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是吴佩孚四十九岁生日,早在几天前就向直系各省军政官员发出“请柬”——借祝寿之名召开战前会议。结果有十一省派出代表,大小几十名头目到会,可谓盛况空前。会前,吴佩孚和他的幕僚通过各种渠道接触代表,游说、串联、许愿、拉拢、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吴佩孚跟赵恒惕的代表达成互不侵犯协议,然后把张福来的24师撤回北方;给杨森一些饷械,唆使他回四川搞摩擦,使熊克武等人无暇北顾;答应给山东二十五万元巨款,换取鲁督田中玉的“中立”;他极力结好卢永祥,分化皖、奉反直大同盟。他密嘱萧耀南截留中央税款六十万元,并制定一起包围武汉中国、交通两银行,强行提取巨款的计划;他命直系各省军阀不惜一切手段筹措军费。通过一出出幕后交易,一次次磋商、争吵,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4月3日晚,使署大礼堂张灯结彩,觥筹交错,原来的座椅移开,十几张大圆桌摆列其中,二三百军政大员,按官阶大小排列座次。首席餐桌是督军、省长席,就座的是吴佩孚、赵倜、齐燮元、陈光远、萧耀南、曹锐等人;第二桌是他们的夫人、小姐们,张佩兰坐首席;第三桌是鲁、皖、浙、陕、湘、川等省代表;第四桌是张其锽、白坚武、张方严、王承斌、张福来、彭寿莘等直系军政要员……
寿诞开始前五分钟,吴佩孚着蓝色隐花缎子长衫,在雍容华贵、环佩叮咚的吴夫人、天聪小姐和幕僚簇拥下,笑容可掬地来到首席座前。大家刷地站起来,报以热烈掌声。吴佩孚拱手致答:“哈哈,诸位请坐,请坐,辛苦了!”
待大家坐好,白坚武掏出讲稿,向吴佩孚宣读祝词。这是张其锽起稿,由他和张方严润色,又由吴佩孚过目的。祝词极尽溢美捧颂之能,不时博得阵阵掌声。宣读之后,吴佩孚即席讲话:“诸位亲朋挚友,诸位先生、女士!佩孚何德何能,敢劳诸位大驾?本人甚感汗颜,诚惶诚恐,在此我给大家行礼了!”一左一右颔首两次。人们站起来鼓掌致意。他接着说:“民国不幸,我民不幸!建国已历十载,人民切盼和平安定;但带给人民的是兵连祸结,民怨沸腾!就我本意讲,愿消弭一切战争和流血,化干戈为玉帛,化纷争为礼让。但就有野心勃勃之徒,病国害民,穷兵黩武,想置他人于死地而后快。我英明老帅,一再息事宁人,礼让为先,可他张作霖却视为软弱可欺,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敝人一贯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人们高喊:“对,跟他干!”“我们唯大帅之命是从!”“大帅英明!”……
吴佩孚接着说:“张作霖早已发出战争叫嚣,说他领兵入关是‘以武力为统一之后盾,凡害民病国、结党营私、乱政干纪、剽窃国帑者,均视为和平统一之障碍,愿即执殳前躯,与众共弃之’。究竟统一谁阻,障碍谁属,中外俱瞻,全国共见。大诰之篇入于王莽之笔则为奸说,统一之言出于盗贼之口则为欺世。当今中国,作霖不死,大盗不止;奉张不除,国难难平!佩孚早已以身许国,唯有尽我天职,除暴安良,义无反顾。凡属食毛践土者,皆应与祖国誓同生死,与元恶不共戴天。既属全国之公敌,当共诛之……”
“哗”又是一阵掌呼声。吴佩孚觉得火药味太浓了,于是说:“诸位知道,我与奉张素无私怨,吾与梁氏更乏私仇。吴某之所以如此,意在为国为民为家。我宣布,我绝不打第一枪,我愿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与之和谈……”
一番表白之后,他想到赵倜与奉张暗中勾结,有“安抚”一下的必要。于是,斟了一杯酒,一手揽着赵倜的肩亲热地说:“子玉十分幸运的是,多年来有我兄鼎助,使我无后顾之忧,来,你我兄弟喝杯交心酒!”
赵倜正想战争一起,怎样抄吴佩孚的后路,没有思想准备,经吴佩孚一说脸红心跳,赶忙站起接过酒杯:“那是那是,咱哥儿们永远站在一起。”二人举杯共饮,煞有介事。
吴佩孚又斟了一杯,走到曹锐身边:“建亭兄,你代老帅来给本人祝寿,本人实在受宠若惊,请代我向老帅喝一杯‘敬诚酒’。”
曹锐端起酒杯,感情激动地说:“好,子玉兄,我代老帅谢你雅意,我们永远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二人喝了“敬诚酒”,互相握手。吴佩孚又端着酒杯走到陈光远、齐燮元面前敬酒,因他们有些摇摆不定,有必要给他们烧把火。之后,他走到湖南、山东、安徽、陕西等省代表之前,一一举杯共饮……
直奉双方经过几个月的战电、游说、串联和调兵遣将,到1922年4月底,战争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这天,吴佩孚把白坚武、张其锽、张方严叫到跟前说:“明天我就要率兵北上,馨远(白坚武字)、伯轩(张方严字)跟我北上,子武(张其锽字)留下负责机关事务。你要注意三点:一、密切监视赵倜、赵恒惕、熊克武、孙中山等人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报告;二、我已把河南防务交给冯玉祥负责,你要与他合作,我留下一道手谕,战争一开,赵倜兄弟必然蠢动,让冯玉祥消灭他们。”
白坚武说:“大帅,你为什么把直系腹地交给冯玉祥?这人不可靠啊!”
