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西路军:天山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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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3、中共中央代表陈云

西路军政治部主任李卓然——

到了星星峡以后,我和李先念同志联名给陈云同志打了电报,电报打得很简单也很有气魄。陈云同志接到电报后,立即给我们回了电。盛世才派了一名武官来看我们。这个武官给我们印象很好,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健在,很感激他。在星星峡我见到了陈云同志。陈云同志平易近人,也很有头脑,我们早就认识。陈云同志代表中央召开了大会。

红三十军代军长程世才——

1937年五一国际劳动节那天,我们和星星峡驻军一块开会庆祝这个全世界人民的共同节日。就在这天,迪化派来三架飞机,给我们送来了供应品。接着,又开来了几十辆汽车,我们兴高采烈地围上去。从前面的一辆车里,走出党中央代表陈云同志和滕代远同志。大家一齐向他们伸出手去,并且都像小孩子一样地跳跃欢呼。群山环抱着的星星峡沸腾着、欢乐着。当大家握着党中央代表的手时,历尽了艰难和风险的同志们,压抑不住万种情肠和内心激动,一个个热泪夺眶而出。

陈云同志代表党中央向大家讲了话,向经历了艰苦战斗,终于回到党的怀抱的同志们表示慰问,他说:“革命斗争中有胜利也有失败,只要我们保存下革命的有生力量,我们就会发展壮大起来。你们现在的几百人,将来可以扩充到几千万人,争取革命的更大胜利!”

陈云等同志给我们带来了特别需要的用品。每个人发了一身夹衣、一套衬衣、一个碗和一双筷子,还带来了大批哈密瓜,让大家分着吃。

西路军军队工作部部长、原红一方面军九军团政治部主任黄火青——

我们一到星星峡,盛世才派驻该处的边防站负责人王效典向迪化报告后,陈云等很快就赶来星星峡迎接我们。我在安西用毡子剪了双袜子当鞋穿,在沙漠地上才走几天,脚指头都露了出来。陈云带来两位苏联医生,尽管医药条件很差,负伤的人总算得到了治疗,大家也穿上了鞋。

我们到星星峡第二天,正是5月1日。那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有纪念意义的五一劳动节了。西路军当时只剩下450来个人,但我们还保存了一面红旗。当天召开了五一劳动节纪念会,陈云讲了很多鼓励我们的话,说你们这些共产党员,那样的困难都经过了,人累得不像样子,不投降敌人,还能剩下这些人回来,总算好样的,是好共产党员嘛!你们那些破鞋烂袜子,将来都要放在革命博物馆陈列起来。他的讲话使我们深受鼓舞,整个会场情绪沸腾。

在星星峡期间,刘雄武的警卫员和其他掉队的人陆续跟了上来。据警卫员讲,刘雄武受伤,腿打断了,扶到山上去,不能走动。我把刘雄武的经历报告陈云,刘原是滇军朱培德部一个排长,1929年带了一个排起义上井冈山,担任过红九军团的团长,在反对张国焘斗争中观点正确,是个好同志。我建议由我带一班人、两挺轻机枪和一辆汽车,去把他找回来。陈云考虑了一会儿,没有同意我去,另派了刘鹤孔和刘雄武的警卫员带一排人去了。据他们回来后讲,他们在当地吹号寻找,没有人应声,警卫员又记不清确切地点,没有上山搜查,结果空手而回。要是他们当时先占领一个山头,再派人上山搜查就好了,因为刘雄武既已不能行动,即使听见号声,也无法走出来。

西路军总部作战科科长吕黎平——

我们刚到村口,就见到两个身着便服的人快步迎了出来,定神一看,原来是陈云同志和滕代远同志。党中央果然派人接我们来了!大家像虎口余生的孩子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惊喜地拥上前去,和陈云、滕代远同志热烈的握手。一时,西征三千里的艰难风险都涌上心头,我们百感交集,热泪哗哗地流,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陈云同志亲切地逐个慰问我们。我望着陈云同志清瘦慈祥的面容,回忆起他在中央根据地时平易近人,总是不知疲倦地工作的形象。更难忘的是,1935年1月土城战斗中,我亲眼见到身为中央政治局委员的陈云同志,冒着枪林弹雨,亲临前线指挥抢救伤员,处理辎重,协助毛主席组织首渡赤水,在危急时刻表现了革命领导者的大智大勇。长征到达四川时,陈云同志执行党中央指示,从天全县境化装去国民党统治区,领导地下斗争。后来听说党中央派他去苏联参加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在共产国际工作。在这期间,陈云同志给在法国出版的《救国时报》撰稿,宣传我党我军的业绩。

滕代远同志和我紧紧握手,李卓然同志介绍了我的姓名。他马上松开手,退了一步,上下端详着我说:“吕继熙?不是吕继熙!”滕代远同志转身向李卓然同志说:“你搞错了!”我轻轻点了点头说:“我是吕继熙!”记得在中央根据地第五次反“围剿”期间,滕代远同志从三军团政委调任军委总动员部部长,我在军委作战科,互相间经常接触。长征前夕,他受党中央派遣到苏联参加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一去三年。当年我是17岁的小青年,经过三年的战火熏灼,尤其是西征的艰苦磨砺,瘦得皮包骨,苍老得像三四十岁的人,老首长当然不敢相认了。终于,滕代远同志认出我脸上残存的一些当年模样,激动地一把搂住了我,说:“小吕,你受苦了!你们都受苦了!”

