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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序(32)

刘昆已预感到吴敏已经伤害了征丽,所以他将吴敏送到医院的妇产科住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着移动电话到外面的院子里给征丽打电话,但他已经无法与征丽联系上,那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不知道征丽会到哪里去。他刚想去征丽的住宅找征丽,他的移动电话却响了,是征丽给他来的电话,征丽说她在天天乐咖啡屋等他。他觉得,自己一定做错了什么事情,上帝在惩罚他,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哪件事。

当他来到咖啡屋时,征丽对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她想到国家模特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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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丽说她今天已经完全决定了。刘昆说你到底决定什么了。

“我要离开你……”

“可我们已经说好了呀!”

“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好,什么都在变化,世上没有永久说好的东西。”

“是不是吴敏伤害了你?”

“她只能伤害我一些东西,另一些东西她是不能伤害的,再说,她那样做也合乎情理,因为她是你妻子。”

“留下来吧,征丽。”

“不……”

“为了我,留下来吧,征丽。”

“我可以为你留下来,但我生活得很难受。”

“那么,你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我不能支配你去怎么做,我更不能叫你去怎么做。”

“那么,答应我,等到夏天到来时再走,好吗?”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只请求你答应我。”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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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冬天,征丽并不知道刘昆为什么要让她夏天到来时再走,因为她不能理解刘昆的商品意识,因为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刘昆对她的需要一半是感情,另一半却是对商品的热爱,对商品的那种孜孜不倦的追求使他支配着模特征丽的生活。他又一次挽留住了征丽,在一座小小的咖啡屋,当他说到夏天这个词时,这个词便洋溢着诗意,夏天是一个谜,夏天是一滴水,夏天是一场骤雨,夏天前有一场又一场春天的约会,夏天前有一朵又一朵盛开的玫瑰,夏天降临之前或许生活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所以,征丽便答应了他。而他正在想什么问题呢?他看着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如此,自从她跃入他眼帘之后,从来都是如此,她当然给予了他幻想,作为一名商人的幻想,时装公司董事长的幻想并不空虚和飘渺,它是可以触摸到的活生生的商品,他想着春夏之间的交界,这两个季节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季节,人们带着幻想,虽然目光有些迷乱,但迷乱中的妇女们在春夏之间最重要的事就是将那些沉重的衣服脱下来,因为妇女们天生就喜欢飘动,被春风拂动。被夏季的凉风所拂动,所以,她们喜欢在这个季节将有限的金钱送到时装商手里,在人头攒动中她们送钱时的姿势英勇无畏,就像将一个梦扔进月光这个魔术师的手掌上。所以,刘昆想的就是这些,他将手伸过去,再一次捉住了征丽的手掌,这双手软弱无骨,但每当他捉住这双手时他就会变得踏实,这是他通往商品之路的商品,他想的就是这些,只有很少的时候,他用一个男人的情感同这双软弱无骨的手承担生活的苦涩。

征丽一次又一次地被刘昆拉过去,刘昆每一次捉住她的手,她对刘昆的爱就要加多一些,这个把感情当做梦幻的女人,她由衷地对刘昆升起一种宽容和怜悯来,甚至她已经理解了吴敏挺着肚子站在她面前对她的伤害。所以,她留下来,与这种宽容和怜悯也有一定的关系,她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她不停地调整,就像用一瓶又一瓶的稀释汁调改内心的痕迹一样。