张其锽说:“冯玉祥世之枭雄,非等闲之辈,他的兵很能打仗,又有胡景翼、孙岳相助,没人能约束他,不危险吗?”
吴佩孚笑道:“哈哈,我早有防备。我把胡景翼、孙岳调到前方,只给他留一旅,我让他与赵倜两雄相争,不管谁胜谁负都对我有利。”三人哈哈大笑,吴佩孚又说,“子武你马上派人跟齐燮元、陈光远、田中玉、赵倜、萧耀南、冯玉祥、刘镇华等人联系,由我领衔发一个张作霖破坏和平、推行武力统一的通电,把战争责任扣在他头上;并宣扬我打仗完全是迫不得已,随时接受和谈,把和平调门唱得高高的。”
张其锽说:“好的,我这就去办。”
白坚武问:“大帅,你好像忽略了一个人……”
吴佩孚问:“你是说靳云鹗吧?”
是啊,别人都派了角色,得到重用,唯独靳云鹗连会议都没参加。直皖战后旅长都升师长,但没有他的份儿;去年七月的湘鄂战争,萧耀南当了督军,陈嘉谟当了军务帮办,连打了败仗的孙传芳都得到提拔,靳云鹗反因“轻敌冒进”受到申斥……
吴佩孚傲慢地大笑:“哈哈,我有我的考虑。第一,他哥哥靳云鹏忠心侍皖,我如重用他弟弟,势必增加他的实力,对我不利;第二,其兄在直皖战后两次出任总理期间,曾极力拉拢王占元、田中玉、李厚基等人,想搞独立体系,我对他们兄弟不放心;第三,靳云鹗性情桀骜,目无师长,我不喜欢他。你们记住,谁不唯我是从,另搞一套,我叫他一辈子不痛快!”
张其锽问:“大帅打算怎么用他?”
吴佩孚说:“让他驻守郑州,跟赵倜打交道。”
副官送来一份电报,是曹锟发来的。吴佩孚接过一看,上写:“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亲戚虽亲,不如自己人亲,你说咋办,我听你的。本人也听你指挥。”
吴佩孚对曹锟的肺腑之言十分感动,把电报交给三人传看:“老帅,还是我们的老帅!”
同时,副官递上一份要吴佩孚立即出席保定重要会议的电报。
听说丈夫又要出征,张佩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吴佩孚平常最爱吃的饭菜,备了一瓶好酒,等待丈夫归来。饭做好,还不见丈夫回来,佩兰便带着女儿到门外等。直到八点多钟,吴佩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来。女儿一见爸爸,边跑边喊着迎上去,一把抱住爸爸的双腿。吴佩孚蹲下身:“啊,我的宝贝儿!”把女儿抱起来在小脸上亲,女儿搂着吴佩孚的脖子说悄悄话。
张佩兰说:“聪聪下来,爸爸太累了。”
女儿搂得更紧:“不,妈妈妒忌。爸爸每逢抱我你都说‘下来,爸爸累’,光让爸爸抱你。”
吴佩孚大笑起来:“哈哈,我女儿真聪明。”
张佩兰佯嗔道:“呸,你多会儿见他抱过我?”
女儿说:“所以呀,你才妒忌——对吧,爸爸?”引起二人更大笑声。
翠香已把酒菜端上餐桌。吴佩孚脱去军装上衣,正襟危坐,问:“道时没回来?”他问的是吴道时——吴佩孚三弟吴亮孚的儿子,也是吴佩孚的嗣子。前不久吴佩孚去保定参加妻子李氏葬礼时将道时带了回来。
张佩兰边斟酒边说:“没有,自从参加学兵团心气可盛了,好久不回来一次,回来待不上十分钟,拿点东西就走。穿着小军装可神气了。”
吴佩孚说:“这小子有出息,有股子冲劲。”
张佩兰说:“唉,才十二岁,何苦让孩子受罪?”
吴佩孚说:“这个团年龄是小点儿,小的才十岁,大的不过十四五。可要有战略眼光,他们经过三五年严格的训练,会成为有勇有谋、生龙活虎的指挥官,这是我打江山的本钱呐!”
张佩兰不时给丈夫斟酒、布菜,自己默默看着丈夫,眼泪刷刷地落下来,唉声叹气地说:“唉,又打仗,何时才是安生?整天让人提心吊胆。”
吴佩孚喝下一杯酒,心情沉重地说:“谁也不愿意打仗,可这次战争事关生死存亡、兴衰荣辱。不过,我一定会打胜!”
张佩兰说:“听说奉军有二三十万,咱才十来万,我担心你会吃亏。”
吴佩孚说:“二三十万倒没有,十四五万总有。可是,不能以数量论胜负嘛。我的部队经过直皖、湘鄂、川鄂战争,又经过多年训练,是能征惯战之师。张作霖什么东西,草莽英雄而已!”
大型军事会议在保定光园举行。会议由曹锟主持。到会的有吴佩孚、曹锐等高级军政人员几十人。曹锟说:“从本月9日起,张作霖把大批奉军开到关内,到现在为止,人数已达十多万。张作霖已于昨日自兼‘讨逆军’总司令,决心与我一决雌雄。北京政府派赵尔巽、张德麟、王士珍等六位前辈前往调停,遭张作霖冷遇。咱们讨论一下,仗打不打?怎么打?”
