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代文宗:韩愈
10919100000042

第42章 亲情浓烈,感情真挚

韩愈自幼父母双亡,从小由长他30岁的哥哥韩会抚养。自此,韩愈才从牙牙学语的孩子,长成能文善论的人才。但是,天有不测风云,韩愈12岁丧兄。为了报答嫂嫂养育之恩,韩愈在22岁时,辞别京城,回到阔别多年的嫂、侄身边,帮助嫂嫂打点生计的同时,教育侄儿老成学文论经。

更令韩愈痛心疾首的是,在他26岁、一文不名之时,嫂嫂辞世。贞元九年,韩愈归河阳为嫂嫂服丧。期间,他闭门读书,把刻苦读书作为对嫂嫂的殷殷怀念,他以孩儿的身份,在家守孝五个月。从此,韩愈把对兄嫂的爱,全部转化为对侄儿的爱。几十年如一日,不管身份如何变换,对老成的关心和爱护时时记于心间,付诸于行动。其爱,甚至超过自己的妻儿。其中,韩愈所写《河之水二首寄子侄老成》可见一斑:

河之水,去悠悠,我不知,水东流。我有孤侄在海陬,三年不见兮,使我生忧。日复日,夜复夜,三年不见汝,使我鬓发未老而先化。

河之水,悠悠去,我不知,水东注。我有孤侄在海浦,三年不见兮,使我心苦。采蕨于山,缗鱼于渊;我徂京师,不远其还。

此时叔侄二人天各一方,骨肉离别,真是刻骨铭心般的思念。这两首诗明白如话,感情真挚细腻。掩卷遐思,似乎可以看到韩愈伫立在黄河之岸,眼望着浩浩东逝的河水,思潮起伏。黄河水一泻千里,直奔大海,海边处还有侄子老成生活在那里,三年不见,思念无己,形诸梦寐,鬓发都添霜了。当年叔侄俩就食江南时,“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谁知后来依然是劳燕分飞,聚首不易!自己去京师谋生,原以为很快就会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谁知蹉跎至今,蓝衫仍未去身。早知如此,何不叔侄一起采蕨于山,缗鱼于泉呢?在深山采蕨,在水边垂钓,固然不会有丰富的收入,但可以尽享天伦之乐,叔侄能够厮守在一起,不是比什么都强么?

贞元十九年(803),韩愈被任命为监察御史,也就是在他满心欢喜准备上任时,突然得知老成病逝的消息。简直是晴空霹雳,把他震得手足无措了。闭上眼睛,前尘往事一一浮上心头:韩愈父母双亡、三兄早逝,偌大的家庭零落殆尽,只剩下嫂嫂、老成、韩愈3人。嫂嫂抱着老成指着韩愈说:“韩氏两世,唯此而已。”当时老成还是孩提之童,没有记忆,12岁的韩愈把这几句话深深嵌入了脑海,一刻也没有忘记。19岁那年,韩愈到京城应试,四处奔波,居无定所,与老成见面遂稀。后来,韩愈在汴州给董晋当幕僚,老成从宣城到汴州看望叔父,两人曾商量把老成的家眷搬往汴州团聚,不料董晋薨逝。不久,韩愈又佐张建封于徐州,虽然天各一涯,不能常常聚首,但韩愈对老成的思念可谓魂萦梦绕,无时不忘。贞元十七年(801)孟郊任溧阳尉,韩愈曾托他给老成捎去一封书信,其中有些话至今仍记忆犹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逝,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如今自己安然无恙,老成倒先撒手而去了,思想起来,痛彻肝肺,挥泪写成被后人称为“祭文中千年绝调”、“一字一句皆从肺腑流出”的《祭十二郎文》。在祭文中,他后悔不迭地说:

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韩愈说的全是真心话,如果早知道侄子寿命不永,即使宰相之职不要,也要和老成厮守在一起,现在却晚了。

老成之死,给韩愈精神上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创伤,身体也每况愈下了。他写道:

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衷哉!

看着自己日益衰羸的身体,韩愈不禁慨叹为什么不随老成而去,与他在九泉下相聚。又想起了两人的儿子均在幼年,老成有二子:湘、滂约在10岁左右,自己的儿子昶只有5岁,指望他们长大成人,有所作为,是很渺茫的事,思念及此,不由得扼腕而叹。

而对于自己的妻儿、家庭,韩愈也是负责任的,爱之简直胜过了自己的生命。

在任四门博士期间,他曾经碰到过一个“圬者王承福”。韩愈写了在这一时期最有影响的一个作品,即《圬者王承福传》。这其中所谓圬者,就是粉刷墙壁的泥水匠。王承福是京兆长安人,世代务农,天宝之乱后,被征招入伍,在经历了13年的军旅生活后,也有了官职勋阶,退伍后操起了泥水匠为生。

韩愈特别反对王承福不愿为他人、为家庭负责的态度。王承福不肯娶妻生子,嫌劳心劳力。韩愈批评他是“其自为也过多,其为人也过少”,说“夫人以有家为劳心,不肯一动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劳其心以为人乎哉?!”言语之外,体现出韩愈对亲人无比的深爱之心。

韩愈为了生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与妻儿分离,作为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儿,无时不对他们思念有加。汴州兵变时,韩愈正在偃师。想到离乱中的妻子和女儿生死未卜,担心之余,披衣起床,绕壁彷徨:

暮宿偃师西,展转在空床。

夜闻汴州乱,绕壁行彷徨。

我时留妻子,仓卒不及将。

相见不复期,零落甘所丁。

娇女未绝乳,念之不能忘。

忽如在我所,耳若闻啼声。

中途安得返,一日不可更。

汴州这一分手,不知何日方能相见,如能相见,自己甘愿受孤独零落的遭遇。最令人放心不下的是襁褓中的女儿,出生不久,尚未断奶,对世事懵懂无知,一想到女儿,双耳好像听到了她的啼哭声。假如此时能重返汴州,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前往,即使前面是刀丛剑树,自己也在所不辞。窗外万籁俱寂,月光如水,韩愈头脑之中似一团乱麻,怎么也梳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韩愈52岁被贬潮州时,妻儿随其一同发配。途中又遭遇小女染重病无医可治,身亡。韩愈大哭一场,写下《祭女挐女文》:

昔汝疾极,值吾南逐。苍黄分散,使女惊忧。

我视汝颜,心知死隔。汝视我面,悲不能啼。

我既南行,家亦随谴。扶汝上舆,走朝至暮。

天雪风寒,伤汝羸肌。撼顿险阻,不得少息。

不能食饮,又使渴饮。死于穷山,实非其命。

不免水火,父母之罪。使汝至此,岂不缘我!

读这段文字,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个两鬓斑白、满脸泪痕的老人,在茫茫的原野上迎风独行,悲悲切切地寻觅已经遗恨长逝的女儿,其情其景,怎不令人洒下一掬同情之泪!

所以皇甫湜在《韩文公神道碑》中,说韩愈“内外茕弱悉抚之,一亲以仁。使男有官,女有从,而不啻于己生。交于人,已而我负,终不计,死则庀其家,均食剖资。与人故,虽微弱,待之如贤戚。人诟笑之,愈笃”。这种生活态度是韩愈真诚性情的体现。

古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之训,同样的道理,一族不及,又何以济苍生?只有热爱自己的亲人,才能推己及人,兼爱天下大众。韩愈那些描写亲情的诗篇充满情韵,显示了诗人仁德的一面,也显示出诗人人性的光辉。这是韩愈迥异于时人,并在历史上独具风采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