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在北京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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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家聊了聊生意上的事情,刘显聪和白凌志希望许达宽给他们投点资,许达宽哈哈大笑,指着我说:“这个人几年前就怂恿我投资文化产业。天啊,我一个粗人,箩筐大的字认不得几个,把我卖到阿富汗我还没醒豁(注:醒豁,四川方言,明白,反应过来。)。”

大家把话题转到靀城。到饭局结束时,许达宽对刘显聪说他后两天去天津一趟,想让我陪同,帮我请个假,刘显聪一口答应下来。我送许达宽回饭店,一下出租车,连打几个寒噤。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黏上来,她们张着血盆大口,哈着寒气,厚厚的羽绒服敞开着,半露着胸脯和大腿,真TMD让人感动和温暖。我用靀城话感慨:“全国山河一片黄啊!”

许达宽怂恿我:“看上了吗?看上了就挑一个,买单算我的。”

“扫大街的也太寒碜了。”我脱口而出,“况且我有女朋友了。”

“是吗,那我就不腐蚀你了。叫你女朋友来认识一下,等会儿再去酒吧。”

这家北京最早的五星级酒店,外观呈城堡风格,看上去有些老态龙钟了,内部还是一流豪华。富丽堂皇的大厅中,许达宽直接走向服务台,拿出信用卡,要给我开一间房,我看了看价目表赶紧制止:“算啦,睡个觉一千多,太奢侈啦,我住得也不远。”

许达宽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明天一早就走,而且还有节目呢。我们就这样推来推去,那个漂亮的吧台服务员劝我:“您就别辜负了老板的一番心意啦。”

许达宽就说:“就是嘛,不听我的,美女的该听听吧?”

我只好笑纳了,从电梯去房间,许达宽打电话叫来两位随从,打了两圈“斗地主”,许达宽有意让逢赌必输的我赢了两千多块钱。打了一阵牌,兴趣索然。许达宽让我联系朋友去三里屯喝酒,我通知天宝和于江湖,于江湖叫上了从东北躲债后潜回北京的胡蒙。牛胖子住得太远而且次日有课,不来了。我联系了燕子,她屁颠屁颠地上路了。我想了想,又给康妮打了个电话,她在加班,晚点来。

我开始在这个暂时属于我的房间里等他们到来。房间里设施齐全,一尘不染,富贵袭人,通过卫星转播电视可以收看一些外国频道。我最满意的,还是这个五星级的床垫。柔韧性恰到好处的弹性床垫沿着我的身体凹凸起伏收缩有度,我的每一个压迫都会引起它善解人意的柔和回应,我的每一个松动都会回报以尽职尽责的反弹。

在半空中的窗口,我俯视着楼下的亮马桥,铲冰车撒盐车紧急处理后,交通恢复。就在二十个小时前,我还蚯蚓似的蜷缩在那个破铁皮围成的臭烘烘的狭小空间里不能动弹;就在几个月前,我还住在水牢似的地下室里。真TMD如同玩了一场蹦极运动。

几个爷们儿先到。黑中介事件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胡蒙,他比以前更加意气风发。他给我们的名片显示,他已经改名胡骏,而且多了个吓人的头衔:美国“西太平洋大学”MBA博士。我惊呼他牛逼大了,他呵呵一笑:“与其卖书,还不如卖自己呢。”

我也呵呵一笑:“行啊你,现在最值钱的就是人才,一千万小Case。”

燕子殿后。这次,燕子打扮得如同一只孔雀。头发高耸,上面插着绑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装饰物,灯光下荧光闪闪;眼圈和眼线都很浓很重,看着跟瓷器国国宝似的;她嘴唇猩红的唇膏,就像一摊血迹,因为寒冷还在持续颤动;而厚厚的一层粉底,看上去就像一层灰尘。燕子一见到我们就诉苦:“门卫不让我进,把人家看成什么人啦,什么玩意儿!”

我很不满:“我要是保安也不放你进来,你就不能打扮得稍微淑女一些?你这个打扮,我们怎么跟你出去玩啊?”

燕子振振有词:“老大,人家马上要拍戏了,我都看了剧本啦,先熟悉一下角色嘛。”

我不以为然:“你演什么啊?火鸡还是高卢鸡啊?”

“一个堕落天使,不过最后金盆洗手脱胎换骨啦。”燕子抢白道,拿出发票,“我的打车钱。”

我一看三十多元,给了她一百元,她磨磨蹭蹭地找钱,许达宽笑着责备我:“不像话,这么一个大美女来陪我们喝酒,你还这么斤斤计较。”

我解嘲:“她以前跟我斤斤计较时,您没看见呢。让她顺路带一个烤白薯,还偷咬一口呢。”

燕子一惊一乍:“许总,您别听他胡说。”

三里屯酒吧街处于北京最大的使馆区和外交公寓,夜幕下,一种生活结束,另一种生活掀起了面纱。霓虹闪烁,糜音缭绕,酒气弥漫,人影憧憧如鬼魅。五颜六色的外国人成群结队东张西望。嚣张的皮条客和暧昧的性工作者们苍蝇般扑向神色迷离的男人们,对同胞她们很坦诚:“大哥,玩吗?便宜,包爽。”

对不理她们的东亚人,则嘀咕:“鬼子吧?棒子?”再给他们比划着花姑娘的意思。对西方人或阿拉伯人,则用蹩脚的英语说:“Ladybar,ladybar.(女士酒吧)”对不理她们的,就骂骂咧咧:“傻逼,不懂生活。”一个被激怒的老外一字一顿地回骂:“你丫——才傻——逼,丫——你的妈咪——找抽?”