张福来首先站起来说:“老帅,卑职以为这仗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怎么打的问题。不打怎么办?伸着脖子让人砍?把直隶江山拱手让给他?强盗拿刀咱拿刀,强盗进家门儿咱不能装熊!”
因为几个月来曹锟一再揖让,引来诸将不满,张福来的一席话,明显表示了多数将领的不满情绪。曹锐是主和派,脸上挂不住火,哼哼唧唧地说:“哼,唱高调谁都会,可仗就那么好打?要流血,要死人,要劳民伤财,打败了要完蛋的。我看,还是慎重点儿好。”
曹锳附和道:“对。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人家十几万,我们七八万,人家有大炮一百四十门,我们破破烂烂不足百门,人家有飞机、日本顾问,咱有吗?人家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咱们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财力耗尽,人心丧尽,不败才怪呢。”
张福来啪一拍桌子:“你放屁!”
曹锳也站起来:“你骂谁?!”
张福来不示弱:“骂的就是你!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不打仗你能当师长?不打仗你能坐在这里?不打仗你能天天吃喝嫖赌,寻欢作乐?别人流血拼命打下江山,让你享乐,你还有脸说三道四?都像你,敌人来到先脚底下抹油,不败才怪呢!”
曹锳拔出手枪,对准张福来:“老子崩了你!”
张福来一裂扣子,露出毛茸茸的胸脯:“有种的往这儿打!”
曹锟知道张福来骂的是曹锳,影射的是自己。他也知道张福来的情绪反映的是吴佩孚和大多数洛派人的心思。无论如何大敌当前不能内乱。于是,他一拍桌子说:“小七儿你干吗?你给我坐下!张将军虽然话不中听,可句句在理。都像你一样,早给张作霖刷马桶去了,瞧你那副德行!”
一场风波这才算过去。
冯玉祥说:“我说几句。我同意张将军的话,现在不是打不打的问题,是怎么打。张作霖媚日卖国,举国痛恨,我辈身为军人,不去铲除国奸,割除妖孽,就是愧对国人和列祖列宗。如一味迁就,求一时苟安,只会姑息养奸,助纣为虐。国人会将对卖国贼的痛恨之心,移在我们身上,我们会渐失民心,无立足之地的。”
冯玉祥素有刚正清廉、勤政爱民之名,在北洋军中威信颇高,他的话音刚落,彭寿莘、阎治堂、董国政、张国镕等人一致赞同。
吴佩孚一言不发,他不是怕得罪津派,他对他们的鼠窃狗偷行为一向瞧不起;也不怕得罪保派,他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之所以不说话,是对稳操胜券有了相当把握。
曹锟想,自己一再对张作霖忍让,已失掉军心,尤其洛派;而且,几个月的姑息迁就,并未让张作霖收敛,反助长他的气焰。再说,今天会议主战派占了上风,因此,不能再犹疑,必须尽快表态。他说:“焕章所言甚是,仗一定要打,必须打,不打没有出路,不打自取灭亡。我们不能再退让,下面讨论怎么打吧。”
他的话引起一阵欢呼声。这时,吴佩孚踢了张方严一脚,张方严会意,说:“我提个问题。我军粮饷并不少,为什么月月欠饷,时时断粮?军队破破烂烂,武器也不行,官兵怨声载道,军心不稳,怎么打仗?”
他的话似刀子戳在曹氏兄弟心上,连旁听的军需长李彦青也不自在。曹氏家族仰仗曹锟权势,多年来克扣军饷,滥报军费,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横征暴敛,无所不用其极。曹锟、曹镇、曹钧、曹锐、曹锳都成了百万富翁、千万富翁,曹氏家族成了华北地区首富。就拿曹锟来说,他直接统帅的正规军有二十五个师,每月发饷他都指示李彦青每师克扣两万,仅此一项每月收入几十万,其他杂牌军克扣更多。曹锐也不示弱,他当直隶省长后,把全省一百多个县令,按特、大、中、小分级定价出售,仅此一项就收入几百万元。此外,他还承包直军粮秣、被服、军用食品等项,从中牟取暴利。曹锳是曹锟小兄弟,是父亲的遗腹子,曹锟处处宠着他。他狂嫖滥赌,一夜之间输掉过六座小洋楼,财产可见一斑!
张方严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一片哗然:“这里有贪污,应该追查!”“老帅应该大义灭亲,铲除贪污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冯玉祥说:“对,士者,胜利之本。官兵心里窝火,谁肯为咱卖命?大帅,应该一追到底!”
张福来火上浇油:“还有,有人畏敌如虎,未战先逃,把大片领土拱手让敌,老帅应该从严处治,追究责任!”
张福来的话又引起一阵鼓噪。曹锐、曹锳吓得脸色蜡黄,冷汗频出。
曹锟一看众怒难犯,不得不做做样子,啪地一拍桌子吼道:“曹锐、曹锳站起来!我宣布,撤销曹锐直隶省长职务,由王承斌兼任;撤销曹锳师长职务,由张国镕继任。你们俩听候处理,滚出去!”二人你挤我撞地走了。
曹锟说:“现在,我宣布:任命吴子玉将军为海陆空三军总司令。子玉,所有直系军队都听你调遣,连我也听你指挥,倘有违抗,军法处治!子玉,你调兵遣将吧!”
