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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2 晋文公梦与楚子搏(僖公二十八年)

楚子玉梦河神求琼弁玉缨(同上)燕姞梦天与己兰(宣公三年)魏颗梦结草之老人(宣公十五年)韩厥梦子舆(成公二年)赵婴梦天使(成公五年)晋侯梦大厉(成公十年)梦疾为二竖子(同上)小臣梦负公登天(同上)吕锜梦射月(成公十六年)声伯梦琼瑰(成公十七年)中行献子梦厉公讼(襄公十八年)叔孙穆子梦天压己(昭公四年)鲁昭梦襄公祖(昭公七年)晋侯梦黄熊(同上)孔成子梦康叔(同上)泉邱人有女梦以其帷幕孟氏之庙(昭公十一年)赵宣子梦文公授之陆浑(昭公十七年)宋元公梦太子栾即位(昭公二十五年)曹人梦众君子立于社宫(哀公七年)卫侯梦浑良夫(哀公十七年)宋得梦己为乌(哀公二十六年)

“左传背景”

僖公二十八年,在晋楚城濮之战决战前,晋文公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楚王搏斗,结果被楚王摁在地上,而且自己的脑髓也被楚王吸干了。梦醒之后十分害怕,但是他手下的大臣子犯认为,这是一个吉利的梦,既然楚王是背对着天,面朝地,这表明楚国服罪了,而晋国会得到天的帮助。

僖公二十八年,楚军将帅子玉也做了一个梦,梦见河神向自己索要东西,河神承诺帮助楚国战胜晋国,但是子玉不答应。子玉手下的人劝子玉不要吝啬,说是只要有利于国家,即便是把身家性命搭上,也是值得的,但是子玉不听从。史官在这里似乎暗示了子玉此次作战必败。

宣公三年,追叙了郑文公的一个贱妾燕姞梦见天使赠给自己兰花,并说兰花具有诱惑力,她将会生一个儿子。后来郑文公给她兰花,并让她侍寝,结果燕姞真的怀孕了,并给儿子取名兰。

宣公十五年,由于魏颗没有让他父亲的宠妾为他父亲殉葬,放了她。后来魏颗作战,经常看到有一个老人在暗中帮助自己。后来做梦才知道,那个老人就是那个宠妾的父亲。

成公二年,晋国和齐国在鞌打仗,晋国的韩厥梦见自己死去的父亲告诉自己要避开危险的位置,韩厥听从了,结果避免了被敌军射杀的危险。

成公五年,晋国的赵婴梦见天使托梦给自己,说:“祭祀我,我会保佑你。”赵婴以此问士伯贞,士伯贞说:“神保佑好人,祸害坏人。如果是坏人却没有得到惩罚,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了。祭祀,也是没有什么用的。”赵婴还是去祭祀,但第二天还是死了。

成公十年,晋侯梦见了恶鬼,醒了便问桑田巫,桑田巫说:“您等不到吃新收获的麦子。”晋侯果然得了重病,于是派人到处求医。秦伯从秦国派来了医缓给晋侯治病,医缓还没有到晋国的时候,晋侯又梦见自己的疾病化作两个童子,说:“即便请来名医,也是救不了你的命!”医缓到了,一诊治,便说晋侯没有救了。晋侯这才相信,并佩服医缓的高明。不久麦子熟了,晋侯叫人做好新出的麦子,准备吃,并且把桑田巫找来,杀掉了,以表示自己还能吃到新收获的麦子,桑田巫预测不准。但是正在晋侯想要吃新麦的时候,肚子涨了,便上厕所去了,结果死在厕所,并掉进茅坑里了,最终没有尝到新麦。而桑田巫预测也是很准的,可谓冤死。而更加奇怪的是,晋侯身边的一个太监在当天早上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背着晋侯升天。中午,晋国人就让这个太监把晋侯从茅坑里面背出来,并且把这个太监杀了给晋侯殉葬。

成公十六年,晋楚在鄢陵打仗。晋国的吕锜梦见自己射中了月亮,自己接着又退到泥淖中去了。第二天在战场上,吕锜射中了楚共王的眼睛,楚共王很恼火,找来射手养由基,给他两只箭,结果养由基只用了一支箭就把吕锜给射杀了,吕锜顿时就丧命,僵仆在箭袋旁。

成公十七年,当初鲁国的声伯率诸侯军讨伐郑国,刚去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给自己琼瑰。声伯很奇怪,但不敢占这个梦。后来讨伐郑国时,由于楚国出兵相救,声伯只好撤军。在撤军的路上,声伯忍不住要占一下以前的那个梦,但到了晚上就死了。

