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南北朝那些事儿(叁):乱世枭雄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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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谁是蛮胡

洛阳的繁华深深震惊陈庆之,打小人们就告诉他,野蛮人占领中原,中原已是蛮夷之地,一片荒土,牧羊放马之处。南朝自诩华夏正统,而眼前的洛阳比南京繁华数倍,服饰礼仪道德有过之无不及。梁朝以文化建设最为自傲,而洛阳佛教之鼎盛更是陈庆之见所未见。

佛教仰仗施舍,《西游记》中如来不肯白手传经,阿傩索取人事,三斗三升米粒黄金贱读经文。南方人小气,萧衍无奈之下,不得不以身作则,将国库钱财舍与寺庙。北魏国人舍僧却是大气,争建寺庙宝塔。《洛阳伽蓝记》中载:“王侯贵臣弃象马如脱屣,庶士豪家舍资财若遗迹。于是昭提栉比宝塔骈罗,争写天上之姿,竞摹山中之影。金刹与灵台比高,广殿共阿房等壮。”

禅宗始祖菩提达摩自印度来中土,见到洛阳永宁寺,“口唱南无,合掌连日。”感叹自己遍游极度佛界未见此等精丽之佛寺。

陈庆之入洛阳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始见大国气象。物质文明带给人视觉上的震憾,文化带来灵魂震撼,一如日本人膜拜盛唐。唐代中国文明达到最高峰,融合四夷,傲视天下,汉、明难极。

《洛阳伽蓝记》记载的一则故事生动描述陈庆之入洛后的心理。禁卫军官张景仁宴请陈庆之。张景仁系梁朝人,陈庆之的江南旧友,跟随萧宝寅来到洛阳,官拜羽林监。赴宴者多为江南降将,只有杨元慎和王眴属于中原大族。

酒过三巡,陈庆之大发感慨,对众人说:“魏朝确实强盛,但毕竟五胡之一,华夏正统当在江左,秦始皇的传国玉玺今在梁朝。”

陈庆之长于江南,自然心向家乡故国。他护送元颢回洛阳夺取大位,武功震动天下,所以敢于大庭广众之下为梁朝讨正统。

在座全是汉人,其中大多数人从南方而来,也都频频点头。杨元慎站起身反驳,言语尖刻,《洛阳伽蓝记》全篇转载他的辩论。他说北魏是胡族,那么淮河南北就是夷族,长江之南更是蛮族。南方文化落后,人和禽兽一般,刘劭杀父、刘骏恋母、山阴公主勾搭褚渊包养一批小白脸给老公戴绿帽子,还引以为荣。我们魏国有这种事吗?你们这些江海河流里出来的水族,喝我们的矿泉水,吃着我们的精粮,说话怎么放肆到这种地步呢!

陈庆之听后,“杜口流汗,合声不言。”闭上嘴,不说话了,汗流浃背。陈庆之不是强盗,修养境界很高,不会毫无道理地拍案大怒。人家讲得是实情,孝文汉化后北魏人的文化素质比江南高上一个层次。不说汉化贵族,尔朱荣、元天穆等北方鲜卑贵族均有修养,别看尔朱荣大杀百官,平民百姓秋毫不犯,北魏国恢复野蛮风气始自尔朱兆。

《洛阳伽蓝记》作者杨炫之是同时代的北魏官员,他的记载不说百分之一百的准确,也绝不会像后人所说为杨元慎添油加醋。

杨元慎其实与南朝颇有渊源,祖藉弘农,中原高门望族。他的祖先曾跟随宋武帝刘裕入关,北伐失败留在北魏。他能为魏国争名,足见孝文汉化的影响力,以及汉人对魏国政权的认可。

陈庆之呆在洛阳六十五日,短短两个月思想变化翻天覆地,回到江南对北方人特别尊重,常对人说:“晋宋以来,号洛阳为荒土,此中谓长江以北,尽是夷狄。昨至洛阳,始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礼仪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识,口不能传。如登泰山者卑培塿,涉江海者小湘、沅,北人安可不重。”

陈庆之不再小视魏国,开始着手准备巩固胜利果实。

此时,元子攸、尔朱荣率大军南下,与元天穆会师,东西夹击攻下河内(今河南沁阳),反击洛阳战役就要打响了。

陈庆之忧心忡忡,元颢的军队越聚越多,洛阳魏军多达十万,梁军兵源无法补给。魏军相当于伪军,兵再多不能依靠。陈庆之劝元颢将流落各地的南方人召集起来参军,请求梁朝加派军队来保卫洛阳。元颢不笨,陈庆之七千白袍兵横行河南,再增加兵马,北魏国谁说了算?元颢不同意,又怕陈庆之向萧衍打小报告,抢先上表,说大局已定,只剩下山西尔朱荣一股小部队,南军不必再来。萧衍无意吞并北魏国,战略意图已然实现,也就不再向北方派遣军队。

陈庆之召集将领们商议对策,部下劝他杀死元颢占领洛阳逼朝廷派兵增援。有违萧衍战略思想的事,陈庆之不会做,他就是萧衍手下一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是指战术方面,自己军队无法独立完成的事怎么去做。

强敌在外,内部不和,仗怎么能打赢。陈庆之又想出一招,去彭城,他挂名徐州刺史,要求合情合理。元颢见陈庆之想开溜,坚决不允许,拿萧衍压他:“皇上让你我守洛阳,你丢下我去彭城,只考虑自身的荣华富贵,你辜负皇上,我也吃罪不起!”一提萧衍,陈庆之默不作声。

好钢用在刀刃上,元颢让陈庆之守北中城。北中城在哪里呢?《水经注》中载:“北魏太和十七年,迁洛,命作河桥。河北侧岸有二城相对,置北中郎府戍守之,因谓之北中城。”

河桥是黄河上的一座连结南北的浮桥,用船只搭建而成。河桥在哪里呢?在今天的孟津渡口。渡黄河要过桥,北中城即是黄河浮桥的北端桥头堡。

陈庆之率白袍队主力驻守北中城,元颢率魏军及一部白袍兵守南岸,元冠受和元延明等将领沿黄河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