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理想与自由的歌者: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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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游学故乡,受益匪浅

古代的读书人,知识积累到一定的阶段,就会有目的有计划地到广阔的社会中去游学,接触名师或是同行,共同切磋学问,交流学术,获取知识并开拓视野。游学所得的学问,远不是在书本上所能体会到的。游学的最大好处是融入到国家与社会中去,广泛地接触社会的各个层面,结交社会各方面的人物,在与人交流中获取知识,扩大视野,不断地充实与丰富自己。

李白在出川前,曾经漫游四川,除了欣赏故乡山水外,更重要的目的是希望能遇到良师益友,在知识上充实自己。怀着求知目的,李白第一次离开了家门,步行在故乡艰难的蜀道上。

李白在漫游途中,曾与梓州著名道家学者赵蕤从游,向他学习《长短经》。赵蕤是李白父亲的朋友,曾在几年前来李白家做客,那时就曾极力夸赞李白。这一次他们再次相见,情同父子。他们一同隐居在成都附近的青城山,好几年不入城市。他们还养了上千只希奇的禽鸟,都喂熟了,一叫就能飞来手心里吃东西。可见李白在道术上的修炼程度,达到了与自然界动物和谐相处的地步。这是他潜心学习道术的结果。

赵蕤是始终没有出过四川的隐士和学者,是一位很有学问的人。李白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在学问上,都受到了他很大的教育和影响。李白出川后,曾经写有《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说:“朝忆相如台,夜梦子云宅”,可见赵蕤对李白的影响是很大的。由于有赵蕤这样的著名学者的教育,李白在隐居青城山拜赵蕤为师期间,在学问上当然会取得更大的进步。而且在思想上,李白受到了赵蕤那种不入仕途的隐士之风的影响,后来时而过问政治,时而引退,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这个人的影响。

李白在漫游时,曾游览峨眉,在山中也有一段奇遇。他在这里结识了一位高僧,这位高僧俗姓史,法号怀一,曾经和陈子昂是刎颈之交。当年两人都是胸怀大志,但是时运不济,有志难酬。子昂仕途坎坷,冤死狱中,只活了四十二岁。怀一屡试不第,便出家当了和尚,此时已是七十高龄。当李白得知怀一长老是陈子昂故人,便格外敬佩。怀一见李白才器不凡,也颇为赏识。

怀一长老郑重其事地邀请李白到他方丈室中,神情很是严肃,让李白感觉到好像进入了很是神圣的时刻。老和尚正襟危坐,神情肃穆,面前几案上放着一个黄色锦缎包袱,小沙弥献上茶来,他也只说了一个“请”字。用茶已毕,怀一长老随即命撤去茶具,这才慢慢说道:“我唐自开国以来,诗文承六朝余风,骈丽有余,风骨未振。无补社稷苍生,徒供宫廷行乐之用。吾友子昂,崛起于蜀中,振名于都下,始挽数百年之颓风,初复风骚之正传。然惜其年不永,其志未竟……”

说到这里,老和尚低下头来,默然良久,深情地抚摸着几案上的锦袱。然后抬起头来,以充满无限期望的眼光看定李白,开始是喃喃自语:“我盼了多年,想有人能继承诗风遗志,现在终于盼到你来了。”继而毅然说道:“继吾友未竟之志,开我唐百代之风,为千秋万世垂训——此事就托付你了。”老和尚一边说着,一边将案上锦袱捧起,交到李白手中。

李白连忙双手接住。解开锦袱一看,是《陈拾遗集》十卷。原来是怀一长老将他珍藏多年的亡友遗著赠与李白,并希望李白成为陈子昂的继承人。

李白感激涕零,禁不住跪下身来,拜谢长老。身受如此厚爱,使年纪尚轻的李白觉得有如千钧重担在身,深感不能辜负天下人厚望。他只说了一句话:“晚生定当不负长老厚爱!”

