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代文宗: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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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兄嫂之恩,没齿不忘

出生于唐代宗大历三年(768)的韩愈,三岁就失去父亲,由兄嫂抚养。整个少年时期是在动乱的年代里度过的,生活极其拮据困顿。尽管如此,生性聪颖的他,不被生活所左右,依然刻苦读书,奋发图强,立志有所作为。然而,天生爱好古文的他,并不为当时骈体文盛行的世人所接受,到了“学而优则仕”的年龄,还是一文不名。三次科举考试,才中进士。他以儒家文化来砥砺自己,学而优则仕,在出仕的道路上迈着艰辛的步伐。

九曲黄河究竟有多少道弯?弯弯的黄河水究竟养育了多少代的炎黄儿女?谁也讲不清道不明。汹涌的河水不断向前奔腾,也仿佛在不断地向世人讲述着炎黄子孙的喜怒与哀乐、悲欢与离合。

蜿蜒万里的黄河进入中原,绵延流经河南境内,再从这个中原腹地曲折向东,直至汇流于浩淼的茫茫大海。一代文豪韩愈,就出生在河南孟州境内。

孟州是块文明的沃土,有着很多古老的传说。孟州城东北大约五公里的地方,也就是城伯乡的西边,有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村庄,但绝对称得上是景色秀丽,名称小韩庄。公元768年,即唐代宗大历三年,史称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降生在这里。他郡望昌黎,故有韩昌黎之称。

韩愈的童年,历尽坎坷和磨难。虽然他也是生于仕宦之家,但他的童年却并不是在衣食无忧、欢声笑语之中度过的。当时,韩愈的父亲韩仲卿任秘书郎,长兄韩会在江南一带,二兄韩介大约死于韩愈出生以后,三兄可能在韩愈生前就夭折。韩仲卿有四子,晚年身边仅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儿子韩愈而已。大历五年,韩愈刚刚三岁,其父韩仲卿就突然驾鹤西行。这突如其来的不测风云,对韩家上上下下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

当时的韩愈正牙牙学语,对父亲的早逝不可能有太多深刻的印象,只是跟随着全家人的痛苦而哭泣,跟着全家人把灵柩送进坟茔。父亲既逝,理应由母亲亲自抚养,然而韩愈的生母是出身位卑的“李姓乳母”,因此,按封建传统规矩,她不能承担起抚养韩愈的责任,而应由韩家人抚养长大。但这位母亲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承担母亲的责任,虽然她地位卑微,却给予了韩愈无私的母爱。这使韩愈对母亲终生都心存感激,在他的诗文中曾多处流露这种感激之情。

在韩愈《乳母墓铭》中说:“乳母李,徐州人,号正真,入韩氏,乳其儿愈。愈生未再周月,孤失怙恃,李怜不忍弃去,视保益谨,遂老韩氏。”根据此言,多数史学家认为,韩愈生母,在韩家地位卑微,韩仲卿死后,她不忍抛弃孤儿改嫁,只有以乳母身份留在韩家,抚养韩愈。所以,韩愈对李正真的感情,也总是溢于言表:“时节庆贺,辄率妇孙,列拜进寿。”这是讲每到逢年过节,他总是带着妻子和子孙们,一起为老母亲拜寿。元和六年,乳母去世,下葬之日,“愈率妇孙视窆封,且刻其语于石,纳诸墓为铭”。这是讲乳母去世时,韩愈亲自为乳母写了墓志铭。在封建严格等级制度中,即便是亲生母亲,其地位卑下者,也不能享有亲子之爱。但韩愈却敢于突破这道封建藩篱,对地位卑下的母亲给予了真挚的感激与热爱,是很难得的。

虽然抚养韩愈是乳母即生母承担的,但是由于经济上没有可靠来源,如果没有韩愈兄嫂的支持,她也是无能为力的。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骤然失去了父亲的慈爱,这当然是极大的不幸,但韩愈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韩会,他主动承担了抚养韩愈的责任。比韩愈大30岁的长兄韩会,并没有因为韩愈为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有所偏见,他最终切实地担当起了抚育弟弟的责任,韩愈因此得以无忧无虑地成长。若干年后,他写诗回忆说:

旧籍在东郡,茅屋枳棘篱。

生兮耕吾疆,死也埋吾陂。

这里的东郡指洛阳,孟州市又称河阳,与洛阳隔水相望,一苇可航,近在咫尺,诗中的东郡当是泛指河阳。韩愈的家离黄河不远,孩提时他和小伙伴们在岸边追逐嬉戏,送夕阳,迎日出,当是意料中的事。韩愈的父亲官阶不高,俸禄收入亦必不丰厚,随着他魂归道山,家道已经中落了,因此在韩愈的记忆里,“茅屋枳棘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韩家住的是茅屋,用枳木、棘木围成篱笆,这已是标准的田家农舍,没有一点仕宦之家的气味了。韩愈这首诗,当是写于出仕之后的中年。回首童年时代的乡居生活,虽然贫困,但依然眷念不已,甚至想埋骨故里,可见他对故土的感情之深厚。这与他童年时代在此生活无忧有关,从中可见韩愈家中尽管贫困,但兄嫂对他的照顾是很周到的,兄嫂给了他一个快乐无忧的童年。否则,如果父亲亡故后留下的全是苦涩,那么他不可能如此深情地回忆起故里。