现在,她把春夏之间的这段过渡时期看得很重要,也许,在调整自己的时候她总是想也许……“也许”是一个可以引导她向往希望的词,“也许”是一个正在流逝之中的词,她想着这个词,也许明天将有一个彻底解决问题的机会,有了它,一切都会变得坚硬,变得柔软、变得富有弹性,是的,坚硬,柔软,弹性就是生活,就是模特征丽的生活。她又一次忘却了今天的不愉快,把自己与刘昆紧紧地拴在一起,就像拴在一棵树上,那棵树枝叶繁茂,吸收阳光、空气和水;就像拴在一把椅子上,这把椅子若明若暗地展现出两个人的力气,从而达到和谐。这就是刘昆希望得到的一切,当他看到征丽那双潮湿的双眼又在看着自己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把她的双手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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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敏为刘昆生下了一个女孩,她生孩子的那天刘昆一直守候在她身边,因而她很感动。孩子已经顺利分娩,吴敏的嘴唇很苍白,她捉住刘昆的手说:“你喜欢我生下的女孩吗?”“喜欢。”刘昆没有说假话,她是真的喜欢那个襁褓中的女孩,正当他俯下身想亲吻一下吴敏的前额以表示他的谢意时,吴敏的两个女朋友,征丽和马玲抱着两束鲜花进门来了,而当时的刘昆刚想把嘴唇贴到吴敏的前额上去,最尴尬的是刘昆,他尴尬是因为征丽的到来,她是最不应该看到这情景的女人,但是她却撞上了,征丽没有什么表情,她将带来的花插到一只瓶子里,马玲则走过去看了看躺在吴敏身边的那个女孩。马玲说:“这女孩长大了一定很漂亮。”吴敏就说:“但愿她像征丽那样漂亮。”征丽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过去看那女孩,她站在一旁,仿佛是一个多余的人,马玲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征丽对吴敏说:“征丽就是漂亮,我们应该好好为她找一个先生。”吴敏说:“上次她还告诉我,要去旅行结婚,我还以为她真是去度蜜月了呢?心里在为她祝福,原来是骗我们的,马玲,你可真要好好帮帮征丽。”“我已经发现了,这座城市只有一个人配得上做征丽的男朋友。”“是吗,那是谁啊?”吴敏仿佛忘记了刚刚分娩的疼痛,欠起身子来期待着马玲说话,马玲神秘地说:“我不告诉你们,现在呀,那个人已经早就在注意征丽了,他是留美回来的一个音乐博士,弹得一手好钢琴,是一个年轻的作曲家,征丽,你可要有准备,他很快就会来追你的。”马玲说话时,只有一个人心里很紧张,他就是刘昆,但他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地站在窗下面,表面上他似乎是在远离她们的谈话,实际上马玲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中激起千重浪。马玲无非是透露了一个信息,一名留美归来的音乐博士将来追求征丽,对于刘昆来说,这是一个可怕的信息。看上去,吴敏是很喜欢这个信息的,这是她分娩以后听到的最为高兴的信息,这是可以使她面临的那种危机感得到缓解的一个信息,他看到吴敏看了自己一眼,他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吴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怎么样,我知道你对你的模特征丽的心存幻想。自从马玲和征丽进屋后,他一直没有看征丽的目光,由于进屋后的尴尬波及开来,所以他回避着征丽的目光,实际上他是在回避着自己的虚弱。这使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很尴尬,非常非常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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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玲说得很对,那个音乐家很快开始了对征丽的追求。而最早将征丽引见给音乐家的人正是马玲。那天傍晚,他去医院出来便想去看着征丽,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自从他从马玲嘴里得到那个信息之后,他似乎预感到那个音乐家已经来了,而且马玲说过这座城市只有音乐家才可以配得上是征丽的男朋友,这就是说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所以,他带着这种不安来到了征丽家里,站在门口按门铃之前他曾对自己说:但愿不要看到那个音乐家,但征丽打开门后,她的目光中已经流露出了家里有客人。他刚进屋,马玲就站起来给他介绍那位身穿一套银灰色西服的音乐家,当他们的右手紧握在一起时,他感到那个音乐家的手很温暖。音乐家说:“认识你很高兴。”刘昆点点头,他没有说这样的客套话,对于他来说,他并不想认识音乐家,而且一点也不想在征丽家里看到这位音乐家,因而,他几乎没有看清楚音乐家的面孔就站起来准备告辞了。征丽把他送到楼下,他对征丽说:“你对这位音乐家有感觉吗?”征丽没有说话,在黑暗中征丽突然之间变得那样遥远,他除了面对征丽的沉默之外,几乎无法从征丽脸上捕捉到别的语言。

两个小时后他驱车来到郊外,因为他心神恍惚,差点出了场车祸,当附近的工人将他的车从路旁的庄稼地里推上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避免了一场灾难。当他驱车回到市里时,他身上携带着泥味和腐蚀植被的味道,他没有回去,而是将车再次开到征丽住宅楼下面,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音乐家的出现已经在折磨着他,他用移动电话给征丽打电话时,征丽恰好要出门,征丽说他们三人要出去喝咖啡。他赶快掉转车子离开了,因为他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失魂落魄的模样。在这样的时候,他的失落感是那样重,看样子,征丽对那个音乐家是有感觉的,要不然,她就不会与他们一块去喝咖啡。

