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史上最牛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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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主沉浮 (5)

1184年8月,福源城之战六个月后,扫灭平氏这个古老的话题被再次纳入幕府工作计划。整修了六个月,现在一无内忧二无外患,正是出兵的好时候。

这一次,经过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源赖朝打算派源义经做主帅。

论作战能力,源义经比源范赖胜过不止一筹,这一点源赖朝是清楚的,上次一谷奇袭的奇功他也看在眼里。只是他天性太过多疑,时刻提防着这个九弟通敌背叛,才在封赏时只给了他一个得罪人不讨好的差事。

不过几个月下来,这个九弟虽被冷落在京都,却丝毫没有半句怨言,大小事都不忘请示汇报,源赖朝那颗猜疑的心又渐渐放了下来。看来这个弟弟还是蛮忠心的,毕竟嘛,都是姓源的,还能向着外人不成?

所以按计划如果不出意外,过不了几天,我们的经哥就可以领兵出发了。

但是聪明如你当然应该明白,如果真没出意外,我是不会特意写这一笔的。

意外源于一封信。

但是别误会,没有人写信中伤源义经,信是他自己写的。

8月16日,源赖朝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内容如下:

“前几天,法皇非要封我做‘检非违使’,义经自知不足当此任,无奈再三推托,法皇仍执意降旨,皇恩浩荡,义经亦只好拜而受之。”

抽去客套话,中心思想就一句:你不赏我有人赏,现在我也是朝廷命官了。

这“检非违使”是个什么官职?单凭这个官名,大家可能看不出来。不过不要紧,日本古代礼法制度一律照搬自中国,每个官名都有一个相应的汉语称呼,日本人称之为“唐名”。

这“检非违使”的唐名,就叫做“廷尉”。

廷尉管什么呢?汉语可用三个字概括:掌刑狱。也就是专门与犯罪分子作斗争,在日本相当于五品官。

按说,这个官职并不算太大,且相当符合源义经在京都的工作性质,充其量只是对其工作的官方认可。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问题的本质让源赖朝很恼火。

这件事的本质之一,就是这几个月来,源义经虽在京都默默工作,表现得像个好同志,但是心里其实非常不满,却又不好发作。此次正是借了封官事件,想刺激一下源赖朝,解解气。

你不是不赏我吗?不是不向朝廷举荐我做官吗?现在怎么样?我不用你举荐,一样能当上朝廷命官。

经哥是个简单的人,所以此信一送出,顿觉神清气爽,胸中阴霾一扫而光。不过你要说他真想就此与源赖朝翻脸决裂什么的,那倒也不是,气出了,矛盾也就过去了,但年轻人的不成熟也因此暴露得淋漓尽致。

你说你要是真不满,要么就发泄出来,向源赖朝清清楚楚表达你的想法,就算仍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至少你努力了;要是不想说,决定走忍耐路线,那你就忍到底,将你的忠诚表演到底。像现在这样,忍几个月,又突然发作这么一下,啥收获没有,还把人得罪了,这算什么事啊?

不成熟,太不成熟。

这件事的本质之二,则是法皇在拉拢源义经,借以制衡源赖朝。

平氏撤离之前,法皇原指望源赖朝制衡平氏。制衡的结果,却是走了一条狼,来了一只虎,源赖朝对朝政的控制比平清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当然是法皇不愿看到的结果,所以他以封官为契机向源义经示好,打算把他培养成制衡源赖朝的砝码。

这个意图,法皇明白,源赖朝也明白,不明白的只有源义经。他是真的以为他军功显赫、能力超群,当上廷尉也是实至名归。

当然,我们也不能凭这个就批评经哥头脑简单,毕竟嘛,考虑到他在佛寺里长大的背景,心灵比较纯洁也是正常的。

源赖朝看罢信,什么也没说,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在他看来,幕府中任何一个武士首先都是他的家臣。任何家臣要想成为朝廷命官,都要先经过他的允许,要经过他向法皇推荐才可以。这代表着他对家臣和朝廷的绝对控制权,也就是说下自家臣,上至法皇,都不能脱离他的掌控。

而源义经此次发泄这一小下,无疑触及了源赖朝的底线。

幼稚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最直接的代价,就是在讨伐大军出征前,“源义经”三个字被从本次出征名单中彻底抹去,源廷尉被继续冷落在京都。

排除了源义经,主帅的重任就再次落到了老搭档源范赖的头上。

1184年9月1日,源范赖率军3万,正式向九州岛进发。

哎?不对,前面提过,平氏的大本营屋岛,不是在四国岛上吗?镰仓军跑到九州去干什么?

