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代文宗: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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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直言抨击,借史讽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封建社会,皇帝对臣民有绝对的生杀予夺之大权。任何人都只能在君权之下行事。因此,讨好君主就成为那些善于溜须拍马的臣子们升官发财之捷径。

韩愈是那种生性耿直的忠臣,对于所目睹的令人难以苟同的事情,尤其是对于那些恶贯满盈的当朝权贵,简直是深恶痛绝。不管周围众官怎样议论,他都义无反顾,最终总要惊动皇帝。他的这种行为当然得不到君主的赏识,甚至有时还会给自己惹来不少的麻烦。

韩愈在为国子博士期间,就有不少震惊圣驾的事情。

崔立之是韩愈所熟悉的一个官场朋友,他这时正担任蓝田县丞,来请韩愈写一篇《蓝田县丞厅壁记》,好表彰历届的蓝田县丞。韩愈于是向他了解县丞们的功绩。哪知崔立之却说,他虽是朝廷命官,却是无足轻重的可怜角色。他向韩愈诉苦,说他这个县丞名不副实,他还说几乎全国所有的县丞都是如此,有职无权。这引起了作为国子博士的韩愈对国家权力机关权力分配问题的高度重视。

韩愈于是在《蓝田县丞厅壁记》中说,县丞的职责是辅佐县令,对一县的事都当过问,丞下面的主簿、县尉各有分工。但而今县丞因地位接近县令,为避免夺权之嫌,对县里的事不敢置可否。发公文时,小吏抱着县令签署过的案卷到县丞那里,卷起前边,用左手夹住,用右手展开末尾部分,推到县丞面前,直立着,斜眼看着县丞说:“该你签名了!”县丞拿起笔看好位置签上名字,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可以吗?”小吏说:“可以。”便转身走去。县丞不能看一下公文的内容。位置虽高,权势反在主簿、县尉之下。

韩愈出色地描绘了唐代县衙的官场情况,县丞的处境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崔立之初任县丞时,还踌躇满志,几经磕碰从此消磨了锐气,随波逐流,安心做一个毫无棱角的县丞了。

韩愈在《蓝田县丞厅壁记》中,还把县丞崔立之的尴尬处境详细描绘了出来。崔立之在县丞衙里把庭院彻底打扫一遍,对称地栽上两棵松树,天天吟哦于其间。有人来问事,他回答说:“我正有事,你先回去。”崔立之本想尽职尽责,却无法施展抱负,原因不在于自身,而在于朝廷设官用人有弊端。韩愈如此详尽地叙述崔立之的遭遇,目的在于抨击唐王朝体制上的弊端和痼疾,以期引起统治者的注意!

韩愈虽然是写的一县之县丞的尴尬处境,但也是直接抨击了唐朝官僚体制之弊端,无疑是对皇帝的一种抨击,尽管他用心良苦,但也会使皇帝感到不快。

由于职业关系,韩愈在任史官时,浏览了大量古代史书。他观古书,想着当今时世,有时会借史来讽喻,使感慨发于笔端。《读东方朔杂事》寓意深长,是讥刺那些挟恩弄权者的。东方朔在汉武帝时官至太中大夫,以奇计俳辞受信任,为武帝重臣,因他滑稽诙谐,被方士们附会为神仙。韩愈认为东方朔乃弄权小人,骄横跋扈,天子却不加谴责。

韩愈写《读东方朔杂事》,是为了暗刺宦官吐突承璀像东方朔那样,借皇帝的宠信而弄权。元和四年秋,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听从魏博节度使田季安的挑拨,囚禁了保信军节度使薛昌朝,宪宗派人晓谕王承宗,让他释放薛昌朝还镇,王承宗竟不奉诏。宪宗大怒,派宦官吐突承璀率兵讨伐。翰林学士白居易上奏,国家征伐当责成将帅,不可令宦官统军,免得贻笑天下,宪宗不听。吐突承璀本无将才,出师经年,屡战屡败,便派人密告王承宗,只要上疏待罪,自己立刻返回京师。王承宗果然照办,吐突承璀便班师回朝,仍任禁军中尉。大臣段平仲抗疏,请斩承璀以谢天下,宪宗不得已,降他为军器使,不久便又升为左卫上将军、印内侍省事。承璀贬官后不思悔过,却恃宠更加嚣张。“正昼溺殿衙”是借用东方朔尝醉入殿中,小遗殿上的故事,暗喻唐朝的宦官玩弄天子于股掌。对宦官的这种鞭挞虽然隐晦,却是很有力的。

