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丰哥哥,他,考到哪里了。”白月栀问白云霜的时候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白云霜反倒爽快得理所当然:“他考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
白月栀奇道:“你,你不是天天和他一起么,怎么会不知道。”
白云霜有些莫名其妙的意味:“我在我家里看书,他在他家里,几个月都没见过了,哪里来的天天一起。”说着欺近白月栀有些轻蔑的神色道:“你不会以为,我会喜欢他吧。”
白云霜的样子让她心生厌恶,她早该想到,白云霜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喜欢与自己争抢东西,但每次争到最后却又都惨遭她抛弃。她甚至有些为穆裕丰愤愤不平:“你不喜欢丰哥哥,又去扰他。”
白云霜好笑道:“我跟他请教几个题目就是喜欢他了么,你不该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也难怪,人家可是为了叫你好好念书,煞费苦心的呢,还叫我帮忙演戏,甚至不惜故意气走你的么。”
白月栀一愣:“你是说?!”
白云霜深深叹了一口气,无不遗憾的道:“也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明眼人一看便知。”
白月栀彻底愣住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错怪穆裕丰了,不等白云霜把话说完就一路跑到了李宅,却被告知穆裕丰已经登上了去澳洲的轮渡。
“丰哥哥走了!澳洲?丰哥哥去澳洲做什么?”白月栀也来不及辨认同她讲话的是何人,更来不及等那人的回答,又一刻也不敢停留的奔去了码头。
“呜呜…”广州码头,晨曦尚未完全褪去,广州去到澳洲的轮渡正缓缓起航,越来越快。岸边和船头,送别与被送别之人也都各自陆陆续续背了身去,少数还在依依不舍的目送着。
这时,岸边远处忽然奔来一位额外引人注目的女子,引得她穿身而过的人丛时不时侧身相向。倒不是她有多么惊艳,而是她原本穿着极为清新雅致的衣裙,却有着与淑女衣饰极为不符的狂奔姿态。
女子一面狂奔着一面还在高喊着什么人的名字。
“穆裕丰,穆裕丰。”待奔得近了,听清她呼喊之人的名姓,也看清这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白衫绿裙,长得甚是灵动秀雅。这位少女正是白月栀。
“丰哥哥,丰哥哥。”顺着白月栀焦急的目光,远远的,甲板上一个学生装少年动了动身子,将本就插在衣兜中的手攥得更深了,却是向前挪了挪身子,若有所思,正是多日不见的穆裕丰,只可惜他对于身后白月栀的呼喊毫无知觉。
“穆裕丰…”望着渐渐消失的轮船,白月栀留下了伤心的泪,两滴泪珠凝在睫毛上闪动,被早升的太阳映照得晶莹剔透。
白月栀失落的回了白府,却立在门阶上不肯进到门去。
“四小姐,您没事吧?”白月栀不听管事的问话,依旧怔愣不语。这时最疼她的奶妈也过来询问:“乖乖怎么了,没追上?”