一哄而散。无论她们的中文还是英语,都有浓重的白山黑水味道,应了于江湖的那句话,政府忙不过来的,由他们来查漏补缺。我们摆脱骚扰,绕了一圈,选了一家有乐队演奏的大酒吧。这里大约是中国最昂贵的酒吧,三百五十毫升的小瓶啤酒“嘉士伯”、“喜力”或“百威”,三十元以上,最便宜的“青岛”也要二十五元。小盒爆米花二十元,烤串十元。两个果盘,八盒爆米花,每人五瓶啤酒,一千多元出去了。许达宽拿出一叠钞票,对我说:“这是五千块,你负责买单。”

不一会儿康妮来了,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脸上冻得红扑扑的。我们给她挪动位置,她靠近我坐着。介绍后,许达宽开玩笑:“原来你才是戈海洋的女朋友啊?我还以为是燕子呢,我就觉得她不像嘛。”

康妮不置可否地笑笑,问许达宽:“您第一次到北京吧?”

许达宽讪讪一笑:“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当年红卫兵串联时在天安门见过红太阳。”

“哦,还没我呢。”康妮也讪讪一笑,看看燕子,问我,“这位美女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这是影视圈的未来之星。”我然后又对燕子说,“还是你自己介绍自己吧。”

于是燕子加快了吞咽烤串的速度,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是戈哥的同居女友。”

众人大吃一惊,康妮也莫名其妙,燕子笑着补充:“你们误解了,我是戈哥同住一室的女室友,简称同居女友。”

康妮惊愕地盯着我,隐约地揶揄:“哦,戈海洋还有这一出呢?”

“北漂族嘛,谁没这种经历呢?”我赶紧说。胡蒙给我打圆场:“我现在也有同居女友,有夜游症,很可怕啊。”

康妮淡淡一笑:“哦,是吗,戈海洋没夜游症吧?”

我赶紧说:“我哪有那毛病?倒头就睡,一觉到醒。”

“我也没有,有就惨啦。我们的屋子连帘子都没一个。”燕子继续揭露。大家再次呵呵笑,我有些尴尬,狠狠看了燕子一眼。显然她对烤串的兴趣更大,埋头乐此不疲。康妮问燕子:“燕子也是圈内的?”

燕子咕哝着:“算吧,我要拍戏了,大姐以后帮忙啊。”

康妮问她哪个剧组,燕子不置可否地说了一个,康妮说没听说过;燕子报出上次送她去喝酒的那个梳着小辫子的编导——助理,康妮还是闻所未闻。

“他是‘嘻嘻TV’的。”燕子忙说。康妮揶揄道:“沾边不沾边都这么说,都成万金油了。”

许达宽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出来解围:“能不能说点你们那个圈子外面的事,也照顾一下我们这个圈子嘛。”

他那浓重靀城口音的普通话把康妮弄愣了,他复述了两次她才明白,差点没把人笑到桌子下面去,于是掀起了第二轮酒精高潮。错过了第一轮的康妮很快就不行了。燕子的酒量连许达宽带来的专门挡酒的随从都惊呆了,她喝了七八瓶,才垫了个底,上了两次厕所又嚷着加酒。许达宽越来越高兴,让我再上四十瓶,燕子立马独占了十瓶,喝得几个大老爷们儿俯首称臣,直叫:“人才啊!”

燕子的大嗓门和酒量让周边的人都瞠目结舌。她不但嗓门惊人酒量惊人,食量也惊人,连吃了几盒爆米花十多个烤串还不罢手。康妮不冷不热地看着她,犹如看一个捡来的孩子。

更可怕的是燕子的那股疯劲。酒客们喝到高兴处,起身随乐队跳舞,燕子却喧宾夺主地站到桌子上大呼小叫地领起舞来。她那奇异的装束和疯狂的扭动立即成为全场新的磁场中心,驻场歌手也趁机歇息了,乐队还在卖力演奏。所有的人都醉醺醺地盯着她,窗外也有人驻足观望。酒吧员工来干涉,燕子不依不饶,员工也就讪讪离开了。在燕子的感召下,一些人也爬上了桌子,我们这一桌只有喝高了的胡蒙战战兢兢地爬了上去,像老顽童一样张牙舞爪,一边舞蹈一边即兴嚎叫:“大海航行靠舵手,升官发财靠喝酒,乙醇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猪八戒的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