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尘埃里的姐妹花:张爱玲与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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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

张爱玲说过许多有关女人的名言,比如“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婆婆与媳妇是一对天敌”。后来她把这个名言扩大到所有的女人,她不无刻薄地说:“所有的女人都是敌人。”所有的女人,当然也包括苏青和张爱玲。

张爱玲这样描写过苏青:“至于私交,如果说她同我不过是业务上的关系,她敷衍我,为了拉稿子,我敷衍她,为了要稿费,那也许是较近事实的,可是我总觉得,也不能说一点感情也没有。我想我喜欢她过于她喜欢我,是因为我知道她比较深的缘故。”她还认为苏青有一种“天涯若比邻”的广大亲切,“唤醒了往古来今无所不在的妻性母性的回忆,个个人都熟悉,而容易忽略的,实在是伟大的。她就是女人,女人就是她。”苏青认同张爱玲对她的看法,她们在看法上常常惊人地一致。那时候《天地》杂志在上海滩正火,苏青有经商头脑,杂志上活动不断花样翻新,一会儿出增刊,一会儿交一年订金有八折优惠。后来看到张爱玲和自己都在风头上,干脆风借火势,在杂志上搞了同题征文《谈女人》,这都是张爱玲和苏青的拿手强项。身为女人,又都在写女人,似乎没有什么人再比女作家更了解女人了,都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都经历过生不如死的婚姻,爱情与婚姻也就是女人的全部人生,在这方面她们都有着深刻体会:“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有痛苦的,爱一个人,也许有绵长的痛苦,但他给我的快乐,也是世上最大的快乐。”“一个女人,倘若得不到异性的爱,就也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女人就是这点贱。”

张爱玲说得好,女人就是这点贱,但是再下贱,再仇恨男人,到头来还是离不了男人,这是男女爱情间的永恒宿命。苏青不可能忘记那个黑色的下午,画家董天野来找苏青商量一篇文章的插图,工作谈完后他下楼回报社,在楼梯口正好碰上李钦后回家。李钦后看到一个男人从他家楼上下来,不问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揪住董天野的衣领,怒气冲冲地质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董天野被问得莫明其妙,眼睛眨巴了一阵,实话实说:“我来找冯小姐商量一幅图画。”李钦后恶狠狠地说:“你可知道我是她的丈夫?”董天野听闻此人脾气很坏,用力将他推开一走了之。李钦后走进门,当着亲友、保姆的面上前就打了苏青两记耳光。苏青气疯了,痛哭失声,任凭保姆如何劝说她哭得伤心欲绝,当天离家出走,住到女友家。鲁迅后来说:“娜拉出走后怎么办?结局是要么堕落,要么回家。”苏青没有回家,她选择离婚、做职业女性的道路。这一点深得张爱玲赞许,作为女人她们是同行,作为作家她们也是同行,双种同行同病相怜又叼在同性,两个女人两情相悦似乎理所当然,所以她们在《谈女人》中才会深有体会。张爱玲自然老辣,她说:“如果你不调戏女人,她说你不是一个男人,如果你调戏她,她说你不是一个上等人。”“以美好的身体取悦于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也是极普遍的妇女职业,为了谋生而结婚的女人全可以归在这一项下,这也毋庸讳言——有美的身体,以身体悦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悦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

对女人如此评头论足,可以说是人生感言,也可以说是胡说八道。张茂渊就说过:“人出名到一定程度,就有权利胡说八道。”要说出名,张爱玲此时算是出名到一定程度了,她有权利胡说八道,她谈女人谈得头头是道,换一个角度就是胡说八道。这一点与苏青异口同声、异曲同工,甚至有点异想天开,“女人是神秘的!神秘在什么地方,一半在假正经,一半在假不正经。譬如说:女人都欢喜坏的男人,但表面上却佯嗔他太不老实,那时候若男子真个奉命惟谨的老实起来了,女子却又大失所望,神色马上就不愉快起来,于是男人捉摸不定她的心思,以为女人真是变幻莫测了,其实这是他自己的愚蠢。又如以卖色情为职业的女人,都又不得不用过分的淫辞荡态去挑拨男子,男子若以为真的这类女人有绝大刺激,这也是错误的。”这和张爱玲的“女人不喜欢善良的男子”如出一辙。这是人性深不可测的渊薮,饱受折磨的人却没有丝毫办法,就如同爱情之于人,婚姻之于社会一样是自然而然的存在。好在这一点身为女作家的张爱玲与苏青看得很清,也很包容:“殊不知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天然的趋势决非人力所能挽回。”只不过苏青说得更幽默一些:“女子不大可能爱男人,她们只能爱着男子遗下的最微细的一个细胞——精子,利用它,她们于是造成了可爱的孩子,永远安慰她们的寂寞,永远填补她们的空虚,永远给与她们以生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