韩愈这一时期还写了《游太平公主山庄》,是抨击皇亲贵族仗势欺人的。太平公主系武则天之女,先嫁薛绍,后嫁武攸暨。玄宗为藩王时,曾与太平公主诛灭弑中宗矫诏称制的韦皇后。太平公主一度权震天下,每上殿奏事,时间甚长,她不告退,天子便不退朝,凡她建言之事,天子无不依从,她所荐之人,用不了多久,便从寒士升至侍从,升为将相者更不在少数。她广有财产田园遍布近郊,都是上好之田;奇珍异宝,到处可见,游玩作乐时所用伎乐的规模与天子相同。太平公主最后因谋反而被赐自尽。这段历史距韩愈正好一个世纪,加上是本朝历史,韩愈是熟悉的,因此写起来便能一下击中要害。

公主当年欲占春,故将台榭压城闉。

欲知前面花多少,直到南山不属人。

当年太平公主想占尽春光,故意将台榭修得比京师城门外的曲城还高,她种的花从城墙一直到南山,如此霸道、骄纵,的确无人敢与比肩。韩愈只写现象,没发议论,但是寓意却是深长的。那些霸道荒淫者必然得不到好下场,对当朝权贵们的荒淫行径是一个警告与讽刺。

韩愈还在《马厌谷》一诗中写道:

马厌谷兮士不厌糠籺;土被文绣兮士无短褐。彼其得志兮不我虞,一朝失志兮其何如?已焉哉,嗟嗟乎鄙夫!

当然,这首诗是根据刘向《新序》简化而成:燕国宰相因有罪被放出朝,召集门下诸大夫说,谁愿意随我出朝?有一位大夫揶揄他说,去年全国遭了灾荒,莘莘士子只能吃糟糠,而你的犬马却谷粟都吃不完;隆冬天寒,士子们连短褐都穿不上,你的楼阁台榭,却是重帘翠幕,锦绣一片。你看重的是财帛,士子们看重的是节义,你不愿施舍财帛,却想得到士子们的慷慨相从,这不是很难的事吗?燕国宰相听了,惭怍不语。这一比喻真是一语破的,切中要害,有权势者不重视人才,在他们眼里,人不如畜可贵,所以到时也没有人愿意跟随他们。

韩愈写的这些文章,都是对君主和权贵们的一些讽喻和警告,触及了非常深层的问题,当然也直接惹恼了皇帝和权贵。韩愈却泰然自若,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执着地坚持着自己的立场。当朝皇帝俯首天下,尽管在颜面上觉得韩愈所做有点过分,但是仔细揣摸,出发点还是为自己的江山社稷着想的。于是,对韩愈也就没有怎么折罚,只是在心里感到很是不快。

古代的文豪,无论是屈原、司马迁、李白、杜甫,还是韩愈,都敢于为维护正义而与皇帝抗争,并都为之而付出了程度不同的代价。司马迁以屈辱的宫刑代替死刑。杜甫也险些被斩首,幸亏宰相张镐为他辩护,才使他逃过一劫。而李白,也险些被高力士、杨贵妃之流所陷害。他们所共同拥有的,都是一颗忠于国家的正义之心,正是这颗维护正义之心的驱使,他们没有趋炎附势,同流合污,而是逆流而上,敢于冒死讽喻君权之下的种种不良行为,这反映了他们为改良国家,虽死不足惜的伟大品格,使他们成为一个时代的中流砥柱,成为那个时代的正义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