李白在山中,潜心研读陈子昂诗集,废寝忘食,寒暑不知,身心全部沉醉在其中了。

陈子昂的诗,朴实无华,言之有物,意趣高深。《感遇诗》三十八首,或感怀身世,或讽谏朝政,或忧时伤事,或悲天悯人,一种慷慨郁勃之气,使人想见作者的高风亮节和如椽的巨笔。特别是读到《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李白不禁高声吟唱,击节赞赏:“这才是大丈夫言志抒怀之作啊!”

然后,李白又研读了《观荆玉篇》《鸳鸯篇》《修竹篇》,特别是《修竹篇》和诗前的《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并书》……今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采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咏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这一段文字引起了李白的深思:“什么是文章之‘道’?什么是‘风骨’?什么是‘兴寄’……”

李白翻来覆去地思索,发现《观荆玉篇》并不仅仅是写荆玉,《鸳鸯篇》并不仅仅是写鸳鸯,《修竹篇》也并不仅仅是写修竹。它们都是借这些事物寄托作者的感慨,抒发作者的怀抱,使人读其诗,想见作者高尚的人格和优美的情操。李白又进一步联想到汉魏佳作,也多是如此。不但写景,而且写情;不仅写物,而且写人。不论是写什么事物,志士仁人之心,英雄豪杰之志,总是充溢字里行间,使人振奋,发人深思,启人遐想,自然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

李白回想起过去曾写的一些沈宋体的少作不觉汗颜,自言自语:“雕虫小技,壮夫不为!”然后一跃而起,提起笔来在一张诗笺上写了几个大字:“将复古道,舍我其谁!”并把它送给了怀一长老。

当然,在故乡的游学当中,也并非总是一帆风顺。李白还曾经想见学于当时的文坛巨子李邕,结果却碰壁。李邕时任渝州刺史,在文坛上名重当时,他气质豪放,才华卓绝,自恃甚高,对文坛小辈不屑一顾。李邕看了李白投递的诗文,偏偏对李白的文采并不看好,还对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一群文学清客们说,李白这个人没有什么才华,没有什么培养价值,于是就拒绝接见李白。李白在李邕那里吃了个闭门羹,心里很不痛快。他对李邕轻视后学的态度很是不满,当即写诗一首回敬《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这首诗写得很好,显示了少年李白的少年壮志和凌云豪气。李邕看了这首豪气冲天的诗歌,不知作何感想,是否对李白才华的认识有所改变,也不得而知。不过时隔二十年后,李白与杜甫同游齐赵,当时李邕正在做北海太守,从北海来到齐州,杜甫常陪同年老的李邕一起游赏宴会。这时李白与杜甫是在一起的,因此李邕与李白当应该会相见。这时的李白,刚刚从长安被唐玄宗赐金放还,他的诗歌已名声大振。李邕见了这位当年曾经冷落的不看好的文学青年,现在竟然成了赫赫声名的文化名人,不知作何感想。

在漫游与游学途中,李白的才华也曾经得到了权贵的赏识。如李白在漫游的路上碰见前礼部尚书苏公,正出为益州长史,于是在道上向他投送文章。苏公看了之后,对李白的诗文赞誉甚高,称赞李白天才英丽,其诗文可以与司马相如比肩。还对李白以平等的布衣之礼相待,坦诚地在一起讨论文学与政治问题,李白受益匪浅。若干年后,李白在湖北安陆写的《上安州裴长史书》中还无比荣耀地谈到了这一件事:“又,前礼部尚书苏公,出为益州长史。白于路中投刺,待以布衣之礼。因谓群僚曰:‘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虽风力未成,且见专车之骨。若广之以学,可以相如比肩也。’四海明识,具知此谈。”这一赞誉之语,与后来贺知章称李白“谪仙人”,同样令人受用。苏公是当时的第一流学者,同时也是有名的政治家,对李白的评论很有影响力,也是权威的评论。李白能够获得这样的好评,足见李白这次游学是很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