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古申论
10713500000153

第153章 5 襄仲杀恶及视立宣公(文公十八年)

“左传背景”

文公十八年,文公病逝。文公有两个妃子,长妃是哀姜,她是齐国的女子,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恶,一个叫视;次妃为敬嬴,她生了宣公。按道理应当是长妃的儿子即位。但是,此时掌权的是襄仲,而且敬嬴私下里对襄仲很好。于是襄仲把恶和视都杀掉了,而扶立敬嬴的儿子宣公。当襄仲杀害了恶和视以后,又假装着用国君的名义召惠伯,惠伯明知道是欺诈,但还是毅然赴召,结果被襄仲杀害了。

东莱先生认为惠伯作为一个大臣,完全可以挽回局势。因为恶和视是长妃的儿子,是合法的继承人,而且哀姜是齐国的女子,有齐国这样的大国可以作靠山。但是惠伯却一片愚忠,没有及时抓住机会铲除襄仲的叛逆行为。

“原文”

天下之乱,无形者不可讨,无志者不果讨,无助者不能讨。合是三无,乱之所以成也。匿机闭键,覆阱韬戈,城府高深,不见纤隙,是谓无形;视国传舍[1],视君弈棋,小寇不诃[2],大寇不御,是谓无志;胆壮形羸,志强势弱,孑然孤立,莫救危亡,是谓无助。发于彼者有形,立于我者有志,资于外者有助,亦何奸之不消?何难之不平哉?宜消而长,宜平而倾,此君子之所以深嗟而屡叹也。

“注释”

[1]传舍:供行人休息的处所。

[2]诃:呵斥。

“译文”

对于天下的祸乱,那些没有形迹的人,不可以讨伐;没有志向的人,不去果断地讨伐;没有援助的人,没有能力讨伐。这三者合起来,祸乱就促成了。把心机深深隐藏,把谋略和武力隐匿起来,心有城府,高深莫测,看不见一丝一毫,这就叫没有形迹;把国家看作是旅所,把国君看作是棋子,对小的敌寇不苛责,对大的敌寇不抵御,这就叫做没有志向;胆量很大但形体瘦弱,意志很强但势力单薄,单独一个人,没有办法挽救危亡,这就叫做没有援助。如果他那边萌发的是有形迹的,我这边依据的是有志向的,借于外部的是有援助的,那么什么样的奸诈不会消除?什么样的困难不会平定呢?应当消除的反而增长了,应当平定的反而倾斜了,这就是君子为什么深深地感慨并且多次感叹的原因。

“原文”

叔仲惠伯之祸,吾尝三复其事而悲之。惠伯受遗辅政,履危疑之朝,固当蚤警暮戒[1],人布耳目,翦荆棘于萌芽之始,殪虎兕于蠕动之初。虽深谲沈隐之谋,犹必钩考而披抉之,况襄仲亲以杀嫡立庶之计显语惠伯,不讯而承,不索而获,是天发其奸,赐惠伯以讨乱之机也。惠伯抚机不发,见乱之形,恬不为备。意者惠伯沈浮媕阿[2],无狥国之志欤?恶、视之难,杀身就义,凛然不负其意?谓惠伯无狥国之志者,诬也。有狥国之志而见逆国之形,是宜忠愤俱发,百舍一赴,如注坡[3]马,如纵壑鱼,如解縚鹰,靡容晷刻[4]之缓。顾乃束手待毙,噤[5]无所为。殆惠伯困于无助,畏襄仲之多助而不敢发也。襄仲所恃为助者,独齐耳。出姜,实齐女,而子恶齐之自出也,齐所以不顾其亲而从其请者,特以襄仲专政,欲以亲鲁耳。

“注释”

[1]蚤警暮戒:早晚警戒。蚤,同早。

[2]沈浮媕(ān)阿:犹豫而无主见。媕阿:无主见的样子。

[3]注坡:斜坡。

[4]靡容晷(guǐ)刻:不容片刻。晷,古代的计时器。刻,刻度。

[5]噤:不作声。

“译文”

