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这冷不丁的阵急雨,把响晴晴的一个大热天弄得凉森森的。马老太打了个哆嗦,骨节间渗入些许寒气,她艰难地背起那只木箱,使出大劲喊了一声:“雪——糕——”
从未想到会走到这一步。本来有几百元的月退休金,但她所在的厂子已有年余没发工资了,马老太得活着呵。偏偏儿子、儿媳也都下了岗,两张脸整日皱巴巴地象白菜心儿,打麻将,喝酒,说什么活一日少一日。马老太慌了。这样下去可就毁了这个家。折腾了几个晚上,马老太毅然背起了雪糕箱子,一天下来累是累,可累下来有10多块的进项,马老太细看,两张菜心脸似乎好看了些,她的心里也跟着灿烂起来。
这是个破破烂烂的厂子,纪律不怎么严,所以,时常就有后勤人员打扑克或干什么的,输了赢了便出来吃雪糕,他们吃的是兴致,不计较天凉不凉的。马老太在院子里候有多时,偏偏今儿没人来。早晨看天,以为必热,上货时就贪大,进了200根,如今已到中午,总共才卖出去七八根,箱里的钱眼看要溶化,这可活活急死个人!
办公室出来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要了一支雪糕,转身就走。马老太喊:“小闺女,你没给钱呢?”她又喊:“钱呀,小闺女!”
女孩站住。身后的门开了,走出个脸上长满疙瘩的男人,怒冲冲拍在箱子上一元钱,走到门口,又回身恶狠狠地对马老太吼道:“马上背走!往后再看你进这院,我给你把箱子踹了!”
马老太背着箱子退出,心里万分后悔。她怎就没注意到那个小闺女是厂长的女儿呢?吃根雪糕跟腚要钱,这是打人家厂长脸呢,能怪人家发火动怒?这下好,为一元钱,丢了一块阵地。马老太直骂自己不中用,受气活该。
马老太把木箱背上江堤,江堤上人多。怎奈小风嗖嗖地凉,极少有人在她面前驻足。马老太忍不住又掀开她的木箱,要化啦,150根足有。她默念,天老爷保佑,来帮什么大款,喝多了酒,快把这些东西全包了去……明天,即使下火,也不敢贪多啦,钱不是一时挣的。
突然,马老太眼前一亮,大堤上远远地跑来一条长龙,是体校训练学生长跑……钱来啦,有百十号人呢。马老太一声“雪糕——”又脆又甜,连她自己也极满意这一嗓子。
孩子们果然啪啦啦地拥了上来,一齐要雪糕。马老太心里欢脱脱地蹦着,掀开箱盖。猛然,一抬头,她呆住了:这些孩子,个个大汗淋漓,跟刚从江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不能卖给你们呵,孩子,”马老太盖上她的木箱,又用双手按住,“你们跑得这么热,吃雪糕,坏了身体……”
马老太背起木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些孩子。她想,今儿算倒霉透了,没顺当的事。她要走得远一些,晚上豁出来不回家,箱里的雪糕卖一根是一根呵,那是她的血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