与会者情不自禁欢喜雀跃。吴佩孚站起来,满脸虔诚地说:“多谢老帅信任,佩孚绝不辜负大家厚望,坚决打好这一仗!”
曹锟说:“你是常胜将军,有了你直系就有希望!”
吴佩孚威严地说:“各位将军,现在听我命令……”
吴佩孚命王承斌为三军副总司令,兼西路军总指挥,命张国镕为东路总指挥,冯玉祥代理直鲁豫巡阅使兼后方司令,杜锡珪率海军出驶秦皇岛、大沽口海域,随时做好登陆准备。王宦臣的飞行大队做好应战准备,随时听命出击。
吴佩孚简洁明了地将海陆空三军点了一遍,然后强调说:“诸位,这是生死存亡、安危荣辱之战,希望三军将士同心协力,艰苦奋战,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在中南海四照堂的庆功宴上见!”“哗”,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散会后,各将领回自己驻地调动队伍,吴佩孚问白坚武:“讨张檄文写得怎样?”
白坚武说:“写成了。”
吴佩孚说:“念一遍。”
白坚武念道:“……兵凶战祸,自古为戒。余独何心,敢背斯义?佩孚攻击梁氏,纯为其祸国媚外而发,孰是孰非,自有公论。至对于奉军,佩孚上月蒸电已表明,是否退让,昭昭在人耳目。乃直军未越雷池一步,而奉军大举入关,节节进逼,孰为和平?尤为其见……奉军不入关,战事无从而生……直军以礼让为先,对奉军向无畛域之见,现双方既出于嫌疑,即应要求将驻京奉军司令部同时撤销,以谋永久之和平……从此各尽守土之责,各奉中央号令,直军不出关寻衅……丙辰以来,国库负债增至十万万,人民一身不足以负担,已贻及子孙矣!乃犹以为未足,必庇护祸国殃民之蟊贼,使实施最后之拍卖,至不惜以兵威相胁迫……夫以人民之膏血养兵,复以所养之兵保护民贼,为殃民之后遁……佩孚愿代表四万万人民请命也……”
吴佩孚笑道:“好!这电文甚合我口味!就这样吧。你再以各省督军名义发一个联电,催促张胡子与我决战,别让他王八脖子缩回去。”
吴佩孚之所以愿意打这一仗,基于以下原因:北伐军出了叛徒陈炯明,孙中山难以发难;海军司令蒋拯宣布支持直军,卢永祥受到牵制,不敢盲动;冯玉祥兵进河南、赵倜不敢冒险;张作霖的“三角同盟”已经瓦解;西方各国支持直系,日本受到孤立,也不敢公开站在奉系一边。张作霖已处于进退维谷之境地。
白坚武走后,吴佩孚命人把张福来叫来。这个五短身材、有着一张胖乎乎的南瓜脸的车轴汉子是打马厂赶来的。他头上冒着热汗,军衣前胸后背已经汗湿。他一见吴佩孚,啪地一磕脚跟行个军礼:“报告总司令,卑职奉命来到!”吴佩孚让他坐下说活。
张福来像乡下人进城照相,双手按膝,目光平视,直挺挺坐在一只硬板凳上。吴佩孚说:“听着,王承斌是奉天人,跟张胡子同乡,他的参谋长王之佑也是奉天人。王承斌此人甚坏,一向拉帮结伙,还拿出官兵薪水组织‘同乡会’。前不久,发现王之佑有通敌之嫌,这是王承斌默许的。这次打仗本不打算用他,又怕激起兵变,所以才任命他做副总。你要多长几个心眼儿,好好监视他,如有风吹草动就消灭他,别露出马脚!”
张福来一挺脖子:“大帅放心,他手下有我的人。”
吴佩孚说:“在会上你表现不错,这次仗你给我打好,我保你当督军。”
张福来说:“放心吧大帅,我就是大帅的一双靴子,随时听你使唤!”
张福来走后,吴佩孚还嫌不牢靠,又把王承斌的冤家对头、他的部下、48旅旅长王维成叫来,如此这般,面授机宜……
西线离保定大本营最近,是这次战争的重点。所以大战前夕,吴佩孚从保定赶赴涿州前线指挥部。吴佩孚一到,马上把王承斌、张福来、王维成等将领找来开会,布置具体战斗方案。吴佩孚问:“王副总,面对强敌你将采取何种对策?”
王承斌也怵吴佩孚,显得有些拘谨,说:“我将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先打防御战,后打攻坚战。我主要在良乡、琉璃河、涿州部署三道防线,在霸县、固安、永清一带布置一条网口,专等张景惠来钻,待他筋疲力尽,我再全线出击,与东线一起收拢网口,把敌人聚歼在房山、大兴一带……”
吴佩孚一声冷笑,又问张福来:“你说呢?”
张福来说:“卑职同意副总的部署。不过,卑职以为加固第一线力量,起码投入兵力的百分之七十。”
吴佩孚轻蔑地一笑:“哼,照你们的打法,非把老子这点老本儿拼光不可!”