提出这个问题的,自己翻翻日本地图就知道了。四国岛,位于本州岛和九州岛的环抱之中,也就是说,拿下本州岛和九州岛,就等于切断了通往四国岛的所有道路,连中国和朝鲜来的船都过不去。

先取九州,就是要把四国变成一个孤岛,这样岛上平军不就不战而败了吗?

闹了半天是在打外围战,直扑四国岛不就得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呵呵,提出这个问题的同志,可就触到源赖朝的痛处了——他没有水军。直扑四国,你当他不想扑啊?

7.战争,战争,旷日持久的战争

镰仓军的第一个目标,是位于本州岛最南端的长门国赤间关。

赤间关,其实这是很多中国人都知道的地方——赤间关又名“赤马关”,100多年前,中国人简称其为“马关”。

李鸿章大人选择在这里签约,可能是因为这里距中国较近,而源范赖选择从这里登陆九州,显然是因为赤间关海峡极窄。

“关”者,狭也。赤间关海峡,是本州、九州两岛的分水岭,海峡最窄处只有650米。对于普遍晕船的镰仓军来说,这里无疑是最好的渡海之处。

9月1日,源范赖意气风发地踏上了南下的征程。

从副将配备上看,源赖朝这次是下了血本的。我们知道,梶原景时是幕府的“军委副主席”,那么“军委主席”是谁呢?呵呵,此人便是这次队伍中的副将——和田义盛。他此时的官方头衔是幕府“侍所别当”,日语中,“别当”就是老大的意思,侍所别当,意即“侍所老大”,统管幕府所有武士。换句话说,在镰仓幕府,如果说梶原景时是二号家臣,那么和田义盛就是一号。

从和田义盛所处的这个位置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是源赖朝在幕府中最信任、最重视的家臣。此人除了一身精湛的武艺,就是一颗赤胆忠心,而且从源赖朝起兵时开始就跟随左右,是名副其实的元老级家臣,在武士中拥有极高声望,所以无疑是“侍所别当”的最佳人选。

派这么个人做副将,可见此次出征规格之高。

此次出征,和田义盛名义上是副将,实际上却起着监视源范赖的作用,也就是做个监军。以源赖朝的性格,当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一个人手里。

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斗志昂扬,然而途经备前国(今冈山县)时忽然停了下来。为什么呢?因为在离岸不远处一座小岛上,一支平军已经恭候多时了。

原来,源军拿下九州、围困四国的战术实在太明显,傻子也能看明白。平宗盛一想不能坐着等死啊,就派人带了500艘战船,过海来阻挠一下。

那么带队将领是谁呢?大家还记得三草山之战的败将平资盛吗?这次的将领,就是他。

大家理解一下吧,福源城一战让平军损失惨重,平氏实在是没人了呀。

三草山一战应该是给平资盛留下了心理阴影,他硬着头皮、一步三哆嗦地从屋岛出发,眼看到备前国,却怎么也不敢上岸。正困惑迷茫之际,忽见离岸不远有一处小岛,便索性带队驻扎在那里。

该岛名曰“儿岛”(今冈山县仓敷市),与本州岸边距离多远不好说,原因正应了一个成语:沧海桑田。

那里800年前是海,800年后的今天已经是一片陆地了。

看到镰仓军打岸边经过,平资盛也不上岸,只派几十个人划着五六艘小船到岸边挑衅。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此话不假。平军士兵只把船划到离岸几十米处便不再前进,对着岸上源军大喊:“小样你过来呀,有本事你过来呀。不行了吧?怕了吧?”

源军没有船,只能在岸边干跺脚,一边跺一边大骂:“有种上岸来呀,不敢吧?不敢还逞个什么能!”

一个不敢上岸,一个不敢下海,双方你一句我一句,一场激烈的舌战就此上演。

激战了半日,天也黑了,嗓子也哑了,平军划着小船回了儿岛,留下源军在岸上继续跺脚。

这是第一天。

第二天,舌战继续。

第三天,继续舌战。

要说这源范赖也是个劲,要么你找几条船,冲上儿岛拼他个你死我活;要么不理他,直奔赤间关。人家偏挑第三种选择,不打也不走,就这么耗着。3万大军,一天得浪费多少粮食啊!

