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西路军:天山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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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4、秘密进驻迪化

高大的沙丘,遍铺漠野,连绵起伏,宛若强风掠过海面,掀起惊涛骇浪,蔚为壮观。沙丘托举着红柳,飘动着火焰,开始讲述春天的故事。

雄浑壮丽的山脉峡谷,沉浸在柔和的霞光里。星星峡公路上一字儿排开盛世才的汽车兵驾驶的苏式大卡车。车厢里,横放着可以坐人的木板条。陈云站在车厢顶上,向列队等候上车的全体指战员宣布乘车行军的注意事项。

大家正要分组登车,忽然传来马嘶声。有匹枣红马挣脱缰绳跑到车旁,亲热地啃着主人的衣裳。人多车少无法随车带马,几十名团以上干部的坐骑,都留给盛世才的边防队了。昨天已和战马告别,今天,心爱的战马竟挣脱缰绳给大家送行来了。

大家又一次想起征程中与战马相依为命的情景。白天,它驮着主人艰苦跋涉,驰骋杀敌;夜晚,它又用温暖的躯体替主人挡风御寒。在最艰苦的祁连山中,它虽然瘦骨伶仃,已驮不动人,但在主人疲惫不堪,爬坡时一倒下就再也起不来的关键时刻,就靠拉着它的尾巴上山,一次又一次战胜了死亡的威胁。大家也视战马为战友,每到一地,不管再累再苦也要为它寻水找草维持生命。同生死共患难的战斗生活,人与马结下了深厚感情。

有马的干部,不约而同地跑到拴马的地方,激动地搂着马脖子与它亲昵,最后一次为它梳理鬃毛。大家再三叮嘱盛世才的边防军:“这些战马是有功之臣,一定要好好喂它,千万不要杀!老死了也不要吃它的肉,要把它们埋在向阳坡上。我们还要回来看它们!”

车队西行,阳光像一匹金绸落在车上、公路上。左支队将士人人脸上粗粝黑紫,隐隐透出一种沉重的激情,悲壮的雄伟。他们带着河西走廊峭厉的漠风,从星星峡迈出新的步伐。

大漠广袤,高天悠远。极目远望,荒凉不毛之地环抱四野;时而可见,成群的野黄羊和汽车赛跑。戈壁麻黄星星点点,一堆堆、一丛丛,倔倔地直挺着,在骄阳下驻足,在沙土里扎根,在漠风中浅唱。

车队越过河床很浅的一条大河,翻过一个慢坡,出现一片绿洲:一条条青渠,一块块稻田,翠绿的树林,成片的果园。要不是水塘里倒映着远方的雪山,人们真以为来到江南了。陈云告诉大家,这里是新疆的东部门户哈密,自古以来就是中原与西域联系的交通要冲。

将士们为塞外有水稻而纳闷,一了解才知道:清朝陕甘总督左宗棠督办新疆时,看到哈密盆地水源丰富气候温和,就令清军中的湖南兵搞“屯田”,开垦了两万多亩土地,从江南运来稻种,还带来了一些活鳝鱼。从此,新疆有了自产的大米,有了鳝鱼。

将士们在哈密宿营一夜。第二天出发前,宫自宽与盛世才通了一次电话。盛要他到南疆执行任务,就此与红军指战员分手,率部开往南疆。

红军指战员乘车继续西行,穿越“火洲”吐鲁番。秃岭荒山重峦叠嶂,赭色砂岩连绵起伏,宛若巨龙横卧在大戈壁上。那赭红色的山峰,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在5月的阳光照射下红光灼灼,热气蒸腾,好像一堆堆巨大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火焰山,古书称“赤石山”。当地维吾尔族群众给山起名字叫“克孜勒塔格”,意思是“红色的山”。《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受阻于“八百里火焰”,孙悟空三调芭蕉扇的故事,为火焰山披上了一层神奇的色彩,成了传闻天下的奇山。唐代边塞诗人岑参有诗:“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火云满天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汽车在热气蒸烤中喘息着,挣扎着。一股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烤得人人燥热难忍,呼吸急促。