在座诸将都怔了,诸将对吴佩孚一向唯唯诺诺,从不敢违拗。王承斌虽不满,也不敢当面表示。王承斌说:“愿闻大帅高见。”
吴佩孚说:“你们跟我多年,就没学会用兵之道?我为什么长胜不败,突出一个‘活’字。《三十六计》第二计有云:‘治兵如治水,锐者避其锋,如异流;弱者塞其虚,故筑堰。’意思是说,面对强敌不可硬拼,必须避其锋芒,以计攻之。”
吴佩孚来回走动,神气十足地说:“一、你们要迂回包抄,集中优势兵力,从侧翼攻击;二、要多派侦察队,多设耳目,随时收集敌军情报,做到耳聪目明;三、要发布赏罚令,得一炮者赏一千元,得一重机枪者赏二百元,俘毙将校军官者,赏三百到五百元。临阵脱逃、畏惧不前者,就地正法。”
众将领命而去。
1922年4月29日,战斗在长辛店打响。不久,吴佩孚收到东路马厂、静海、中路霸县、固安同时发生激战的急电。吴佩孚急急忙忙赶到前沿阵地指挥部。
战前,吴佩孚的“赏罚令”早传到官兵耳中,吴佩孚又给士兵作过慷慨激昂的演讲。官兵们受名利驱使,个个如狼似虎,向奉军阵地猛冲。不一会儿就把奉军第一道防线攻下来。奉军总指挥张景惠也在前线指挥,见直军攻势甚猛,赶忙传令开炮。轰隆隆的排炮,嗒嗒作响的机枪,向直军阵地飞来。直军早有准备,立刻伏卧阵地、掩体一动不动。其时,吴佩孚在发起冲锋前,早派出一左一右两个加强营,由两名团长带领从两翼包抄。炮火打了一个多小时,突然奉军炮火稀了,不久便东一炮、西一炮失去目标。张福来高喊:“弟兄们冲啊,我们的迂回包抄成功了!”冲锋号吹响了,张福来端着机枪,在一大群参谋、干事的护卫下,随大队向前冲去。奉军一看,敌人从三面潮水般包围上来,顿时慌了手脚,拼命顶住,稳住阵脚。双方你争我夺,包围反包围,最后奉军丢下枪弹、尸体向后退去。
直军乘胜追击。不料,张景惠的大批援军到了。没几分钟,战场形势改观,直军死伤几百人,双方展开激烈的肉搏战、拉锯战。正在直军渐感不支时,张克瑶奉吴佩孚之命,率援军赶到,才把奉军打退。直军退回良乡待命。
这场残酷的战斗,足足杀了一天一夜,直杀得天昏地暗,尸横遍野。
直军一查点人数,伤亡十分惨重,且有许多尸体和重伤员扔在阵地上。只见官兵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几乎成了泥人,士气十分低落。吴佩孚忙不迭地率众将领慰问伤员,安抚官兵,巡视阵地,为士兵鼓气。他命部队多在村头、道口埋地雷,在村外挖战壕、掩体。命后勤处长到各村买猪羊,置办粮米,让官兵饱餐一顿,答应每人加发军饷。经他一番工作,士气才逐渐恢复起来。
吴佩孚正要回司令部,白坚武骑马迎上来,他说:“来了一批新闻记者,还有几个外国人,来采访战地情况,怎么跟他们介绍?”
吴佩孚说:“不惜一切手段,大肆宣扬我军胜利。要让士兵唱军歌,把伤员能藏则藏。”
“他们要求见你。”
“不见不见!”
吴佩孚一踏进司令部,几个副官手拿电稿向他叙述电文:“东线指挥张将军急电,百万火急。我部与两倍于我之张作相部发生激战,我军伤亡惨重,十去三四。敌急调许兰洲部驰援,我军岌岌可危,请求紧急援助……”
吴佩孚骂道:“饭桶!命令彭寿莘、葛豪部分兵驰援,迅速形成包围之势。告诉张国镕,坚守待援。”副官敬礼而去。
第二个副官报告:“海军第2舰队杜司令急电:十万火急。我海筹、海容号已驶进秦皇岛,江利、楚同、楚谦号驶进大沽口。唯因外国人用辛丑条约规定相要挟,使舰队受阻港外,请指示。”
吴佩孚恶狠狠地骂道:“他妈的,洋人也跟着凑热闹!告诉杜司令,听从劝告,港外停船待命!”
第三个副官报告:“空军署长王宦臣急电:十万火急,空军难以发现目标,请指示。”
吴佩孚骂道:“浑蛋,难道让老子去发现目标?告诉他立刻支援张国镕、王维成部,不得有误!”
还有两名副官要报告,吴佩孚说:“你们还有完不?去向参谋长报告!”副官大气不敢喘,诺诺而去。
吴坐下来双手撑头,闭目养神,他已两昼夜没合眼了。但刚休息片刻,又被“报告”声打断。他猛抬头,红着眼睛问:“什么事?”