对于叔仲惠伯的祸乱,我曾经多次为这件事而悲哀。惠伯接受了遗命辅佐国政,处在危险而多疑的朝廷,本来就应当早晚警戒,派人布设间谍,在荆棘刚开始萌芽的状态就把它剪除,在老虎刚开始蠕动的时候就把它消灭。即使是隐藏很深的狡诈和阴谋,尚且必定要钩沉考察并揭发出来,何况襄仲亲自把杀害嫡子扶立庶子的计谋明白地告诉了惠伯,不用审讯就承认了,不用搜索就获得了,这是上天揭发了他的奸谋,把讨伐祸乱的机会赐给惠伯。惠伯抓着机会而不行动,看见了祸乱的形迹,却安闲地不做准备。我想,惠伯犹豫而无主见,没有殉国的志向吗?但子恶和子视被害的时候,惠伯能杀身就义,大义凛然,不辜负自己的意志,说惠伯没有殉国的志向,这是污蔑。有殉国的志向而又看到了叛国的形迹,就应当把忠诚和愤怒一同爆发出来,即使有漫长的路也要一口气走到头,就像从斜坡上冲下来的马匹,就像在沟壑里纵情游荡的鱼儿,就像解去了绳索的鹰隼,不容许有片刻的缓慢。他却束手待毙,默然无所作为。大概是惠伯被围困而没有援助,害怕襄仲有很多的援助,因而不敢行动。但是襄仲所依靠的援助,只是齐国而已。但出姜实际上是齐国的女子,而子恶也是齐国的外甥,齐国不顾他的亲情而顺从襄仲的请求,只不过是因为当时襄仲专政,齐国想讨好鲁国而已。

“原文”

惠伯若亟遣使于齐,援姻戚之义,明利害之数,以感动齐侯,则齐未必不翻然改计。盖弃至亲之甥,而即甚疏之人,齐必不为也。舍已立之君,而待将篡之贼,齐又不为也。堕救患之名,而取党奸之谤,齐又不为也。惠伯倘如前所陈以晓齐侯,则齐知子恶有惠伯为之内主,又知襄仲不能专鲁之权,则安肯舍此而助彼乎?襄仲既失齐助,则块然几上[1]肉耳。侨如倚晋倾鲁,气盖一国,晋人朝侮而侨如夕走。惠伯诚能厚结齐欢以孤襄仲之援,吾见临菑[2]之旜未反,而东门[3]之室已虚矣。释此不为,乃殒身早栈,与草木同腐,此君子所以深为惠伯惜也。呜呼!襄仲泄谋于人,在法当败;公室联姻于齐,在法当亲。惠伯可讨不讨,而使襄仲转败为成;可附不附,而使齐侯变亲为怨,虽有区区[4]之心,何救龟玉之毁[5]乎?是以君子恶徒善。

“注释”

[1]几上:案板上,砧板上。

[2]临菑:齐国都成,指代齐国。

[3]东门;鲁国东门,指代鲁国。

[4]区区:诚恳。

[4]救龟玉之毁:指挽救危亡的局势。语本《论语·季氏》,孔子批评冉有作为季氏的家宰,不能阻止季氏犯错,说:“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译文”

惠伯如果急忙派遣使者到齐国,援引姻亲的大义,阐明利害关系,来感动齐侯,那么齐国未必不会翻然改变计策。抛弃十分亲近的外甥,而去将就很疏远的人,齐国必定不会这样做的。舍弃已经拥立的国君,而去等待即将篡逆的盗贼,齐国又不会做的。放弃救助祸患的美名,而去求取与奸贼为朋党的毁谤,齐国又不会做的。惠伯如果像前面所陈述的来告诉齐侯,那么齐侯知道子恶有惠伯在鲁国国内为他做主,又知道襄仲并不能专有鲁国的政权,那么怎么肯舍弃惠伯而帮助襄仲呢?襄仲失去了齐国的帮助,那么就像砧板上的一块肥肉一样任人宰割了。叔孙侨如依靠晋国倾轧鲁国,气势压倒整个鲁国,但晋国早上侮辱了他而叔孙侨如晚上就逃走了。惠伯如果真的能丰厚地结交齐国,以便孤立襄仲的外援,我看齐国的军队还没有返回,而整个鲁国就空了。放过这种机会不采取行动,却死在早栈,和草木一起腐朽掉,这就是君子之所以为惠伯深深惋惜的原因。呜呼!襄仲向别人泄露计谋,在道理上本当失败;公室和齐国是姻亲关系,在道理上本当亲近。惠伯可以讨伐而不讨伐,而使得襄仲转败为成;可以依附齐国而不依附,而使得齐侯由亲戚变为仇人。虽然有诚恳的心意,对于挽救危亡的时局有什么帮助呢?所以君子厌恶这种徒然无用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