他受得了,手下人受不了。到了第四天,队伍中有个叫佐佐木盛纲的,见平军又来挑衅,一气之下带上十几个亲信士兵骑马下海,沿着一条浅滩,冲着平军就冲过去了。

平军一看,啊?还真有胆大的!再也不敢挑衅,划着小船就往回逃。佐佐木盛纲见好不收,一口气又冲上儿岛,吓得平资盛心惊肉跳,没等敌军上岛,就赶紧带队向屋岛逃去。

呜呼,将熊至此,平氏焉能不败乎?

这边,佐佐木盛纲立下大功一件,成了名噪一时的英雄。消息传回镰仓,源赖朝还专门下令将整个儿岛赐给他。

后来,这佐佐木还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获奖感言:“震旦、天竺(中国、印度)不知怎样,但在日本,我佐佐木盛纲定是骑马渡海第一人!”

不过,其实关于这个“骑马渡海第一人”,还有一个小小的隐情。

那就是,人生地不熟的他,是怎么找到那条浅滩的呢?

答案很简单,打听呗。

原来就在前一天,佐佐木盛纲去找过一个当地渔夫,请教附近有没有浅滩能骑马过去的。渔夫嘛,朴实又厚道,听明来意立即热情相告,怕他不明白还亲自领他走了一趟。

问完路,考虑到信息的宝贵性,也作为指路的报酬,佐佐木盛纲手起刀落,送渔夫去了极乐世界。这就保证了第二天只有他一人知道那条浅滩,也成就了他“骑马渡海第一人”的美名。

有时候,胜利的背后是有些秘密不为人知的。不过有些事情你做了,早晚会被人知道。

渔夫虽然死了,但他是有母亲的,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后来还被一个民间著名曲作者世阿弥(日本古代著名曲作者)编成一首歌到处传唱,搞得尽人皆知。

如果说这件事情可以被称为一场战斗,那么这就是源范赖此次出征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胜仗。

小胜一仗,源军继续南下,然而行军速度却慢了下来。为什么呢?军粮告急了。

日本人行军有个让人费解的特点:不带太多辎重,军粮基本靠当地筹措,走到哪吃到哪。结果很不巧,备前国以南各国,最近都在闹饥荒,老百姓都在啃树皮呢,哪有大米慰劳军爷。

当然话说回来,备前国以南基本都是平氏地盘,人家即使不闹饥荒也未必会把粮食交出来的。

大军一路半饥半饱双腿无力地前进,坚持到周防国(今山口县东南部)时就再也走不动了。

镰仓这边,这几天源赖朝脸上一直愁云密布。自从进入10月,前线的坏消息就如雪片般飞来:先是军粮不足、再是战马紧缺,大军眼看到赤间关了,事先说随后送到的战船也迟迟不见踪影……最近这封信更狠,说将士们军心不稳,纷纷嚷着要打道回府了。

再这样下去,没等遇到敌人,自己就先把自己拖垮了。

略微分析了一下,源赖朝很快找出了眼下的主要矛盾,那就是军粮。

然而从镰仓或京城送粮却是不太现实的。一来镰仓也没余粮,且京城大局刚稳,横征暴敛无异于自寻死路;二来路途遥远,就算有军粮,等你过个把月送到了,前线将士也饿死了。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当地筹措。

至于战马,这个简单,就俩字:没有。日本不是蒙古,你要说送几百条鱼来,那没问题,要是要马,那可就难喽。为啥呢?日本唯一盛产战马的地方,大家知道是哪吗?奥州。源赖朝面子再大,到藤原秀衡那也不好使啊。

源范赖走的时候,已经带走了镰仓所有能动用的战马,现在的镰仓再也挤不出一匹马了。

思前想后,源赖朝给源范赖写了一封信,中心思想有三点:

一、军粮问题,先请在当地自行筹措,只要煽动几个有意投靠源氏的地方豪杰,就能暂解燃眉之急。

二、关于战马,由于仍有平氏家臣不时出没京城,战马在途中有被劫的危险,所以暂不调拨,请前线将士暂时克服。

三、侍所所司梶原景时已在加紧筹备战船,不日即将送到。

信差快马加鞭地走了,源赖朝却依然愁眉紧锁,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次孤军远征,他最担心的就是久战不绝,如果那样,光给养就会榨干他全部老本。而现在,这种担心似乎要变成现实了。

困难时刻,一个人的名字再次浮上他的心头。是否派九弟上阵呢?思来想去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人类这种动物就是这样,一般来说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即使知道他能帮忙,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会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