来者是一个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少校,他有气无力地说:“大帅,卑职是45旅副官,从中路战场来,有要事面禀大帅。”
吴佩孚知道事关重大,挥散众人。
45旅是王承斌的直属旅之一,旅长王维城。当年,王承斌在第3镇当营长时,吴佩孚是副官长。因王承斌是宗社党徒,吴佩孚几次向曹锟建议不要用他。当时王维城也是营长,经常替王承斌向曹疏通,使王承斌保住其位。从此,二王成了莫逆之交。王承斌与吴佩孚却成了冤家对头。后来,王维城跟随陈光远多年,直皖战后才回到曹部。这时,王承斌升了师长,王维城当了旅长。不久,因二人争权夺势,闹起矛盾。吴佩孚想搞掉王承斌,极力支持王维城,王承斌也就越发忌恨王维城。
45旅有六个步兵营,一个工兵营。王承斌想在这次战争中置王维城于死地。他利用手中权力,将王维城旅两个营调到永定河沿岸,两个营调到苏家桥,把他仅有的两个步兵营和工兵营,摆在中路霸县战场,给他安排一个装备精良、能打硬仗的对手——张学良和汤玉麟旅。王维城几次向王承斌请援,王承斌充耳不闻,王维城的处境可想而知。
王维城把三个营排成散兵线,部署在几公里长的战线上,每个兵的距离很远。这种部署非常冒险,乃兵家大忌,但他兵力单薄,只好如此。
可怕的是,敌人误把他当成主力,战斗一开始就异常激烈。张学良和汤玉麟各派两个主力团,轮番向王部猛攻。张学良调集几十门大炮,上百挺机枪向王部猛射。由于大炮射程远,人又分散,没造成多大伤亡。王维城部只有八门大炮、十几挺机枪,他命射手这里放几枪、那里放几炮迷惑敌人。王维城一连打退敌多次进攻,保住阵地。
王维城把后勤、文秘等一百多人组织起来,发给武器,绕到敌后方滋扰敌人。这些人多系本地人,地理熟悉,不一会儿就在敌后打响。敌人以为援军来了,阵脚大乱。就这样,战争处于暂时相持阶段。张学良等待援兵,王维城也向吴佩孚求援。于是,他把一位少校副官派到吴佩孚面前,一是告王承斌的“御状”,二是显示自己指挥有方。
果然,吴佩孚听到报告十分生气,骂道:“奶奶的,王承斌,老子饶不了你!”马上命孙岳部调一个加强营增援,八十里地,限两小时赶到!
突然,枪炮声骤然响起,震得大地、房屋不住地颤抖。少顷,张方严跑来:“大帅,我们被包围了,至少一个整旅!”
吴佩孚问:“我们多少人?”
“只有一个警卫团和几百名司后人员。”
“马上给张福来(涿州)、张克瑶(琉璃河)、阎治堂(良乡)发电,请他们分兵增援,从三面出击!”
“我发过电报,他们都被敌兵拖住难以脱身!”
吴佩孚异常镇定,口授命令:“一、命警卫团死死顶住,无论如何要坚持到天黑;二、命王宦臣飞机救援;三、命各处室把重要文件销毁;四、组织司后人员,拿起武器上前线。”
张方严刚走,吴佩孚说:“小宝跟我到前边去!”说着,大步流星向外走。刚出院门,就被炸弹的气浪掀翻在地,小宝用身体把他挡住,飞沙走石打在小宝身上,幸未受重伤。但先头的两个卫兵被炸死了。吴佩孚从死亡卫兵身上拿起两把匣枪向前冲,小宝在一旁保护着他。出了胡同口,见一个尉官和两个士兵,惊惶失措地往街里跑,见了吴佩孚,尉官哆嗦着说:“大帅,完了……”吴骂道:“孬种,你是完了!”一抬手把他杀死,对士兵说:“有种的跟我回去!”士兵反身往回跑。
吴佩孚伏卧在村旁掩体里,跟方团长一起指挥。他不时摇电话,询问各战场情况,所得到的消息多是危险信号。他把预备队一队队派出去,像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小镇上房倒屋塌,烈火熊熊,死伤官兵比比皆是。到处是哭叫声。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立刻叫过副官:“去,带二十名弟兄去镇上抓兵,告诉他们,想活就拿起武器;不然,红胡子杀过来全得死!谁不来,就地枪毙;来的,可以正式当兵,不愿当兵的战争结束发十块大洋回家,牺牲的给予抚恤金,按烈士待遇……”
副官去后不久,带回一百多青壮年,青壮年们还在陆续前来,加起来竟有二三百人。这些人很勇敢,经过简单指点就投入战斗。因为这里是直系天下,吴佩孚一向有勤政爱民的美誉,一说是吴大帅的号召,很有号召力。
吴佩孚命部队退守第二防线,各部查点人数,十去二三。情况越发紧急。最令人担忧的是,几次突围均告失败,各战场传来坏消息。吴佩孚声音嘶哑,心力交瘁,军装丝丝缕缕。他想,我吴佩孚戎马倥偬几十年,苦拔苦拽熬到这步田地,就这么完了?心如刀绞一般。但作为指挥员,一言一行都会影响部下情绪,只好硬着头皮撑着……
张方严抓着一把电稿,用僵硬的腔调神情沮丧地综述道:“一、第26师虽已解围,但已溃不成军,残部过子牙河向任丘、河间溃退;二、董国政、彭寿莘、葛豪等部接连失利,减员严重,现局限在子牙河以东,铁路以西狭长地带,正与奉军周旋;三、王维城部由于孙岳驰援,战斗稍有起色,正在激战中;四、西线其他战场,我军均处守势……”张方严停顿下来。
吴佩孚瞪着眼问:“完了?”
