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笙即到家门,转道去了江府来拜访江老爷子,是为了江枫的一首半的诗词而来,确切的说是为了那半首词:滚滚龙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此半首词以一去不复返的龙江水比喻历史的进程,用后浪推前浪来比喻英雄叱咤风云的丰功伟绩。然而这一切终将被历史的长河带走。是非成败转头空,是对上两句历史现象的总结,从中可看出此词作者旷达超脱的人生观点。“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青山和夕阳象征着自然界和宇宙的亘古悠长,尽管历代兴亡盛衰,循环往复,但青山和夕阳西下都不会随之改变,一种人生易逝的悲伤感悄然而生。
前半首词怀古,从大处落笔,切入历史的洪流,在景语中预示着哲理,意境深邃。那么后半首词呢?就应是咏志了?如何咏志?怎么续?
梅雨笙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他忽的发现以他的文学造诣竟续不下去!
人?真的可旷达超脱?别人能不能,梅雨竽不知,但他自知:他绝不能!难道自己一生所求真如这龙江水一样,滚滚而去,而自己顶多是水中的一片浪花?
以江家那个纨绔的水准,他年不过二十,怎能作出如此超脱的词句?
不说这半首词,就是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光辉终不还。此诗,也不是那个纨绔能作出的!
如不是那个纨绔作出的,遍观古今诗词,可并没有那一首半!难道是江家的那个纨绔找人代笔?拥有如此大才的人早应是名闻天下,岂能做出如此低贱之事?
……
一切都是未知的问号,一切的答案都在江家的那个纨绔身上,梅雨笙真不想登江家的门:半年前,江老爷子张口,请求他,让那个纨绔进入文星书院学习,被他立即严厉的拒绝了,弄的江老爷子一张威严的国字脸上,阵红阵白,甩袖而去。
开玩笑,朽木岂可雕也?别一条臭鱼搅了一锅腥,那纨绔带坏了别的学子怎办?对江老爷子的盛怒,梅雨笙不屑至之。
只是为了那下半首词,为了解开心中的迷惘,梅雨笙首次踏进了江家的大门!
江老爷子没有亲自迎接梅雨笙,只派出了管家顾剑东,算是半年前,梅雨笙没答应他的请求,一有力的回敬。
对这一切,梅雨笙只是淡然一笑,走在江府的路上,他甚至于考虑:如那一首半的诗词真是那个纨绔作出的,让他进入文星书院,未尝不可。
虽说那个纨绔眠花宿柳,可眠的都是妓院的女子,没听说他强行的污辱了某个良家女子;他打架斗呕,斗的也都是纨绔子弟,流氓地痞,至于一般的平民百姓,他是不屑为之的;至于赌博放火,年青人赌赌又何妨?放火?他到是在一年前烧了流芳阁,听说是想找一处女,开价一万两,没想老鸨骗了他,被他发现后,烧了流芳阁,事后也按价赔偿了银两,重建后改名为流春阁;他还有一些恶迹……但……年青人吗,总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岂能一木棒子把人打死?
人的思想很奇怪:如一流氓,忽的改过自新,并发迹了,往往别人都会说:看,浪子回头金不换,不鸣则矣,一鸣冲天……如是一好人呢?只要是做一点坏事,就会被人揪住不放:看,我早看透你了,骨子里就是一坏蛋,以前那些全是伪装!
得知梅雨笙登门拜访,江老爷满脸不信,转念间猜到梅雨笙为何到江府而来,江老爷子是兴奋的满书房乱转,直到耳中听到了弱弱的脚步声,他忽的一回身,几步间,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一脸的云淡风轻,身形更是沉稳如山。
只是稍稍抖动的胡须出卖了江老爷子的内心:不说梅雨笙,就是他,整整几个时辰,坐在书房内,一直品着江枫的半首词:滚滚龙江东逝水……
书房门响,梅雨笙踏步而进,江老爷子从太师椅上慢慢起身,脸上堆起一抺笑意,几步间到了梅雨笙身前,道:“梅先生星夜来访,整个江府蓬筚生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侧身,江老爷子又道:“老顾,还不上茶,备饭,想必梅先生从诗会回来,还没用膳,岂可怠慢?”
“江元帅,不必了,几句话我就走。”梅雨笙拒绝道。
“哈哈……来者是客,况且是梅先生,一生育人,桃李满天下,如不用膳,岂不是让人说我招待不周?对梅先生招待不周,就是对天下士子的不敬。来,梅先生,坐。老顾,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备膳。”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梅雨笙淡淡苦笑,江老爷子一伸手,热情的握住了梅雨笙的右手,稍一用力,疼的梅雨笙暗暗的一咬牙,强自忍住手上的疼痛。
报复,这老货绝对的是报复!暗哼一声,梅雨笙面不改色,两人在书房内坐下,梅雨笙把右手藏在身后,不停的甩甩。
极快,老顾送上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没等江老爷子和梅雨笙寒喧几句,几样素淡的小菜和一壶江家特酿的百花醉摆上了桌面。
江老爷子热情的给梅雨笙斟了一杯酒,再给自已满上,一举杯道:“梅先生一生至力于教书育人,学子满天下,岂是我辈武人可比?来,我敬梅先生一杯。”
“老元帅过奖了,你一生戎马,铁血杀场,江家更是满门忠烈,才换来龙腾帝国的和平,这一杯应是我敬你才对?”
