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思照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身下的凳子被他的腿顶出去好远。他大步向下房走去,阿星也急忙示意阿茶推着她跟了上去。
婉娘的下房早已大门洞开,两个侍卫守在那里,房间里点着几支蜡烛,灯光昏黄。摇曳的烛光之下,两具尸体倒在地上,一具胸口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从伤口流出,还未干透,一具面色乌青,嘴角流出黑血,显然是中毒而亡。
严思照看了看那两具尸体,又看看西厢陶然居住的那几间房,都是漆黑一片,便喝道:“来人!”
立刻有两班二十四个护卫出来行礼道:“属下在!”
“立刻带人去打听陶然的下落,将人给我带回来,你们几个去搜陶然的屋子,发现他们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跑了!”
二十四个声音齐声道:“属下领命!”便飞快的散开去,找人的找人,搜屋的搜屋。
严思照转过身,只见阿星的轮椅停在婉娘的门口,她的侧脸静谧,目光呆呆的,看着那两句尸体,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阿茶却比她主子冷静,叫来周密问道:“这个阿橙是怎么回事?”
严思照也走过来听。
周密看了看四周,都是宫中人,才向严思照和阿星行了个礼道:“这个阿橙,是入宫多年的宫女了,皇后娘娘看她乖巧懂事,特地送到王妃殿里来的,一直在外殿服侍。奴婢也是选她来做个粗使的丫鬟,谁知道她竟然……”
“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丫头,都知道怎么帮着外人行刺主子了!”阿茶略带讽刺的说。
“好了!事情还没查清楚,别这么急着认罪。”阿星赶紧阻止这两个人。
阿星心里也觉得挺麻烦的,倒不是因为地上死了两个人,主要是因为阿茶阿酒和周家姐妹之间的事情。阿茶和阿酒是一直伺候在阿星身边的,而周氏姐妹是入宫之后才开始服侍阿星,这两个虽然是大祭司身边的人,能得到阿星的信任,但是她们一直摆出一副老资格的模样,让阿茶阿酒很反感。
这两对姐妹花可以说是从入宫那时候起就不对付。说白了也就是争宠。阿星从中调停了不知道多少,这两拨人还是谁也容不下谁。周密总是要当老大,想要管她们所有的侍女,而周淩自恃聪明,连她姐姐她也不怎么放在眼里;阿茶阿酒却都是死忠,别的都能忍,和她们抢主子就是不行,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这两个人是真心把阿星当做妹妹来疼的,阿星心里都清楚。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四个。阿星想想都觉得头疼,此番被人下毒,若不是她味觉好,又识得这种毒药,恐怕事情就不妙了,此毒无色无气味,只有用口尝试会有微微的酸苦刺舌,但这种酸苦味道很容易被人忽视,而那种刺舌的感觉,只要下在酒里,也不大容易被人发现。父亲从小就训练阿星识别各种毒药,因此她才能分辨出这一种来。
一想到他们竟然处在这样的险境,就觉得心有余悸。腿上的伤口时不时就又疼又痒,心里的烦躁和身子的伤痛交杂在一起,真叫人抓狂。
严思照见她脸色不好,连忙扶住她的轮椅椅背,弯下腰来道:“好了,你身上有伤,先回去休息。这些事情我来处理。阿茶,推你主子回房休息。”
阿星也不逗留,只握住他的手道:“那你要小心。”
严思照也反握住她的手,应了三个字:“你放心。”
阿星朝她点点头,阿茶推着轮椅走了。阿星回到房中,梳洗上床,却慢慢看见雕刻精致的天顶飞着一张一张人的面孔。
他们有的是她认识的,有的是她不认识的。
有那日被她们杀死的二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只露出一双双眼睛,凝视着她……渐渐的那面孔变成了一个个遥远的场景……一群孩子在草原上嬉戏打闹,有一个孤零零的坐在旁边,一双眼睛写满了渴望……渐渐的她听见了一种歌声,悠然婉转,和着潺潺的水声……又看见那日在琼楼局,她和陶然姜孝还有阮老板坐在高高在上的包厢里,楼下客似云来,楼上乐声缥缈……忽然之间那唱歌的人轰然倒下,变成一具尸体,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屡屡鲜血往外流出……再后来她听见一阵喧哗,王帐里人们跑进跑出,嘴里念叨着“郡主没了”……
忽然她好像到了寂静的草原……她看见有狼向她扑来,一口咬在她的腿上,那么痛,鲜血狂涌,她拼命的要去打那头狼,挥起鞭子抽将过去,啪一声拍在那头露着凶恶獠牙的狼身上,那狼却如幻影般被击碎,散落成一条有一条吐着黑色信子的毒蛇。
她看见了乌勒珠,懒懒躺在贵妃卧榻上。她听见了乌勒珠的抱怨和咒骂,她冲上去要打她,乌勒珠的眼睛里充满了敌意,那目光恨不得要将她千刀万剐。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害我!”她问乌勒珠,却迟迟得不到回答,只能听见一阵渐渐远去的笑声。
“郡主,郡主!”阿茶摇醒了她。
噩梦归来,大汗淋漓。腿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