张方严沮丧地说:“赵倜谋反,赵杰带二十营大军进攻郑州,宝德全率十营炸毁京汉路丰乐镇大桥,拆毁彰德一段铁路。叛军在郑南五里的古城与靳云鹗交火,靳飞调信阳驻军来援,但走到驻马店附近,又被叛军击败,只好退守武胜关。信阳已被叛军占领。叛军拆毁李家寨铁路,阻挡增援的靳军。冯玉祥和胡景翼正在反击叛军……”
吴佩孚气急败坏,骂道:“这条老狐狸,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但他是个不服输的人,突然跳起来说,“不,不,冯玉祥能对付他!关键是先把眼前的敌人打垮,让我腾出手来……”他钻出掩蔽部,三蹿两绕跳进战壕,沙哑着嗓子高喊:“弟兄们,我是吴佩孚,我军在各个战场上打了大胜仗,歼灭敌人好几万。弟兄们,这是最后一战,把敌人打下去!”说着,端起机枪,嗒嗒嗒一阵猛扫。
突然,轰隆隆隆的炮弹在敌群爆炸,枪声飓风般骤响。敌人似惊扰的蜂巢乱了阵脚。吴佩孚不知发生什么事,举起望远镜向阵地上观望,只见一支身着灰军装的铁军,如下山猛虎,风卷残叶般杀过来。为首的一员年轻猛将,手执军刀,骑着快马,率领士兵冲杀过来,士兵们个个举着明亮的大砍刀,飞快地在敌群中上下左右翻飞,杀得敌人横躺竖卧,争相逃命……
“好啊,我们的援军到了!”“万岁,我们得救了!”……
阵地上一片欢呼、雀跃,士兵们的脸上淌出惊喜的泪水。连那躺在地上的伤号,也有的坐,有的站,一起呼叫。幸免于难的老百姓也跟着跳跃,叫喊。
吴佩孚喊:“弟兄们,还等什么?出击啊——!”他唱着军歌,带头冲出掩体。士兵们叫着,唱着,冲上去,冲上去……
敌人被打垮了。直军兄弟互相拥抱,拍打,哭泣,大笑……那位年轻的指挥官跳下马,给吴佩孚行军礼:“报告大帅,第11师22旅少将旅长李鸣钟奉命来到,请指示!”
吴佩孚一怔:“李鸣钟?22旅?你奉何人之命?”
李鸣钟说:“冯玉祥将军。”
吴佩孚紧握李鸣钟的手说:“太好了,我代表全军感谢你!你立了一大功,给你晋级。副官,给冯将军,不,给焕章兄发电,说他立了大功,我感谢他!”
原来,此旅是冯玉祥的直属旅,一向以英勇善战著称。冯玉祥得知北方战争吃紧,速派部队增援,先到保定。曹锟正为吴佩孚遭围而焦急万分,于是急命李鸣钟部坐特别快车赶到现场……
吴佩孚命部队查点人数,治疗伤员,赶修工事,与李鸣钟部成犄角之势驻扎。部署停当,他实在困极了,稀里糊涂倒头便睡,没有三分钟就打起鼾声。睡梦中,他突然醒了,告诉副官,打电话询问河南战况。说完又呼呼地睡去。
河南督军赵倜,当年追剿白狼起家,是河南的“土皇帝”,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他的兄弟赵杰更是一个无恶不作、心狠手毒的家伙,他的部队大多是地痞流氓、白面客、大烟鬼。白天是军队,晚上是土匪。老百姓怨声载道,吴几次劝他们收敛,无济于事。
春天,吴佩孚通电反对梁内阁,电请各省响应。赵倜既怕得罪吴佩孚,又怕得罪张作霖,赶紧发密电给张作霖,说是吴佩孚逼着他干的。张作霖为离间吴、赵关系,把密电转给曹锟,曹锟又转给吴佩孚。吴佩孚非常恼火,派人去质问赵倜。赵倜表示:“今后在职一日,一切唯老弟是从。”吴佩孚乘机勒索赵倜三百万元。赵氏兄弟更加怀恨,趁吴佩孚北方作战之机,发动了倒戈战争。在郑州、中牟、开封部署三道防线,又与安徽张文生、山东田中玉建立攻守同盟条约,准备相约起事。后来,有人告发此事,吴佩孚决定撤销赵氏兄弟职务,赵倜慌了手脚,又送上四十万弥合关系。当时,吴佩孚一心对付奉张,无暇与赵倜交恶,因此原谅了他。
赵倜自恃手中有枪,不肯向吴佩孚低头,派兵扼守中牟,与吴佩孚掣肘。吴佩孚从岳州把24师47旅调来攻打赵倜,并由第三师控制陇海路。赵倜才又软下来,决定派一旅参加讨奉战争。4月25日,吴佩孚动身北上,对赵氏兄弟不放心,才把赵倜的冤家对头冯玉祥留下,又把胡景翼从陕西调到河南,共同监视赵家兄弟。
直奉战争打响后,奉军在东西战场都占上风,为解燃眉之急,吴佩孚把冯玉祥、胡景翼的部分兵力调到北方,河南兵力空虚。这时,张作霖的“告捷”电报飞到河南,赵家兄弟认为时机已到,于是约会张文生进攻洛阳。5月4日,张作霖又发来电报,说奉军全胜,吴佩孚死亡。赵倜心里更有底,立刻授意河南省议会发出联电,痛斥吴佩孚在河南的罪行。同时宣布“武装中立”,扣军车,拆桥梁,毁铁路,截军列,发表联电,讨伐吴佩孚……
吴佩孚只睡了一个多小时,突然睁开眼睛,问:“河南回电了吗?”
