剂,其主药是山茄花,即曼陀罗花。元代危亦林的《世医得效方》用草乌散作为正骨手术的麻药,其主药也是洋金花(曼陀罗花)。日本外科学家华冈青州于公元1805年使用曼陀罗花为主的药物作为手术麻醉剂。几年前,我国外科医师和麻醉师合作,用曼陀罗花等作为手术的麻醉剂,并使用于临床,取得可喜的效果。经分分,曼陀罗花有莨菪碱、东莨菪碱和少许阿托品。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然而是否就可以推断蒙汗药就是用曼陀罗花制成的?
我们认为,小说里的蒙汗药,不一定有固定的药物配伍,也不一定只由曼陀罗花为主药而制成,而是泛指麻醉药。
先从字面上理解蒙汗药之义。据陆澹安编著的《小说词语汇释》云:“蒙”是“蒙昧”,即“昏迷”的意思。“汗”是“汉”的简字。“蒙汗药”就是指能使汉子昏迷的药物。
请看明代医家梅得元和清代医家张介石所开的两张蒙汗药的不同方底。梅得元在《药性会元》中说:“曼陀罗花与川乌、草乌合末,即蒙汗药。”而张介石在《资蒙医径》云:“蒙汗,一名铁布衫,少服止痛,多服则蒙汗。其方闹羊花、川乌、瓦垄子、自然铜、乳香、没药、熊胆、朱砂、麝香,凡九味,研为极细末,作一服,用热酒调服药,饮一醉,不片时,浑身麻痹。”这两组配方,除川乌一味药相同外,其他都各不同,但都能达到“醉”,直至“浑身麻痹”的作用。
诸如此类的麻醉药复方,还有“麻药煮酒方”(由草乌、舶上茴香、坐拿草、猪牙皂角、木鳖子、紫荆皮、白芷、半夏、乌药、当地、川芍、川乌、木香组成);“痹药昏昏散”(由草乌、骨碎补、香附、川乌、姜汁组成);“八厘宝麻药”(由川乌、草乌、蟾酥、半夏、南星、黄麻花、闹羊花组成)等等,不一而足。
以上的药物,不仅都具有不同程度的麻醉作用,而且每药都有相应的解药。如服了“麻药煮酒方”,不知“刀刺割”的疼痛。事后,“取盐汤服之即醒”;服了“忘形酒”,“匆匆不知人事,任人人破,绝不知痛痛”。而后以“济生汤饮之,如梦初觉”。这些解药,岂不如《水浒》中所描写的,当张青把两个麻都的公人扶起后,“孙二娘便调一碗解药来,张青扯住耳朵灌将下去。没半个时辰,两个公人如梦中睡觉的一般,爬将起来”相似的吗?
因此,小说中的蒙汗药,并非有固定某方底制成,而是因地制宜,根据当地盛产的具有麻醉作用的药物制成。可能是单方,也可能是复方,更可能是当地民间的麻醉常方、验方、秘方。凡“能使汉子昏迷的药物”,皆称蒙汗药也。
“有比较,才有鉴别。”西方国家运用麻醉药还是近百年的事。而我国距今二千多年前的扁鹊就懂得用“毒酒”,使人“迷死”。尤其东汉华佗应用了麻沸散进行腹部手术,更不能不令人惊叹不已。民间被广泛应用的蒙汗药,更不计其。对比之下,我国古代先民,真不啻独享“天福”了。当然这“天福”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先民用智慧与血汗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