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传部开会后,回到机关,遇曼娃过生日,墀刚才打电话叫我回家吃饭,未找到,我却回来了。吃了清炖羊肉。坐三轮回来,路过新华书店,买了契诃夫短篇集之二十五《美人集》。回到省文联正是下午二时,人们都在午睡,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
铃响了。
九月六日星期二
晨起,头疼,吃A、B、C一片。旋即赴公安厅,研究有关问题,有许多法律上的事情,确系我们不懂。从厅里出来即赴省委,在建国路口吃豆浆,遇见曼娃带汾儿在吃豆浆。汾缠着我,饭后送他回家。
在宣传部与江、王研究了有关问题,十时回来,遇大风。召集领导小组与积极分子,研究材料,至十二时半,下午继续研究。
九月八日星期四
七时半起床,没休息好。雨仍下着。
运动继续着。
下午读中央电报,关于文化部的经验。又读了毛主席七月三十一日在省、市、区党委书记会议上所作关于农村合作化问题的十二条指示。主要是批判爬行思想,右倾情绪的。读后许多问题迎刃而解,毛主席的讲话总是语词浅显意义深刻。最近将有大批干部下乡,我们搞“肃反”将失掉这一次绝好的下乡办社的机会。
连阴,雨时下时停,院内台阶下青苔如茵。气候很坏,浑身感到不舒服,胃酸微痛,呼吸短迫,体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头发烧,脖根微僵。
买前门烟一条,花三元,十七天吸了三条烟,真可怕,到这里饭量和睡眠减少了,而吸烟的数量增加了一倍。付上月九天的伙食五元九角。
晚开领导小组和小组长联席会。十时散会。
九月九日星期五
昨夜大雨,天亮始歇,院子里有几处陷落。一夜不适,胃痛不宁,梦中也在开会。七时半起床,喝一口水都不行,肚子一阵一阵拧痛。未吃早饭,饿一饿看。
午饭只吃了点稀饭,拉肚子,周身不舒服。
病疲难支。未去参加会。
九月十二日星期一
今晨雨停,下午放晴。
九、十两日腹泻。十日下午周六,未吃饭回家。祖母让吃饭,说想吃什么就吃,吃了自然会好。于是烤了两个馒头,曼去街上买了一盘牛肉,祖母炒了炒,又拌上蒜,我把它全吃了,一夜竟无事,次日又吃牛肉面,拌上蒜,也无事,腹泻算止住了,但昨天到今天又两天没有大便,胃口有些胀。
昨下午回来,晚继续开会。
黄昏时,和郑先生同去东大街,回来时已掌灯。门口遇汾儿母子,原来他们已来多时,汾儿要来看我,见我后情绪很高,玩到八时始归。
下午××来,谈他写的关于××来西安作协的问题,文内着重批评作协同志麻痹。但总的精神有弊病,主要是无分别地把作协上上下下全体一律一竿子打,这不符合事实,而又毫无意义。二是谈省委批复作协工作计划意见。坐约时许,送××至门外登车。
研究外调材料。
给省委五人小组写报告:×××交来托派金××书箱事,并附×××所写报告一份。
报载中美大使会谈,在双方平民遣返回国问题上达成协议,美方由英代办,我方由印度代办。总算是一点成就,有助于国际局势的缓和。
九月十三日星期二
处理了一些重大事件,给有关领导作了汇报。
下午又布置了几项事情后,即回作协开会,研究省委的批复,是关于作协所提执行中央关于分会工作指示实施方案的。至五时半。会后,即去省宣部找王谈有关问题和今后运动计划。
九月十四日星期三
昨夜睡得不实在。六时半起床看××材料。
对××的派遣问题,还需再调查,只现在材料,很难搞准确。今日报上发了汤×的文章,揭露胡×。大部分都还写得准确,只有个别地方,作者似乎为了渲染事态,把某些事情时间更换,而把问题搞错了。如胡×的一首赠别诗,是中原战争时,文中主人要南下随军而写,结果把它放在此次胡×从北京到西安来时所赠,意思是送胡×到西安来开辟工作,与事实不符,糟糕得很。
上午王来时,我提××的派遣问题可能很小,王不同意,而张××、李×等又都不直说自己的看法,真令人恼火。也许我固执,但我反复研究,总觉不像派遣特务。
九月十六日星期五
昨日下午领导小组又仔细研究了××的问题。解放前拟去边区是投机性质,说派遣特务,长期潜伏,证据不足。现须再搞材料,等外调回来后,再研究一次,即可向省五人小组报告。
昨夜大雨,胃痛,难于入睡。
雨至今仍一秒钟也不歇地下着。便秘、腹胀。
下午继续开大会,由××讲述他的历史。
天放晴,满天无云,红太阳。