“哈哈……”江老爷子爽声一笑:“梅先生才德四海,教书育人,使天下人都能明理多智,行的是大业,岂是我区区武夫可比,这一杯应是我敬你才对。”
“老元帅,万万不可,没有你老带领着龙腾帝国的将士征战杀场,在边疆用血肉之躯铸成了铜墙铁壁,我等读书人又岂能平和安心的读书明理。”
“梅先生……”
“老元帅……”
一侧,顾剑东无语,低头扭身,懒得在听,直接出了书房,但站在门口并没有离去。
江老爷子和梅雨笙是用尽了世间的词汇,说的口干舌燥,不怎是什么时候,这一杯酒,两人总算是饮下。
又几杯酒后,两人似觉得互相捧来捧去,索然无味,总算进入了正题。
“老元帅,今日令孙在诗会中作的那一首半的诗词,到是另我大为惊叹,不知老元帅可曾听说?”梅雨笙两眼紧紧的盯视着江老爷子。
轻轻的捋捋胡须,江老爷子淡淡的道:“听说了,我这孙子虽……外表纨绔些,但,在我多年的高压管教之下,还是初通诗词,稍有文采的。尤其是流春阁那事后,近月来一直待在家中的藏书阁中,苦读诗书,没有出门。所以,能作出那一首半的诗词,虽出乎我的意外,可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啊!”
江老爷子表情虽淡,可说话间紧紧的咬着大牙,心中几乐番了天!如不是梅雨笙在侧,绝对会仰天狂笑三声,以泄心中的激爽。
梅雨笙对江老爷子的说词不置可否:你这孙子还外表纨绔?你还高压管教?那一首半的诗词是读读书就能作出的吗?还情理之中?情理你丫个大爷!
门处,顾剑东身形一趔趄,显些摔倒:就那纨绔少爷,还稍有文采?还苦读诗书?……总算顾剑东修为高绝,身形一挺,站稳身躯,不敢再听,快步而去。继续听下去,顾剑东实是怕震倒在地,如此,一世英明岂不是毁于一旦?
书房内,眼见着梅雨笙脸色有些阴沉,江老爷子心情倍爽的追问了一句:“对我孙儿那一首半的诗词,不知梅先生怎么看?”
“这个……”梅雨笙稍一沉吟:他实是看不惯江老爷子一副得意的嘴脸,想打击两句,可违心之言却是说不出口滴。
于是梅雨笙牙齿挤字道:“不错,很好,上下句间……很压韵,算是说的过去的好诗词。”
只是说的过去吗?江老爷子嘴角一勾,似嘲似讥,梅雨笙不由的老脸一红:说的过去,这话有点那啥啊!
“像这样的诗词,文星书院中才子众多,想必他们中应是大有人才能作出。梅先生,不知你可否吟几首,助助酒兴?”
“这个……呃,不急。”梅雨笙摆摆手,额头两条青筋跳起,捋着胡须的右手,亦轻轻抖抖,道:“关于令孙的那首词,作的很有味道,如能补齐下阙,那就大好了。”
不急?不急个吊!想必你书院的那些酸丁也作不出如此的好诗词。这老儿显然是有些心急了!江老爷子一生阅人无数,更是参与朝堂争斗,论政治水平,绝不是梅雨笙可比滴!只从梅雨笙不经意的面部表情,基本上把梅雨笙的心理猜测了七七八八。
“下阙吗?……”江老爷子伸筷挟了一口菜,细嚼慢咽下后,道:“那小子从诗会回来时,到是我和说了一嘴,是什么了?……”眼见着梅雨笙神情紧张,“哦,是那啥,怎么记不清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江老爷子一捂额头,做深思状。
记不清个屁!这是要筹码啊!我这筹码开出,还不把你老货乐抽了?
梅雨笙悠然的一笑,道:“今春三月份的春闱过后,四月末五月初间,即是文星书院招收新学员之际。此次龙江诗会,第一天的命题诗词是诵龙江,后两天是自由发挥再作一首。诗会的前十名,可不经考试,直接进入文星书院。令孙第一首的诗,作的不错,能把那半阙补齐,想必在诗会中取个名次,还是大有希望的。”
如此诱饵抛出,就不信你这老货不动心?话落,如梅雨笙所料,江老爷子胡须抖动,脸上肌肉亦轻颤细抖,片刻后,脸色严肃的道:“如此多谢梅先生了,明日,我定叫那小子到府上亲自补齐那半阙词句。”
至此,两人谈话很入很愉快的阶段,梅雨笙又坐了片刻,饮了几杯酒,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