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旋开自家的门,拖掉鞋子正打算往里走,却听见老爸在客厅里咋呼地接着电话:“回来了回来了,没有丢,你找她有事嘛?有或没有,你也给我句话啊,什么都不说是什么意思?”
她一听,皱起眉头,索性放慢了拖鞋的速度,慢条斯理地磨蹭起来。
“不动,你来接电话啦!”显然被冷温冻得不行的老爸,放弃了和非人类的师弟沟通的伟大任务,朝门口的她频频看来。
“我还在脱鞋。”她拍着裤脚的灰尘,继续磨蹭。
“那我把电话搁这里,你脱完鞋过来接,我去洗澡了。”为了撇清关系,他特意把声音调大了些须,从沙发上跑到门边,悄悄地给自己女儿打小报告,“你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惹到你家师叔了,你不是说把饭团找到送去给他了么?他干吗从一小时前就开始拼命往家里打电话,每次还都给我四个字,‘她回来没’,后来,索性连四个字都省了,用一副欠扁的音调问‘到了’?你应付不了了,要去浴室取暖,冰凉凉的,冻死我了。”
老爸抱怨完,直接飘进了浴室。
她看了一眼搁在茶几边占线中的电话,继续以慢动作脱着自己的鞋子,脱完鞋子走向客厅,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地喝着,喝完了水,她回到房间,慢慢地换衣服,然后打着哈欠,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拿着遥控器开始选频道看电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把所有的频道从头到尾全部搜索一遍,还在几个八卦娱乐节目稍做了停留后,她的视线才转移到被丢在一边的电话机旁,皱起眉头,用脚将它踹开了些,再把电视节目从尾到头翻了一遍,这次在几个俗透了的连续剧上稍微停留了一阵,一直到老爸从浴室里擦着头发走进客厅,看到搁在一边的电话机依旧被提起着。
“你打完电话干吗不放好?”
“啊?我忘了。”她瞥了一眼电话机,撩起听筒,靠近耳边。
没有拖长了音的断线,没有占线的嘟嘟声,她咬住了下唇,逼着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且若无其事:“喂?”
无人应答。
“喂!”
空旷的那头似乎什么也没有。
“喂!!!”她皱起了眉头,看来,她差点又多想了,还以为他会等她发完脾气,本来嘛,她是一个多无关紧要的人!
“……”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从听筒里飘出来,之后,是一声似乎很难受的呻吟,“唔……恩。”
他竟然睡着了?大半夜叫她来听他睡梦里呻吟吗?好听又怎样,又不是特意发给她听的,嗤!
“……你到家了?”又沉默了半响,他似乎在找回他的意识,然后,他用那把超然而迷茫的语调问道。
“早就到了。”她已经到家很久了,不过……想起来了,他没有她的手机号码,这也是第一次,她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飘乎飘乎的。
“恩。睡觉吧。”他似乎对那段空白的等待期毫无记忆。
“喀啦”确认完他要的事,他利落地挂掉电话。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骂出一连串的脏话,却见自己老爸站在旁边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干吗!没看过我骂脏话啊!他妈的!”
他对自己女儿的教养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不是,你是说师弟在睡觉的时候跟你讲话?”难道师弟睡起觉来就雷打不动,六亲不认的坏习惯改了?
“那又怎样,他还不是睡死了!”她忿忿地挂上电话,转头盯着自己的老爸,这才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要问,“饭团,是你带上山的吧?”
“唉?”一提到这件事,胡烁停下了擦头发的手,“恩,是我批过他的命后,带上山,让天流抚养的。”
“你干吗非要害人家?”
胡烁沉默了一阵,收起了平日里一贯的嬉皮笑脸。
“他才多小的一个孩子,就被你胡说八道地定上这个命!什么克父克母的,你知不知道你害饭团都回不到他家去!你害饭团看见妈妈也不敢认,还被他他继父嫌弃,他被一个收养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替代掉了,就连想照顾自己妹妹的资格,别人也不给他!就因为你,都是你!你一时口舌之快,害他……”
“我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
“……”
“不是只有我一人会批命,我不在,难道不会有别人吗?只要他家人信这玩意,他终究是要被送走的。”
“……”
“所以,我才把他送到山上去,本想等他在大些,再把这些事告诉他,谁知道天流这么宠着他,竟然顺着他下山来。”
“他不下山来,你打算瞒他多久?你真当他是孽障要把他在山里藏一辈子吗?”
“下山来知道这些又如何?他是不是孽障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妈妈已经不需要他了,那个家里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了,他挤不进去的,徒劳而已。”
“……”他的确去挤过,而且失败了,在她的胸口哭得乱七八糟,她想起小家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嚷嚷着要找妈妈的兴奋劲,也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们总对饭团找妈妈的事再三敛口,明知道会失败,那为什么还带他下山来?