九月十七日星期六
晨起红霞满天,一会阴云四布,上午又下起雨来了。天气变化无常,多雨,使人身体不舒服,腹胀,胸腔痛,食道痛,不时反胃,食道如裂,吞饭咽水,如吞蒺藜。
晨召开小组长会,研究××问题。上午继续开大会。下午会议继续,我未参加,看王××写的关于××的材料,其中颇多与事实不符,或夸大附会。这些同志还不懂得研究问题,必须严格地根据事实,绝对避免主观臆测和武断,否则便会冤枉好人,或把小问题弄成大问题,或把真正的坏人漏掉,打不中敌人。
下午放晴,红霞满天。
九月二十一日星期三
几天来,阴黑的天,细雨时断时续。
十八日晚,田某的问题已基本搞清。
十九日上午在省宣部开会,传达中央关于肃反的指示,一是纠正急躁的“左”的情绪,一是解决“顶牛”问题。
下午传达了上午会议精神。重新安排计划。
二十日对J××的结论是:从宽处理留机关使用。
上午去省宣部,汇报T某J某审查结论,他们赞同,让给省五人小组写报告,批准后即在群众会上宣布。
李的问题还须材料证实,以便提前处理。
其他几人的问题,可用小会来谈,让他们说清楚。
自宣传部出来去找老梁,需等到十二时,尚有一个小时,我先回家和儿子玩,等车,直玩到小儿子睡着了,许久车才来。大雨。
召开领导小组会,拟定开小会。安排小周去兰州、天水等地的外调计划。
给屈×、奥×安排和叮咛了加强防范工作以免在运动中发生意外。
今日接到省宣部关于高级组理论学习计划的通知,今晚须阅读。
读省五人小组办公室通报三份,其中粮食厅的经验很好,很完整。
九月二十二日星期四
上午看了王×的材料,找他来谈了话,要他端正态度,严肃对待自己的问题。
下午请棣赓和他个别谈,并让他读读《人民日报》社论。
小孟又在公安局抄回了有关青职、青中、昆仑报的档案,这几个组织的性质愈来愈明显了。
夜看歌舞剧团的演出,头一个戏是《喝面叶》,古装地方戏曲,戏倒可看。惟看到歌舞剧团演起这种节目,方针上显得摇摆不定。
其他两个反奸戏,还可看,但看后给人留不下完整印象。
九月二十三日星期五
晨起,窗外明亮,过后又阴了,只要不吹西风也许可晴。不能再下了。
上午看了高×的材料,问题易搞清,找到西公部的人,或派人去修武、新乡调查,大体可搞清。此人主要问题是思想问题。
下午二时半在人民大厦听赵守一同志报告:《继续努力,保证肃反运动正常发展》。着重批判了简单急躁情绪。全部报告可用八个字概括“反左反右,不错不漏”。
晚去影片公司看电影,不料把日子搞错了,空跑一趟,返回来去平安电影院,却不知该院专演新闻和科教片,从头到尾银幕上是牛,牛,牛!
下午在会场听报告时,东找西找不见玉墀,休息时也未找到,只好一人出入礼堂,到草地上去散步,不料她从背后赶来。问她下乡事,她说壁舟不让她下去,又说壁舟说我的意见是妊娠六个月下去不便(其实我并未说过此话,相反我还认为可以下去),这也是壁舟的一番美意,他比我想得周到。
据汤洛说,××云,汶石为什么不下乡,应该下去。汤回答他应该的事情多得很,能不能办到,可能不可能却是另外一回事了。汤洛回答得好,像我这样的人实在难于应付自己目前的处境,××这样的人,真可以说是一位幸运者,与他创作无关的任何事情,哪怕再重大,他也可以不沾边。而我,党的要求却不同,党要我参与当前重大的斗争,我也是毫不犹豫地接受这样的任务,自觉地去战斗。在我想来,这应该是共产党员的本色。可在创作上来说,自会失掉一些时间和机会,失掉个人一点,在我无所谓,然而有人却以此自夸是真正深入工农兵生活,而我们似乎是不深入生活,或不愿深入生活。这些人似乎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愿这些聪明人长寿。
我依然在战斗。把一些同志的历史问题弄清楚,实事求是地作出结论,使他们卸掉思想包袱,轻装上阵。这也是我们工作的目的。党无论分配我什么工作,我都会全力以赴,认真、负责地去完成,我也为我的工作自豪。
肃反斗争时间还长,不是短期可以结束的。赵部长报告中说,必须专业。我必须抽时间学习,中级组也开始上课,高级组也必须开始自修,下周得把理论书带来,抽时间读,另外也还得读些别的书。做点别的事。
一方面开始学习,一方面得把斗争好好布置一下,否则有被挤掉和拖垮的危险。这里的斗争一方面显出有松劲情绪,一方面简单急躁也露了头。