音乐家是征丽认识的另外一个男朋友,音乐家将给征丽和他带来什么呢?刘昆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缺少力量。他回到医院,吴敏嗅到了他身上的气味问他到哪里去了,他没有回答吴敏,他到医院只是想看看出生不久的婴儿,没有想到刘昆刚把婴儿抱起来,吴敏就对他说:“我想出院了,刘昆,我想回到家里去休息。”刘昆就在那天晚上带着吴敏和他们的孩子撤离了那座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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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昆和征丽都在寻找另外的出路,从这样的状态分析下去,征丽并不愿意与刘昆保持这种长久的暧昧关系,所以,马玲带来的音乐家是征丽扭转生活的另一种方式,她为什么不能与音乐家约会呢?刘昆到底给了她多少情感,当她看到刘昆俯下身去亲吻吴敏额头的那一瞬间,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在神经质地抽搐着,她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所置身的位置的脆弱;而刘昆呢,他同样意识到了征丽随时随地都可以背离他的情感,扑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之中去。他虽然没有看清楚音乐家的面庞,但是马玲的话时刻在提醒他,音乐家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他会征服征丽,想到这些他无力的表现是把他的目光投向他的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婴儿。她们使他意识到他并不孤单,除此之外,她们可以平息他身上的痉挛。

所以,在这种平息中,他有好几天都没有给征丽打电话,而且也没有去找过征丽。他似乎要检验自己的意志,他呆在吴敏和那孩子身边,他就是她们的一切,她们在依赖着他的存在,而她们给予了他一个家庭的存在方式,这里面有细雨般湿润的关系,有互相安慰着生活在灰尘和道路上的关系,总之,这里面到处都是关系,关系将他们互相联系在一起,关系使他不能离开她们关系使他们成为一张正在编织的网络,关系中充满了速度、身影、睡觉、瑟瑟作响的风声,他们在关系中已经习惯于这种古老的,也许是乏味的生活。

而他与征丽的关系呢?那就像秋天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息,只有秋天的雨可以比喻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有一个多月都没有给征丽打电话,他对那个大人怀着占有欲、梦想和畏惧,所以,自从马玲将音乐家带到征丽身边以后,他就在逃跑,并不是他害怕参与这种微妙的生活,而是他害怕了解更多的东西。直到有一天吴敏告诉他关于征丽与音乐家的最新消息。吴敏总是在关心着征丽,她总是迫不及待地希望征丽有一个巢穴,刘昆很清楚,吴敏是害怕征丽,她害怕刘昆与这个单身美貌的女人在一起会发生意外的事情,其实事情早就已经发生了。吴敏对刘昆说:“据马玲透露,音乐家进攻很快,已经单独邀请征丽去酒吧约会了。”她走到刘昆身边摇摇他的双肩说:“你在发什么愣,难道你不高兴吗?”吴敏总习惯用这种方式试探她的丈夫刘昆,但她除了看到刘昆恍惚的目光之外就再也无法试探到另外的东西了。

她是无法从刘昆那里试探出什么事的,刘昆永远也不会将自己与征丽的关系告诉她,他也永远不会在吴敏身边评价征丽和她自己的私人生活。在这点上,刘昆看得很清楚,不,也许是他有一种习惯,保守秘密的习惯。吴敏告诉他的事是他早已意料之中的事,他并不感到有什么惊奇,他只是感到恍惚,他到底恍惚什么呢?恍惚是无法说清楚的,恍惚是一种晕眩也是一种升华,在晕眩中他似乎已经解开了一个谜,对他来说,征丽首先是一个谜,征丽与自己的关系也是一个谜,而征丽与别人的关系同样也是一个谜,他解开了谜,那里面很纷乱,很强烈,但谜底却什么也没有;在升华中他仿佛觉得自己已经从征丽的网中分裂出来,在征丽的肉体中彻底地分裂出,在他游动状态中探出头,他看到了征丽的背影,他确实看到了征丽的背影,所以这是他的升华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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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找征丽,但征丽来找他了。

征丽穿着一套黑色皮裙,这套皮裙不是蓝天时装公司生产的时装,征丽出门时已经习惯穿蓝天公司的时装,但这一次她很例外,不过,她穿上这套黑色皮裙显得很稳定。

征丽说你已经好久没有跟我联系,是不是想辞退我呀。征丽的两手庄重地放在裸露的膝头上。

刘昆说,我只是不愿意去惊动你和音乐家的生活而已。

征丽说:“这样也好,我原来以为除了跟着你之外,我已经没有任何爱别人的能力了……”

刘昆说:“你现在发现自己爱上了别人,爱上了那个音乐家,是吧?”

征丽的双手依然庄重地放在膝头上,“我还没有像爱你那样去爱他,但我想试一试,试一试别的男人到底能不能给我带来幸福,所以,我正在跟音乐家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