襄公十八年,晋国中行献子(即荀偃)梦见自己和晋厉公搏斗。晋厉公是在鲁成公十八年被中行献子派人杀死的。这次梦中,晋厉公把中行献子的头砍了,中行献子把砍下的头拾起来戴好,逃走了。后来献子就问巫皋,他说献子今年会死,但如果对齐国作战,必定会赢。于是献子带兵伐齐,果然打败齐国,但献子这年也死了。与巫皋的话相吻合。

昭公四年,鲁国的叔孙穆子梦见上天压在自己身上,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帮助了他,当时穆子叫他牛。后来穆子在现实中看见了梦中的这个人,直接喊出了这人的名字“牛”,结果这个人就成了穆子的宠臣。

昭公七年,楚国大臣来召唤鲁昭公去楚国,鲁昭公即将前往,却梦到鲁襄公为他祭奠路神。子服惠伯说这是暗示鲁昭公去楚国,于是鲁昭公去了楚国。同一年,晋侯卧病,并告诉郑国的子产说自己梦到了黄熊,很可怕。子产说这是好梦,获得了晋侯的赏赐。同一年,卫国的孔成子梦见康叔托梦给自己,说应当辅佐他儿子元即位,并且会让史朝和他一同辅佐。而史朝也有同样的梦。两个人一合计,就扶持元为国君。

昭公十一年,鲁国泉邱有一个女子梦见自己用帷幕盖住了孟氏之神庙,后来孟僖子私通于这个女子,生下了孟懿子和南宫敬叔。

昭公十七年,晋国的韩宣子梦见晋文公把陆浑这个地方赐给自己,于是把陆浑的俘虏献给晋文公的神庙。

昭公二十五年,宋元公梦见太子栾即位,于是召见大臣,自己出走,没过几天就死在外面。

哀公七年,曹国有人梦见众君子站立在社宫,正准备算计曹国,而曹国的始祖曹叔振铎指示以后曹国不要任用一个叫公孙强的人。但是,曹国当时就有一个人叫公孙强,爱好打猎,获得了曹君的宠爱,获得信任,整天给曹君讲一些霸道之事,以致曹国背弃晋国而侵犯宋国,结果宋国人大举进攻曹国,晋国坐视不救。

哀公十七年,卫庄公的太子把浑良夫杀了,不久卫庄公梦见浑良夫叫冤。

哀公二十六年,宋国的公子得梦见自己变作一只乌鸦,嘴巴搁在南门上,尾巴搁在北门上,于是认为这个梦很吉利,自己必定会被立为国君。不久,公子得真的被立为国君。

东莱先生讨论了左传涉及到的各种梦,认为有的梦不是简单的思想意识和前因后果,并认为人心很复杂,对心和对梦的解释都是很有限的。

“原文”

形神相接而梦者,世归之想。形神不接而梦者,世归之因。因之说曰:因羊而念马,因马而念车,因车而念盖[1],固有收羊而梦鼓吹、曲盖者矣。是虽非今日之想,实因于前日之想也,故因与想一说也。信[2]如是说,无想则无因,无因则无梦,举天下之梦,不出于想而已矣[3]。

呜呼!万物皆备于我,万理皆备于心,岂以想而有,岂以不想而无哉?耳之所闻者,有限也。然天下之声,皆具于吾耳之中,非可以闻不闻限也。目之所见者,有限也。然天下之色,皆具于吾目之中,非可以见不见限也。心之所想者,有限也。然天下之理,皆具于吾心之中,非可以想不想限也。上天下泽,内华外夷,往古来今,其巨其细,其晦其明,皆与吾心同流而无间。或感于志气,或动于四体,或发于梦寐,层见错出,轴运机旋,岂待想而后有因,待因而后有梦耶?苟必谓因想而后有梦,则是未想之前胸中本无是物,因想而后有是物也;未想之前胸中本无是理,因想而后有是理也。

“注释”

[1]盖:车盖,华盖。

[2]信:真,确实。

[3]不出于想而已矣:不会超出思想罢了。

“译文”

形体和精神相互接触而做梦,世人把这归结为思虑。形体和精神不接触而做梦,世人把这归结为因缘。因缘是这样说的:因为羊而想到马,因为马而想到车,因为车而想到华盖,本来就有人因为收归羊群而梦到鼓乐吹奏、车栏华盖。这些虽然不是现在的想法,实际是延续以前的想法,所以因缘之说和思虑之说是同一种说法。真的如这种说法,那么没有思虑就没有原因,没有原因就没有梦了,全天下的梦不会超出思虑的范围罢了。

