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爱情传(男女情感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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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深灰色(70—80岁)  (2)

西蒙娜·德·波伏娃说:男人在女人身上重新发现了明亮的星星,梦幻般的月亮,太阳的光明和洞穴的黑暗。反过来,灌木丛中的野花,美丽花园里的玫瑰也是女人。在假设明天的时候他通常出现在露台上,这座裸露的露台不仅仅可以建立在太阳辉映世界的法则上,同样也可以让她感知到黑暗在帮助世界作休眠状态的另一种法则中,当他站在露台——就是想接近历史和未来的尽头。对面的露台上,两个年轻人在接吻。

露台上年轻人的接吻却触动了这个银发老人平静的心灵:假若那曲音乐真的结束了,那么回忆也就变成遗忘,最为重要的那曲音乐仍然在回荡着,爱情的诞生也就是一曲音乐的诞生……回首年轻时代狂热的吻别是为了创立银发世界的另一种乌托邦。

他站在自己家露台上看见了清晨,一个年轻的萨克斯手,在这个降临的新鲜美丽的早晨,当之无愧地为自己选择了唯一的用音乐倾诉自我之爱的道路,他的萨克斯流泻着爱情的私语,他似乎想让全世界听见他爱情的私语,这进一步证明他对一个女人的爱情——使他有了一个个黎明。

露台使这个银发老人,一个男人在暮年看见了世界本身的风景,一对年轻人的接吻和另一个年轻萨克斯手的目光都是为了表达生命之爱。

西蒙娜·德·波伏娃说:男人期望,通过占有一个女人,能够获得有别于满足本能欲望的东西:她是一个他借以征服大自然的,有特权的客体。她站在裸露的露台上——这是她活动的场所,从这里可以看到夜空的礼花也可以看见钟楼上的钟摆——形成扇形状超越了人类的稚拙,环绕了一圈又一圈。有时候她躺在躺椅上晃动着身体纳凉,一边看着星空一边作一次幸福的短促的打盹。女人在这样的时刻更愿意闭上双眼,仿佛要为白昼和黑夜厮守,偶尔,她会听见地面上某种原始的声音,那也许是昆虫的声音。对她来说,昆虫的声音也是这个世界与人交溶的声音。在这声音里,她假设着她孙女的爱情。那个女孩在声音悸动的世界上穿行时还佩戴着她送给她的一只银手镯,让美丽的小孙女戴着银手镯回归到欢乐和爱情之中去,是她此刻在假设之中完成的最大梦想。

有时候她离开了躺椅,她会站在露台上看见一个妇女牵着她的孩子在楼下的小径上行走,这是低处的一种场景,那个妇女牵着孩子行走的快乐升华为一次庄严爱情经过洗礼之后润育出的一粒金黄色的种籽。

爱情可以展览在露台,她从高处看见了人群,一群人又一群人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巩固了他们的信仰之后,然后手牵手,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女人的手的画面是那么动人,那么逼真,那么永恒。唯其如此,她的70岁才会如此地惬意,“历史是由一连串瞬息即逝的变化组成的。永恒的价值存在于历史之外,它们是永不改变的,因而不需人们去记住”。她一抬头,再也无法看见那对手牵手的男孩和女孩了。他们在宇宙之中从这个场景之中消失是为了追逐人生中的另一种风景,每当这时她就会对自己说:那个女孩就像40多年前的我,她一心一意地想跟着那个男孩走,从荒漠到绿洲,从海市蜃楼到塑造灵魂的悬崖边缘,因为爱情对那个女孩来说是一种伟大的理想。站在露台上,一个银发女人就是这样看见了昙花一现的幻影,同时也看见了雨后的彩虹。70岁,她的目光继续眺望,因为爱始终主宰着她的命运。

Δ银发者的玫瑰花

拉马丁说:我这辈子已有太多的经历、感受和眷恋,因而趁一息尚存来寻求意识的静穆;啊,秀丽的地方,你就是我那遗忘的彼岸:从今以后只有遗忘才是我至高无上的幸福。只有拥有爱情的女人,到了70岁——仍然守候着一束花瓶之中的红色玫瑰花。玫瑰,被她一生的幸福和苦难承担着的玫瑰,伸出手去就可以触摸到的红玫瑰——始终盛开在她身旁。别无所求,只想陪同这个女人呼吸,在呼吸之中注视前方,她已是垂垂老者,就像一束红玫瑰萎顿之后的寂灭。然而,生活在爱情之中的女人永远需要在窗前插一束红玫瑰。