随同陈云、滕代远同志前来的,还有冯铉、段子俊、李春田同志。

陈云同志看到我们一个个蓬头垢面,两颊塌陷,走路摇摇欲倒,疲惫到了极点,心痛地说:“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以后慢慢再讲。你们先给我执行两个任务:第一,要吃好饭;第二,要睡好觉!”

为了让大家吃饱饭吃好饭,陈云同志到处张罗,除了大米蔬菜外,又设法搞来一些新鲜牛羊肉,还商请盛世才两次派飞机空投了部分罐头和其他营养品。为了让大家睡好觉,他不辞辛苦地到星星峡每个角落,亲自安顿分散住宿和露宿的同志们,问寒问暖,筹措被褥,解决医药用品。我们放开肚子拼命地吃,都觉得世界上的食品没有比星星峡的更香甜可口了。要不是陈云同志到处提醒别暴食伤了胃,我们真想一顿就把四个月挨饿的损失都补回来。我们使劲睡,日上三竿仍沉睡不起,日薄西山还在呼噜。我们都认为天下的事情,没有比舒心放胆地睡觉更美了。几天的吃饱睡足,我们发青的脸颊开始泛出红晕,酸软的四肢有了一点力气。

五一节那天,陈云同志召开大会。我们集合清点人数,发现只剩300多人。惨重的损失,使我们面面相觑,不可名状的哀痛,系上每个幸存者的心头。

陈云同志见我们心情沉郁,面孔变得严峻起来。他用很重的上海口音说:“同志们!革命斗争有胜利也有失败,胜败是兵家常事嘛!你们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团结一心奋战到这里,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保存下革命的有生力量,我们就会发展壮大起来。只要留得你们这些火种在,就可以引燃革命的燎原大火,就能夺取革命事业的最后胜利!”

李卓然的警卫员邱正基——

还在祁连山中,我听到陈云首长来接我们,心情激动得久久不能平静。长征路上我跟随陈云首长的种种情景,一下子全在眼前浮现出来,那时我在红五军团部警卫班。

长征开始不久的一天下午,管理科长陪着一位近40岁的首长来到我们军团部警卫班。他个子瘦长,一副平易和善的面孔,朴素的衣着跟穷苦老百姓一样。管理科长向我们介绍说:“这位同志是中央派来的,是中央苏维埃代表陈云同志!”陈云同志微笑着同我们每一个警卫员握手,询问我们的生活、工作情况。傍晚时候,通信员送来了他的行李,一小捆书、一条旧军毯。从此以后,陈云同志作为党代表同我们在一起。我们没日没夜地行军,每到休息的时候,他从不喊肚子饿,不向我们要吃的,洗脚、睡觉也不找我们打个招呼。开头几天,我们警卫班的同志很纳闷:陈云同志是客气呢,还是不好意思?为什么不要我们照料他的生活?有一天,我忍不住问道:“首长,你要什么东西,需要我们做什么事,尽管交代我们好了!”陈云同志微笑着,语重心长地说:“小鬼哟,我们都是穷苦人嘛!怎么好叫你们干这干那的。大家都一样的嘛!你们白天黑夜地行军,还要警卫,还要值勤,够辛苦了!”

长征到贵州黄平县附近,部队打了个大胜仗,下边同志送来了一盏马灯,一个饭盒。陈云同志看到那盏马灯,高兴地对我说:“小鬼,那马灯你可要保管好!”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要东西,原来他晚上休息时要利用这盏灯看书学习。白天行军,陈云同志骑在马背上也拿着书本阅读,他的马褡里鼓囊囊装着的全是书。他对战士们学文化抓得很紧。我们背包上都插着根竹牌牌,上边写着字,边行军边认字,一到打尖休息的时候,便互教互学。陈云同志一有空就来教我:“小鬼,你背上是什么字呀?你写写看!”我拿根树枝在地上拼命画着自己的名字:邱锦满。他看着看着,连连说:“不对了,不对了,‘满’字不是那样写,应该是这样写!”于是他一笔一画地认真教起来。

有一次夜行军,我手里拎着那盏马灯,又拿着那个饭盒。我的手指冻僵了,心想:这个倒霉的饭盒反正没东西装,留着它何用!我顺手一撂,空饭盒滚到山沟里,发出一阵响声。我根本没在意,陈云同志却听到了。休息时,他把我找去问道:“你发脾气了?”“没有哇。”“马灯呢?”“在。”“饭盒呢?”“撂……撂掉了,反正……反正没东西盛!”陈云同志微微叹息了一声,抚着我的肩膀说:“撂就撂了吧,我还以为你把马灯也撂了呢!”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感到一阵惭愧。陈云同志是担心我把马灯撂了要影响他学习和工作啊!

不久,陈云同志离开了我们五军团。两年多了,我一直没有见到他。如今,当我们处在这样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党中央、毛主席派陈云首长来接我们,我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汽车接我们到星星峡,一下车我就到李卓然主任的住处报到。忽见从里间屋走出一个人来,我一看,惊喜得直跳过去。多么熟悉多么慈祥的面孔啊!我紧紧捧住他的一只大手,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叫了声“首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陈云同志又惊又喜地说:“小鬼还在,又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他抚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你长高了,坚强起来了!邱锦满同志啊,你们经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不愧是坚强的红军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