满目洪荒山水色,一壁朱墙透半天。车队在浩瀚戈壁上像长蛇缓缓爬行,终于到达天山脚下。

天山山脉由东至西横亘新疆中部,把新疆分成了南北两个各具特色的区域,即南疆和北疆。有诗云:“一山横亘界南北,万古奇雄塞大荒。”天山山脉,高远辽阔,苍穹无极,奇峰林立,终年白雪皑皑,平均山脊线超过4000米,最高的托木尔峰海拔7435米。天山原是海洋,经喜马拉雅山造山运动后逐渐隆起。山脉中的燕子山,布满了海蚌化石,形如燕子,就是明证。天山本身就是一篇长卷史诗,越过时间的长河,屹立在天地间。天山的雄伟壮丽,素来为古人所称道,唐初四杰之一的骆宾王就曾赋诗:“忽上天山路,依然想物华。云疑上苑叶,雪是御沟花。”

天山山高路险,坡陡弯急。汽车沿悬崖陡壁吃力地盘旋而上。在山脚时,人人感到闷热,敞胸露怀;越往上爬气温越低,将近山顶寒风习习。山上山下,恍若两个季节。天山北麓是缓坡阔远的大平原。成群的羊群、马群和牛群,悠闲地在嫩绿的草地上游荡着。雪山、草地衬托下的各色畜群,就像绣在缎面上的彩色图案。沿途见到的男男女女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戴着缀满花色的小帽,姑娘们梳着十几条小辫,都操着民族语言。

车队在迪化东南20余里的红雁池停了下来,等到暮色徐徐降临大地,才趁天黑驶进市区,驶进正在修建中的西河坝纺织厂。

将士们住下后,一个使人转不过弯来的问题摆在面前。

陈云把团以上干部集合起来,说:“盛世才虽然对我党友好,对南京政府采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态度,但他是新疆的边防督办,也不公然与蒋介石的国民政府翻脸。因此,他同意将红军接进迪化市安置,但不愿意让红军在新疆公开身份。这样,我们就不便佩戴红色帽徽领章,需要换穿盛世才部队的藏青色军衣,戴青天白日帽徽来掩护身份,适应新疆特定的政治环境。”

河西血战已载入史册,新的历史篇章开始了。但是,往事不是风,不会一吹就散。那些浴血鏖战的撼天巨浪过后,千万朵带血的感情的浪花,依然沉重的留在指战员心里。陈云讲解的道理大家明白,但回去一传达,多数人情绪上接受不了。在五次反“围剿”中,在长征中,在西征河西中,不就是穿这种军服的人,想置我们于死地吗?大家把盛世才派人送来的军服堆在一旁,执拗地不穿。

陈云耐心动员,反复讲明道理。将士们终于怀着惜别的心情把红领章、红帽徽和旧军服洗得干干净净珍藏起来,换上了盛世才军队的服装。这种军服上衣四个口袋在外、短领,下身是马裤、短靴,其布料都是苏联援助的。

西路军左支队悄悄进驻迪化,对外称“新兵营”。两天之后,盛世才在督署东花园贵宾室接见红军领导人,也采取秘密方式。红军将领未走督署正门,而是从旁门进入,由陈培生把陈云、李先念、程世才等迎入东花园会客厅。

这期间,又有近百名突围时被打散的西路军指战员由星星峡来到迪化。人多院小住不下,陈云商请盛世才在迪化东门外,为进疆的指战员腾出一座有四五个相邻的院子和一个大操场的营房。营房背靠城墙,面对雪光闪烁的天山,西边紧挨着盛世才的装甲大队,东边斜对门是盛的特务团,再过去是盛的军官学校。

搬到新营区之后,开始组织整顿。左支队走出祁连山时清点人数,全队903人,经安西一仗至此仅剩400余人了。陈云、滕代远和李卓然、李先念等西路军工作委员会领导商量后,把400多人编制成4个建制大队。每个大队下辖3个排,每个排辖3个班,每班10人左右,上设总队部统一领导。由于进疆的干部比较多,编4个大队后,还多出60多名连、营、团职干部。陈云决定将这些干部集中一起,编成干部队,由他直接领导。

进疆部队中还有十几名军师领导干部,按陈云意见暂住总队部学习、休养,等候党中央安排。他们是:

西路军总政治部主任李卓然;

西路军总司令部参谋长李特;

红五军政委黄超;

红三十军政委李先念;

红三十军代军长程世才;

红三十军政治部主任李天焕;

原红九军团政治部主任黄火青;

西路军保卫局局长曾传六;

西路军卫生部部长苏静观;

西路军总指挥部第一局局长郭天民;

西路军总指挥部第三局局长宋侃夫。

对于整个新疆来说,这些天只是个普通平凡没有出现任何奇迹的日子,但是,对于西路军左支队将士,却意味着新的战斗生活的诞生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