“不动。”老爸轻轻地唤她。
“恩?”她有力无气地应了一声。
“离天流远点。”
“……”
“你应该知道了吧?他只是想……”
“我知道,想向饭团证明,他不是孽障,对吧?”
“我就知道那家伙知道你的事不会安好心,竟然这样欺负我的女儿!”所以他才死都不想让那家伙靠近他的女儿,使劲拿辈分什么的出来压人。开玩笑,他的女儿耶,怎么能随便被那种冰凉凉的家伙染指了去,还乱伦,呸!
“爸,命数这种破东西,真的有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很土的一句话,但是很实在。有人信了,所以,他只能顺水推舟把饭团送上山去,有人不信,所以,他赌输了局,心甘情愿地被老板娘指着鼻子骂他乌鸦嘴,带着自己女儿去当童养媳。
他是个算命的,可要说他自己信不信命,可能连他都不清楚,他只负责把他算出来的结果告诉别人,之后的事,各人造业个人消,但是,就有些人蛮不讲理,明明自己要人算,却又只想听吉祥话,即便这吉祥话是假话,入耳也顺畅。
他初出世,倒也懂得人情世故,把师傅交代的“不打诳语,不露天机”丢到一边,大概是当初的吉祥假话说太多,所以害得老婆急病过世不说,还让女儿以这破命出世。
难怪自从师傅去世后,师弟看到上山求签算命的人就皱眉头,冷着一张脸,不奉茶,不倒水,只丢一个“滚”字,所以说,他们这玄派,交到他师弟这一代手里,大概也就这么香消玉陨了,哪有一个命数师拒绝帮人家算命的嘛,天天在山上捣腾那些药草,悠闲地过自己的日子,师傅那些命理学说被他抛到一边,有一次,他还看到他拿师傅的书去垫桌角,老祖宗的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他以为他这个脑子里少根筋的师弟对命理肯定一窍不通,结果这家伙却在看着他抱着饭团上山,只瞥了一眼那小娃娃,二话不说地留下他,怪只怪他当时一个激动,多了一句嘴。
“我说师弟啊,我那女儿的命你看还有救吗?”
他当时瞥了他一眼:“与我何干?”
“好歹是你师侄耶,你帮我找找师傅那些书有没有什么可以改命数的关键嘛!师傅又不让我多看,就知道他偏心你!”
他冷眼将视线一拖,让他看到还在垫桌脚的那些书,示意他不要废话太多,可以滚了。
“不要这样嘛,师弟,你好歹也帮我出出主意,我知道你肯定偷学了不少师傅的绝招!”
“哼,那你便先让她去尼姑庵里呆几年。”
“尼……尼姑庵?你要死啊!我让你帮我女儿改命,你把她往尼姑庵里送?那不是更碰不上男人,要变成天煞孤星了!”
“送与不送,你自己看着办,滚。”
“那那那那那我要是送了,你什么时候帮她试着……”
“啪”门板一滚,他被扫地出门了……
“等我有空。”里头传来一声巨没诚意的烂话。
于是,本着天下父母心的原则,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他狠着心一脚把自己闺女往山上的尼姑庵一踢,含泪而走,结果夏天流着实是挺“忙”的,他的空挡硬是拨了两年也没拨出来,可他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两年后,拔脚嚷嚷着“我要吃肉”就滚下了山。他叹了一口气,就当是认命了,要是真能这么轻易改命,当初就不会送饭团上山去了,命数这东西,还是让它“不信则无”吧。
哪知道,几年一过,他夏天流突然有空了?而改命的手段实在不太入流,竟然找他女儿去乱伦?好吧,他承认他被吓到了,他看见那个冰疙瘩竟然会帮自己女儿夹菜,盖被子,看见他竟然会拿着伞跑出去找自己女儿,看见他盯着一处风景几个时辰不动一下的呆滞视线偶尔会跟着自己女儿到处乱跑,最恐怖的就是老板娘的话……
“夏天流是你家师弟?你问他在我这干什么?呵,一开始他说想让一个不怎么样的家伙正眼瞧他,不过,后来,他跟我说……”
“说说说什么?”
“他想学怎么谈恋爱。”
“唉?谈恋爱?那是什么东西?”
“谈恋爱?过程蛮复杂的,一时半回也说不清楚,结果我倒是可以先告诉你。”
“什么结果?”一听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大概就是你家会少一个小处男和一个小处女吧。”
“噗。”
他当时是烧坏了哪根神经,要跟那个混世魔王提什么替自己女儿改命的事,阿弥陀佛,他现在只盼着他这尊大佛赶快回到山上。
但是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他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苦楚了。
“爸?爸!!你在想什么东西,又是翻眼睛,又苦着脸,又想笑,又想哭,扭曲什么呢?”她拉回某人已经飘远的意识,看了一眼已经没什么节目的电视,准备上床去睡觉,她的言情小说计划还没进行呢。
“不动!”叫住自己的女儿。
“干吗?”她转过头来,对上一张充满真挚却让她觉得恐怖的脸,“你不适合这个表情。”
“你别管我适不适合,你答应老爸,千万不能……”
“不能干吗?”