白月栀还是不答,甚长睫毛只是稍稍抖动了一下。
白家门前的人越聚越多,见了此情形都是没法,只好入到院内告知了白老爷子。白旭生听了众人禀报,出来一瞧,果见最小的闺女就那么呆呆立在那呢。睫毛覆盖着眼帘,小鼻翼两侧似乎还有珠玉,却看不清表情。
“小栀子,谁也惹到你了,啊?”白父的语调很是宠溺,他预计着白月栀听了多半会像平日里一样奔过来挽着他撒娇了,不想白月栀还是不言不语。许久,才忽然低低啜泣起来,随即更是仰头大哭,一面哭一面道:“乌云遮月,乌云遮月。”
众人一听便心如明镜一样,白月栀口中的“乌云”就是她的三姐:白云霜。
白老爷子虽不知道个中详细因由但凭着他的阅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这样的事情,除了任由其自然发展,也不好胡乱插手的,最后只有无奈的叹息,心底再次深深怀念过世多年的妻子,那个凡事不甘落入人后的贤妻严母。
白月栀心里悔恨万分,只怨怪自己太蠢,太任性。因为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她将怨气全部发泄到白云霜身上,进而追其根源,又怨怪自己的争强之心,误人误己。
十几年来,她已从不知争到争,从争到避争,从再争到再败。这次,她真的彻底见识了她那个姐姐的威力了,也决定彻底投降了。为此她甚至决定自暴自弃放弃了去北京大学念书的机会,而要留在广州读在当时看来相去甚远的岭南大学,为的就是躲开同样考取北大的白云霜。其实心底还有另外一层气恼的意思,因觉着就是因为拼命要考取北大所以疏远了穆裕丰,导致误会加深的,心中便对北大也起了怨怪,只觉得自己原本就不该去念这个学校的。
白父听这个女儿居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只是小小惊诧了下,思虑良久,最后只说了句:“由她喜欢,由她去吧。”白家女儿被故母百合调教得个个优于普通女子,将来有的是给白家长脸的,已不缺白月栀一个了。
“我知道你心气高,但是这个女儿就让她流于平凡吧。”白旭生缓缓转过头望着白母的灵位,似乎是在劝说过世的妻子。
白云霜知道后反而更为诧异一些,没成想白月栀就因为斗不过自己,又没能见穆裕丰最后一面,竟放弃前程。要知道此时的女子能读书已属不易,更别说去那么好的学校了,如此凤毛麟角的好事,白月栀努力这么久,最后居然生生放弃。
“喂,你真的不去北京了?”白云霜来到白月栀房间门口,只见白月栀平躺在床上,闭着眼,但很明显并未睡着。
“要知道凭你原本的脑壳,能考上北大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岂不遗憾。那个什么岭南大学貌似才刚刚建立不久的,既没什么名气,更没几个名师,学科设置又不齐全,去那里念书不是耗费时间么。将来出来了,还能有什么大的出息。”白云霜名为劝解,其实话里话外都是讽刺挤兑。
白月栀未睁眼,只用眼睫毛瞟了白云霜,一翻身,给了白云霜一个背面。白云霜却一下子又被白月栀的甚长睫毛给刺到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比白月栀美貌得多,猛一看去,她也的确比白月栀惊艳瞩目。唯独这对又浓又长形状俏皮可爱的睫毛比之不上。为此,因为嫉妒,在她八岁白月栀才六岁的那年,她趁白月栀睡着,偷偷拿了剪刀将白月栀飘逸而出的睫毛剪了个精光。不想非但没能诡计得逞,凡使其疯长得愈发浓密了。自此后,白云霜更加恨上她这对独一无二的睫毛了。
“哼,说到可就要做到,不要到时候又反悔跟了去。”
白月栀明知道白云霜是在使激将法,她也懒得回击了。白云霜见白月栀无动于衷再说无趣就佯装可惜的叹息了一声,自顾走了。白月栀待白云霜离去,眼角又溢出泪来,最后更是捂着被子,低低啜泣起来。她不是为了白云霜的一席话,而是穆裕丰。她已经知道穆裕丰原来一直是想着要到澳洲念书的,难怪他一直不肯明说。想着穆裕丰此去一别,怕是难见一面了。想着想着,捂着被子只哭了一阵又一阵。
但白月栀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随着开学日期的临近,白月栀有了新的寄托和向往,慢慢的也将此事放下了。
到了开学的时间,白云霜自然如愿去了北大,白月栀也抱着无谓的心情去了岭南大学。临走的时候,白云霜冲着白月栀很是自得的微笑着,似乎她又是什么比赛的胜利者一般,故意要气得白月栀神伤。白月栀却丝毫没再被气到的样子,满心欢喜的去了岭大。因为很快便结识了新的同学,大都又都比她长上几岁的,她为人既亲切又好相处,同学都对她很是照料,白月栀就此从失落中彻底走出来了。
转眼到了过年时节,第一学期结束,许多留学在外的学子都陆续返乡了。白月栀对于白家的这些人没什么期待,大姐帮着白父打理白记商行的生意,逢年过节的也时常不回,二姐尚在香港念着书,一时也是回不来的,想来也只有白云霜每节必回偏是白月栀最不愿见的。尤其是白云霜还喜欢带一些她所谓的知交好友,每每谈笑风生,论古道今,白月栀既不受邀约更是插不上话,便懒得在家受她的挤兑了。这个时候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去到马家里打听马秉承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