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流像条巨龙,从巴颜喀喇山上挟石带沙,摧枯拉朽,咆哮而来,潇洒地拐过一道道弯,随着岁月流淌,悄然远去。泥沙冲积,累了,歇下来。于是,弯内留下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土包,仿佛烈火焚烧过,一色的黄。
一群人,黄皮肤,黑头发,在河南岸,靠崖凿洞,过起穴居生活,慢慢地,种下了庄稼,种下了村庄,同时,也种下了无数的子孙。
于是,弯月散晓星,晨烟伴鸟鸣,浑厚的歌谣在山包间响起。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鲜花,野草,树木,在黄土地里欢快地生长。
终于,他们的子孙遍布华夏。
有一天,幼小懵懂的小女孩傻傻地问她的外婆,为什么自己的小脚趾甲是两半呢?自幼熟读诗书的外婆自豪地告诉了她:老祖宗说啊,因为你的祖先是河洛人,正宗的炎黄子孙啊!那个小女孩就是小时候的我。
河洛是哪里?炎黄又是谁?我从哪里来,哪里是我的根。这样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的童年、少年时期的情感,以至于做梦都想去寻找答案。
长大后从书本上才了解到,河洛原来是一个地域概念,就是幅射那条河南岸的黄河中游和洛水流域的广大地区,狭义的中原地区,黄河之南的河南。
以中岳嵩山为象征的河洛地区,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在中国古代文明起源与发展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周成王时的何尊铭文就称河洛为“中国”,意为天下之中。
那么,作为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所有的包括我在内的炎黄子孙对它又有多少的了解,积淀于中原的历史文化有多厚?发祥于中原的华夏文明有多久?扎根于中原的中华祖根有多深?
这些书本上早有粗略的文字记录,然而只给了我中原历史文化的想象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似乎缺少些使人信服的东西。
是该走出去看看了。
时光终于让我在这一天,与千年帝都、牡丹花城,丝路起点、山水洛阳有了一次传神的回眸,一次今人与古人心灵交集。
国庆假日期间,带着这样的叩问,带着孩子,踏着祖先走过的路,来到黄河之南,寻找他们留下的印迹,寻找数千年凝固的历史文化具象。
瞬间的擦肩并有种时光倒流之感。路边那些高高的黄土坡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早已无人居住的窑洞,这些窑洞,哪一座才是我的先人居住过的呢?
时值仲秋,然而,胀满的绿色却依然掩埋了洞口,我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的闲暇,生怕一眨眼,就会错这一生只能相遇一次的风景,到处搜寻的目光被胸中的热浪灼得泪水滚烫,一下子烫醒脚下的这片大地,那一刻,在情感深处,撞开一扇隐蔽的阀门,有了共鸣的节奏,感情这道门亦自动开启,恣意流向洛水,汇入奔腾咆哮的黄河。
在这里,我知道了我所看到的每一片残砖断瓦后面都有着一个生动的故事,每一截城墙遗迹都有一段沧桑和辛酸,每一座庙宇古墓都有一些神秘的传说,每一个石窟窑洞都留有先人脉动的气息。同时,有我皆熟知的,有鲜为人知的,也有无人问津的。
在它们面前,我感觉到中原历史沉重的呼吸。触摸到中原历史跳动的脉搏,听到了中原历史前行的脚步声。
一种最质朴的情感,一种不假思索的内心倾向,时刻拷问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因为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进程中,古代的多源人类文明,辉映着黄河流域。各种古文化,汇聚在中原地带,形成众多部族,成为中华民族的主干。因而,那时的中原,就居于华夏文明的核心地位。
因为世界人类历史上有四大文明体系,华夏文明即其中之一,也是惟一没有被中断一直延续下来的文明。而它的精髓,就在中原。
一路上导游告诉我们,时下有许多华人来到中原寻根问祖,也有人为自己的小脚趾是两半是哪里人而发生争议,听说历史上有过几次大的迁徙,有人认为双脚趾的人出自山西洪桐县大槐树下大迁徙的移民之说,但史书上还是有出自河洛之说,不过我想: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同宗同祖。
我们国家的地域、历史文化、还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是我们每个人赖以生存的根基,无论是文化上,心理上还是幸福情感上,我们共同生活的国家都同我们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我们唯有从它的身上才能找到确定的身份认同,以及最终的归属感,换句话说,我们就像是共同生长在一株参天大树上的叶子,无论根随枝脉延伸到多么广阔的天空,生命之源都是那扎在大地上的根。
踏足中原,更加明白中原地区正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带着对华夏文化的崇敬之情,我领略到了伏羲、炎黄二帝、神农氏等中华民族的造世始祖文化的博大精深;知道了这里曾走出过仓颉、鬼谷子、张仲景等开创华夏文明的大师先贤;集历史文化之大成的中国四大古都举世闻名,震惊世界。
时光在流逝,大陆在漂移,生活在变迁,唯一不变的是文化更能源远流长。时下人们可以购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可能够进入生命的东西越来越少,一路走来,这些和我们生命出处有关的事物,恰恰能够进入我们的生命,丰富当下的生活,文化的召唤,让心灵浮燥的我们得到了片刻安宁。我们就像漂在一片清透澄澈的湖上,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静静地照在了湖心。我们得以厘清心头纷繁的欲望和念想,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