韩会在抚育弟弟的同时,也在篝灯展卷,下帷苦读。苍天不负有心人,大历九年(744),韩会终于在京城长安谋到了官职,是个从六品的起居舍人。

韩会是个有抱负的人,虽然他官职不高,人微言轻,但官卑未敢忘忧国,他总想干出一番事业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代宗永泰年间,他与崔造、卢东美、张正则三人志趣相投,侨居上元(今江苏南京),好谈经济之略,并以王佐自许,时人号为“四夔”。在封建社会里,“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几乎是所有正直知识分子的抱负。不消说,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必须找人提携,以谋求升迁。可惜韩会书生气太浓,不辨忠奸,找了权奸元载做靠山,从此厄运缠身,终至付出了性命。

元载本是风翔歧山人,出身寒微,玄宗时结识了佞臣李辅国。当时李辅国权倾朝野,举荐他当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逐步爬上了最高层官员的行列。

代宗继位后,元载又交结宦官董秀,通过董秀刺探宫中消息,曲意逢迎代宗,因此颇受天子宠幸。之后,元载变得愈加骄奢淫逸,挥霍无度,富贵几乎甚于帝王,且揽朝廷大权于一身,唐朝天子反而形同虚设。代宗对此早有不满,一直寻找时机除之而后快。大历十二年(777)春,适逢有人控告元载图谋不轨,危害社稷。于是代宗当机立断,马上囚禁了元载、王缙等,先杖杀董秀于禁中,赐元载自尽于万年县(今陕西西安)。元凶既然伏法,他的党羽自然也都遭到了惩罚,所幸的是朝廷并未大开杀戒,而仅仅是将他们贬出朝廷。于是,韩会被贬往韶州(今广东韶关)。

少年不识愁滋味。韩会被贬时,韩愈才10岁,虽然对朝廷内部的勾心斗角懵然无知,但朝廷差人宣读诏书的那一幕,却让他惊心动魄。

当他和哥哥嫂嫂从京城南下时,才算是领略到了贬谪的苦楚。韩愈后来描述这次苦涩的行程时说:“凌大江之惊波兮,过洞庭之漫漫,至曲江而乃息兮,逾南纪之连山。”大江指长江,洞庭即洞庭湖,曲江即今广东韶关,是岭南道韶州的州治,南纪则是泛指南方。

山水迢迢,路途漫漫。韩会携妇将雏同韩愈南下时,江南虽是莺飞草长、万木烂漫的季节,无奈韩会是在贬谪途中,根本无心欣赏大好河山,一想到自己运乖时蹇,遭贬出朝,不禁愁肠百结,叹息不已:朝廷刚刚宣布了流放的消息,那些亲朋故旧,一个个都销声匿迹,不再上门了。人情薄似三分雪,世事纷如一盘棋。在一连串的打击下,刚40岁的韩会,已是两鬓添霜,苍老了许多。

韩会在韶州刺史任上当然落落寡合,郁郁寡欢。仕途既不如意,家庭生活也是愁苦不迭。韩会由抑郁生疾,时久成疴,群医无术。大历十四年(779),42岁的韩会终于一病不起,继而撒手人寰。

韩会病死于他乡,家庭顿时陷入了困顿之中。郑氏夫人悲痛之余,决定要扶榇北归。这样,郑氏夫人带着继子老成(愈兄韩介之子),还有12岁的韩愈,长途跋涉,历尽劫难,终于将韩会的骨殖安葬到了河阳。之后,嫂嫂教育韩愈,不辍学业,并按韩氏世代继承不绝的家风,将韩愈送入“学而优则仕”的人生道路。韩愈能够有后来的成就,其兄嫂是功不可没的。

韩愈终生都没有忘记兄嫂的抚育之恩,在《祭十二郎文》中说: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

这里,提到了韩愈少年时代对兄嫂的深情依恋。

在《祭郑夫人文》中,他又说:

万里故乡,幼孤在前。

相顾不归,泣血号天。

微嫂之力,化为夷蛮。

水浮陆走,丹旐翩然。

至诚感神,返葬中原。

这篇祭兄嫂的祭文,写得是如此的悲情,实在撼人泪下,足见韩愈对嫂子的感激之深,也见当初兄嫂对韩愈的养育之恩情。

韩愈每每忆及年轻时代兄嫂对自己的照顾这一段人生经历,都感慨万千,对兄嫂的感激之情都无以言表。为报答兄嫂的恩惠,他沿袭了他们的做法,视韩会的养子老成为亲骨肉,并把这种爱推及到周遭的弱势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