“不能跟他……”
“谁啊?”
“不管怎么样,也要做好安全措施!这是老爸最大的极限了!呜!”跳下沙发,奔进房间。
“喂,老爸,语重心长的语气也不适合你!”她看着那个突然哭着跑进房间的老爸,啧了啧嘴,“安全措施?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她的思考明显还停留在某个很正经严肃的命数话题上,而事实证明……
两个跳跃性思维的人是不能沟通的。以上。
也许脑子里的事情太多,纠结在一起,又或者是她手里的虐恋情深系列实在不够一虐情深,倒老是床上见真章,难怪当初饭团看完后,大力推荐她要好好拜读,可是她对那些植物的眷恋显然不如饭团深刻,终究抵不过浓浓困意,歪头睡着了。
饭团不在家,她不需要帮他做早餐,于是她睡了个昏天暗地,直到一阵手机铃声把她吵醒,她眯了眯眼,从枕头下把手机抓出来,按了听话键,挂在耳朵边:“唔……谁哇?”
“你竟然还在睡觉?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唔?几点了?”
“你睁开眼看看外面天黑了没有!”
“哈!”一个哈欠,“我昨天被虐的太晚了,呃,你是谁啊?”
“哼,现在才知道问老娘是谁?”
“……好了,你不用回答我的问题了,拜拜再见永别。”
“你敢挂老娘的电话试试看。”老板娘在听筒里发出恐吓的呼喊,“昨天胆子不是很大吗?竟然敢在天流接客的时候给我冲上去拉开老娘的客人?”
“……”那是残余的勇气和正义感发酵的结果。
“竟然还敢当着老娘客人的面和天流眉目传情?”
“……”眉目传情?这个她要抗议,“放,放屁,我看都没看他一眼!”
“你没看?你发誓你没看到天流那副深情款款,幽幽动人,鳞鳞春光的表情?”
“……怎么和我看到的差那么多。”她顶多就看到了三个字,怎么一个没在现场的人,却能丢出那么多形容词来?
“你还敢说你没看过!”
“好吧,我承认我瞄了一眼。但,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那客人跑来找我投诉,你说我能那又怎样?”
“这么小心眼?她,她想怎样?”
“她叫天流以后陪她的时候都得露出那副表情来给她看。”
“嘘。”她松了口气,“那又不是我能帮上忙的,你叫他露出那副德行给她看不就好了,就算是笑颜如花的表情,他也不是没露过。”
“问题是,天流说……”
“什么?”
“不要。”老板娘冰凉地回答,“他说他不是露出来那副表情来给她看的。”
“……如果你是在找人揍他,这个忙我可以帮。”总是这么任性,这么一意孤行,这么不顾虑别人的想法,他的确很需要有人给他一点“爱的教育”。
“教育天流就不劳烦你了,他,我自会调教,不过,你害我被迫赔给人家客人的一笔钱,还是要劳烦你来还的。”
“你又要我帮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明明知道她没钱,还对她提那个罪恶的字眼。
“这次倒很上道嘛!很好,不过,我答应过臭小子不让进俱乐部的,怎么办呢?恩。”拉长了音调,做思考状,“这样好了,老娘的员工宿舍里还缺个清洁大婶,你去替补吧。”
“你说什么?”清……清洁工,她要她这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冲到狼窝里去当清洁工?敢问,她还能保住自己的“清洁”先吗?
“怎么了,上次帮我家臭小子收拾房间,你不是做的挺好的嘛,哎呀,难得,我发现你还有点用处,整理一间和整理几间没差啦,我把地址发到你的收件箱里哦,今天记得去上工,拜拜!”正要切断电话,可她似乎觉得还没玩弄过某人,突然提起阴险兮兮的调子嘟哝出一句,“我说,臭丫头,你知道天流为什么要搬家吗?嘿嘿嘿嘿。”
“不,老板娘,我再跟你商量一下,关于那个清洁工的事!”他搬家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现在她担心的是,如果昨天晚上她没听错,一二已经搬进宿舍去了,头牌在他的隔壁的话,那就意味着……
上帝!佛祖!标准的龙潭虎穴,左右逢缘和两面夹击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而且随时会演变成让她一头两个大的局面,她是有先见之明的,不要去,不要去,她不要去!!!
“喂,我现在在跟你说天流搬家的理由耶,你就不能顺着老娘的意思问一下吗?”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太了解一个人真的好罪恶。
“那也是,反正老娘也不会告诉你的,不过,真的是好可爱的理由!嘿嘿嘿嘿。”
“……吊别人的胃口真的这么有趣吗?”
“有趣极了!哼,记得上工,拜拜!”
“啪”
“嘟------------”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认命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