还是要抓紧外调和做思想工作,有的同志主要是面子放不下来,没勇气揭发自己,批判自己的罪恶历史。
读《水仙辞》,这是前几天在旧书摊上买来的,法国近代象征派诗人保罗·凡拉希的作品,梁岱宗译的。中华书局出版,出版时间是一九三〇年,用线装,四号仿宋字排印,翻译作品如此印刷装帧,倒也别致。
译者在卷头附有一篇关于凡拉希的评介文章,极尽吹嘘之能事,费尽辞藻堆砌之苦,令人生厌。而象征派的诗,读来也给人以极端矫揉造作的印象。
矫揉造作大概是象征派的最基本的特色吧。而他们的诗句又是晦涩而无味的,空洞无物的,就像这几天灶上新请来的那位厨师所炒的菜,无论什么原料,在他的手里都弄得一点菜味也没有了,有的只是乱七八糟的堆砌,和烧焦的苦涩味。
九月二十四日星期六
昨夜刚睡,听得院内雨声淅沥,又下起来了,今天又是个阴天,说不定还要下雨,厌人的天气。
洗脸后,王××来谈他的问题,说着哭了起来,给他讲了半天政策。他顾虑问题难弄清楚。
上午开会落实赵部长的报告,全面安排工作,已搞清的,专案负责定实一些事件。未搞清的,积极外调,发信、发电报、派人。有小问题未搞清的,作为一般审干问题,留待以后搞,先不触动,以免阵线混乱。
总之,要有长期打算,不能草率出兵,也不能赤膊上阵。
晚饭后回作协,先到家属院,看儿子,玩了一会,听高彬讲杜鹏程已回来,即去看老杜。
和老杜闲谈到九点钟,多谈肃反的事,他说他不久即去北京,彭总叫他修改朝鲜前线指战员们所写朝鲜战斗的报告文学,据说有九十余万字。
老杜仍是那样的朴素、勤恳,令人羡慕。
后半夜,又下起雨来了。
九月二十五日星期日
起床很迟,看表已八时半,但房内仍很黑,要开着灯才行。窗前走廊外,云低雨大,我们住着南房,房深且暗。
回家来,除玉墀和汾儿以外,最使我有兴趣的莫过于刚落成的新房,每次回家都要去看看,看工人盖房,一块砖一根椽地砌起来,一忽儿一个样,一堆乱瓦,不久变成一座新房,是我最大的乐趣。劳动是平常的,但却是神奇而有兴味的,平地升起一排房子,荒芜的土地被镢头翻成松软而平整的地毯,它给人快乐和生长的印象,它可以给人以生活和建康的强烈的影响;起床后,先跑到新房去,一间一间仔细观看,又冒着雨,屋前屋后看了一回,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和甜滋滋的味儿。
在家里吃饭,也是非常快乐的事,这是人生幸福之一。祖母昨天就做了准备,晚间即炖了一锅羊肉。今晨又蒸了洋芋丸子。下午吃羊肉扯面条。两顿饭我都吃得很多,陕北饭,陕北的味儿,可口异常。在陕甘宁边区待了七八年,吃这样饭也只有偶尔三两次。它比什么山珍海味吃起来更让人陶醉,它的美味是特别的。
下午整理了一下政治学习所需的书和笔记本,下周要开始理论学习,和壁舟谈好,还是学哲学,因而光带《辩证唯物论》《矛盾论》和苏共中央高级党校《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讲授大纲》。
七时半去电影公司看影片《激流之歌》,是为世界职工大会拍摄的一部工人劳动者的影片。片长不过一时半,却容纳了今天全世界每个角落里的工人生活。描写全世界工人阶级,劳动阶级的劳动、生活、愉悦和悲苦,描写工人阶级的希望、要求和斗争。
这是一部艺术性与思想性都很高的艺术品。
它是一首劳动人民壮丽的歌。
回来的路上,车行如飞,雨已住,云已开,星月闪闪,秋虫啾啾,谁知明天是晴是雨?恼人的秋雨啊!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一
雨不下了,一天时阴时晴,到了夜间,月色朦胧,无风,院子里像山谷般宁静。
晨很早起床,到南大街去散步,早起散步总是很愉快的。上午看王××材料,此人从一九三七年参加抗协,受训后又参加核心组织,接受了五块钱,转入三青团。要外调。
读《实践论》和哲学问题讲授大纲,从头学起。
下午领导小组开会,老屈传达了公安厅国庆保卫工作和肃反中专案审查两个问题的报告。
进行补课先党内后群众。
读乔叟所著《坎特伯雷的故事》,其中描写现实生活的故事颇有兴趣,而宣扬宗教道德的故事很乏味。
九月二十七日星期二
今早,阴沉,散步到南城墙上,望城外晨雾茫茫,城下菜市,卖早菜者喧声若雷。从城上回来,正是开早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