呜呼!万事万物我都具备,各种道理我心里都具有,难道因为思考才有,难道不思考就没有吗?耳朵所听见的是有限的,但是天下的声音,都在我耳朵中具备了,不可以用听到没听到来限制。眼睛所看见的有限,但天下的颜色都在我眼中具备了,不可以用看到没看到来限制。心里所想的是有限的,但天下的道理都在我心中具备了,不可以用想到没想到来限制。上面的天,下面的沼泽,内部的华夏,外部的夷狄,过去了的古代,向我们走来的现代,大的小的,昏暗的明亮的,都和我的心意一同流转而没有间隙。或者是由于意志精气而感动,或者是由于四肢而触动,或者是由于睡梦中感发,层层交错地显现,像枢轴一样运转,像机器一样旋转,难道一定要等有思考才会有原因,等有原因才有梦吗?如果一定要说因为思考而后才有梦,那么就是说没有思考之前胸中本来没有这样的东西,因为思考之后才有这样的东西;没有思考之前胸中本没有这样的道理,因为思考而后才有这样的道理。

“原文”

抑不知心犹地,而想特其一尘耳;心犹海,而想特其一沤耳。以想为心,何异指尘为地,指沤[1]为海乎?是其为论浅狭溃乱,犹未离乎梦中语,反欲证他人之梦,甚矣,其惑也!历举左氏所载之梦,自晋文公至于宋得,无虑[2]数十,名之以想可也,名之以因亦可也。至于叔孙穆子梦童牛[3]之貌于牛未至之前,曹人梦公孙强之名[4]于强未生之前,是果出于想乎?果出于因乎?虽起乐广于九泉,吾知其未必能判是义也。以有穷之说,而欲尽无穷之理;以有外之见,而欲测无外之心,难矣哉!

呜呼!理本无穷,而人自穷之。心本无外,而人自外之。故左氏之所谓梦,出于所因、所想之外,盖无几。其余未有不局于区区念虑之间者也。持乐广[5]之论以揆之,固已十中其八九矣。然医不至于神,治常疾则精,治非常之疾则疏。论不至于极,谈常梦则合,谈非常之梦则败。鲁襄公之梦周公[6],固子服惠伯之所能辨也。如使论孔子之梦周公[7],吾不知其何辞以对。

“注释”

[1]沤(ōu):水泡。

[2]无虑:大概。

[3]叔孙穆子梦童牛:叔孙穆子曾梦见一个叫牛的人在帮助他。后来他在现实中见到了牛,直接叫除了他的名字,让他作为自己的“竖”,即童仆,称作竖牛,即童牛。事见昭公四年。

[4]曹人梦公孙强之名:事见哀公七年。

[5]乐广:字彦辅,晋代名士,善于言辞,刘义庆《世说新语》载有其逸事。

[6]鲁襄公之梦周公:昭公七年记载了昭公梦见襄公,以及襄公曾梦见周公的事。

[7]孔子之梦周公:孔子曾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见《论语·雍也》。

“译文”

却不知道心就像大地,而思考不过是一粒微尘而已;心就像大海,而思考只不过是一个小水泡而已。把思考当做心,这和把灰尘当做大地,把水泡当做海洋有什么差别呢?这种言论短浅混乱,还没有脱离梦中的语言,反而想去验证他人的梦,这太糊涂了!把左丘明所记载的梦列举出来,从晋文公到宋得,大概有几十次,把这些叫着思考是可以的,把这些叫着因缘也是可以的。至于叔孙穆子没有见到过童牛之前就梦见童牛的相貌,曹国人在公孙强还没有出生之前就梦到了公孙强的名字,这究竟是出于思考呢?还是出于一定的因缘呢?即使把乐广从地下请来,我知道他未必能判定这个道理。以有限的学说,而想穷尽无穷的道理;以有限的见解,而想测定无限的内心,很难啊!

呜呼!道理本来是无穷的,只不过是人们自己使它穷尽了。心本来是没有界限的,只不过是人们自己使它有界限了。所以左丘明所谓的梦,超出了思考、原因之外的大概没有几个。其余的没有不是局限在小小的思虑之间的梦。用乐广的议论来推测,本就已经十之八九是相符的了。但是医术如果没有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治疗一般的疾病是很有效的,治疗不一般的疾病就有漏洞了。言论没有达到极高的境地,谈论一般的梦是吻合的,谈论不一般的梦就要失败。鲁襄公梦到周公,固然是子服惠伯所能解释的。如果要谈论孔子梦见了周公,我不知道他将拿什么话去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