这时,张方严拿着回电,正坐在他身边打盹,听吴佩孚问,一愣怔醒了。他笑嘻嘻地说:“大帅,大难过去了,冯玉祥完全控制了河南局面,现在正追剿豫军残部。”
吴佩孚倒吸一口凉气:“啊,冯玉祥……厉害呀!”他对冯玉祥既佩服,又害怕,认为今后与其抗衡者必此人也!他从炕上跳下来说:“马上给冯玉祥发电,谋叛系赵杰所为,与赵倜无干。立即解散赵杰所部,听候裁决,他人不予牵连……”
张方严不解地说:“大帅,这……好吗?”
吴佩孚冷冷地说:“第一,我不愿把河南交给冯玉祥;第二,奉张尚未消灭,无暇顾及河南,只能采取姑息政策;第三,田中玉、张文生、齐燮元都是赵倜同党,不可逼之过甚,必先稳住。”
吴佩孚与张方严正在说话,白坚武拿着一份电报飞跑进来,兴奋地喊:“大帅大帅,天助我也,我们胜利在望,16师倒戈了!”
原来,奉军第16师原是冯国璋旧部,冯国璋死后,段祺瑞怕他们闹事,把他们调到满蒙地区。直皖战后,张作霖把该师据为己有,把师长王廷桢赶走,改派亲信邹芬统领。两年来,16师官兵似没娘的孩子,受够窝囊气。这次开战,张作霖又把他们摆在战斗最激烈、最残酷的长辛店主战场。正像直皖战中,段祺瑞把15师摆在第一线一样。张景惠组织督战队,用机关枪驱使他们冲锋陷阵,不少官兵死于督战队枪口下。他们忍无可忍,终于在5月4日黎明,响起倒戈枪声……
听完白坚武叙述,三人高兴得放声大笑。吴佩孚说:“哈哈,吴佩孚吉人天相,我成功了!参谋长,快把这一大好消息传谕全军,我命令全线出击,把张作霖赶回老家去!”
吴佩孚立刻率兵北上,没用两小时就占领了长辛店。张景惠一看大势已去,率队仓皇逃回北京。惯于趁火打劫的北京部队,立刻把他们团团围住,缴了他们的械。他们的失败,像“多米诺”骨牌,立刻带动东西两线奉军,败军如风卷残叶纷纷向关外逃窜。
5月6日,张作霖企图挽回颓势,但奉军斗志已丧失殆尽,只好下令总退兵。第二天,乘火车向滦州逃去。
这次直奉战争,跟直皖战争相似,经过一年多冷战,打了六天就告结束。
吴佩孚带兵追至军粮城,对王承斌说:“老弟,你主持军务继续追击,我去天津休息几天,实在太累了。”
王承斌继续北上,吴佩孚启程去天津。张方严大惑不解地问:“大帅,胜利指日可待,何不乘胜打出关去?”
吴佩孚一阵大笑:“哈哈,我何尝不想出关?可关外是好去的吗?张作霖兵没败更没倒,只是失掉一点地盘而已。当年,我与日本兵一起当过暗探,侦察过俄军阵地,深知日本人在东北的势力。张作霖又经营多年,可谓固若金汤,如果冒险进兵,定会陷于全军覆没的境地。况且,南方也不平静啊!”
吴佩孚一到天津,就被中外记者、社会贤达、中外名流所包围,肉麻吹捧、恭维,吵得不可开交。直军这次侥幸取胜,又给这位“常胜将军”头上添了一道光环。
这天,吴佩孚接见前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前黑龙江总督孟恩远等人时,高谈阔论,大骂张作霖无能,说他将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东三省。赵尔巽实在听不下去,说:“不不,吴将军,东三省我知道,张雨亭我了解,绝非如老兄所言,还是以谨慎为上啊!”这本是好话,但吴佩孚无名火起,用不屑的目光瞟了赵尔巽一眼,不客气地说:“是啊,我怎么忘了,当年不是阁下提掖张作霖,就没有今日胡匪乱国了。老先生是有过失的。”
几句话顶撞得老人张口结舌。少顷,赵尔巽等灰溜溜告辞,吴佩孚竟端坐不动。一出门,赵尔巽破口大骂:“什么东西,不知天高地厚!奉张难道是你打败的吗?不是16师倒戈,没有西方国家偏袒,你能打败奉张?哼,甭神气,直军胜利之日,便是分崩离析之时!诸君不信拭目以待。”
吴佩孚到津不久,就命白坚武拟电,胁迫徐世昌下令严惩张作霖及其祸首。自己则假惺惺表示,要辞掉两湖巡阅使。
5月10日,北京政府下令裁撤张作霖东三省巡阅使,免去其本兼各职,听候查办。11日又下令裁撤蒙疆经略使。根据曹、吴意见,任命吴俊升为奉天督军,冯德麟为黑龙江督军。但张作霖对此付之一笑。当天,指示东三省议会联合沈阳各团体通电:否认北京的“乱命”。他宣布,从即日起就任奉军总司令,“所有北京关于东三省、蒙古、热河、察哈尔之条约,未经本司令允许概不承认”。
直奉双方在秦皇岛、榆关一带打打停停,处于对峙状态。张作霖指示张学良,跑到英美总领事馆,要求英美出面调停,停止战争。6月中旬,调停团赶赴保定,向曹锟、吴佩孚提出停战建议。6月18日,直军代表王承斌、彭寿莘,奉军代表孙烈臣、张学良,在英国军舰克尔留号上举行了会谈,双方签署了以榆关为两军分界线的“停战协定”。
于是,这场战争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