她已70多岁,她经常为自己的衰老而沮丧,衰老对于她来说来临得是那样快,尽管如此爱情是她一生中经久不变的神话。很久以前,她并不相信这个神话会永久的陪伴着她,当他外出时,她除了怀念他之外也在怀疑他,当她怀疑他时,正是花瓶中的红玫瑰花凋零的时刻,也正是他外出回来用钥匙开门的时刻,他给她从外面带回来一束生长在山坡上的野玫瑰,他谈论路过那面山坡时,他意识到了玫瑰对她是多么重要,他翻身下马,为她去采撷那束野玫瑰的过程使她从此以后消除了对他的怀疑。很显然,她面对玫瑰,并在玫瑰之中跨越时光的精神同样感动了爱她的这个男人,因为只有心灵像花瓣一样张开鲜艳的女人才会面对玫瑰,从而不失去一切生活的爱的意义。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送给她玫瑰,好像就已经看到了她的70岁,一束红玫瑰始终如一地陪随她的身影,这是他在很久以前看到的情景。

拉马丁说:我的心终于平静,我的灵魂终于沉默!尘世那遥远的喧闹声纵然传来也失去踪影,犹如随风飘向耳边自己听不清楚,因为距离遥远而微弱的远方的声音。玫瑰总是与爱情相联系,它的花蕊和香气沁入了爱情的影子之中,很久以前,这个女人和一瓶红玫瑰花的出现代表一个男人历史的一个转折点,因为在他生活中将每天看到一个女人和一束红玫瑰花。这是爱才可以带来的重大转折,好像从那一刻开始,这个女人身上的香气就影响了他的世界观。现实一点说是影响了他怜香惜玉的胸怀,对一个女人怜香惜玉也就是对世界的关怀,很多男人即使与女人生活了一生也学不会这一点,因为他们身边没有一个生活在玫瑰花香气中的女人,因而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学会超越坚硬的东西。很久以前,一个软弱的女人像一阵微风一样站在玫瑰花瓶前看着他,这个男人注意到了她纤细的脖颈中的血管,他还注意到了比幻觉来得更快消失得也更快的一次重要经历:她开始向他微笑时,那束红玫瑰花正在凋零,转眼之间的凋零强烈地震撼着他,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到了美也会消失,也会被时光所摧残。

从他用香惜如玉的目光环绕她的那天开始,他就想借助于玫瑰向她表达清楚:即使时光如何凋零她的美,她的青春和她的身体,他也会同样爱那个在凋零声中变得衰老的女人。

很久以前,这个女人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某种生命的宿命感使她感到她愿意像玫瑰一样盛开,也愿意像玫瑰一样凋零。到了70多岁,这是她彻底凋零的时期。她就坐在窗前凋零,看着自己凋零——只有身边的爱情可以歌颂这一切,他轻轻地走上前来,把手搭在她肩上,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即使他亲眼看见了她同那束玫瑰花一样凋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她,她在衰老的时候仍然是美丽的。

一个女人和她的红色玫瑰花——永远同一个男人联系在一起,这是爱情维护着不朽的故事。缺少这个故事。这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生活中就永远失去了灵魂。

Δ银发者的手杖

萨曼说:我喜爱朦胧的事物,微弱的声音、色彩,一切颤抖、波动、震荡和闪光的东西,喜爱头发和眼睛,喜爱水、树叶和丝,喜爱纤弱的形体显示的灵性。手杖通往郊野的一条小路,落叶覆盖住了那条小路,黑色的布鞋每天黄昏沿着小路行走着,一男一女相互执一根手杖,这是上帝给予他们的手杖,用来援助他们的手臂一次又一次往返于那条小路,这个情景在那个秋天始终存在着。风又吹了起来,两个人都喜欢在风吹起来的一刹哪看见秋天的落叶——落在小路上。不久前,他们曾经让手杖通往了一座墓穴,两个人站在墓穴边缘目送着他们共同的老朋友怎样进入了天堂,老朋友的棺柩落进了墓穴中,一片落叶也在同一时刻滑落在墓穴里。这个场景使他们手拉得更紧,害怕相互分离的那种痛苦使他们握住了手杖,银灰色的手杖的颜色像他们的银发,两个人尽管已经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睡进一只棺柩之中落入潮湿的墓穴,但他们仍然彼此手牵手——因为这是他们自由的世界,他们手牵手并挥动着手杖离开了墓穴,来到了鲜花怒放的城市,接下来不久,秋天降临了。

秋天是他们最喜欢的季节,有秋叶凋零之声笼罩着生命,秋叶纷扬在窗外的那种情景也正是他们手牵手想走出去的时刻。手牵手——这种从爱情那里形成的姿势完全适合在此刻发挥,当年轻人在城里散步、聊天时,他们手牵手来到了郊外,在他们的世界里,惟有深秋的郊外才是他们将爱情的最后神话解脱完成的地方,因而他们手牵手出现在郊外的一条小路上。

萨曼说:喜爱像斑鸠一样互相摩擦的韵律,喜爱袅袅地盘旋上升的梦的轻烟,她的面影趋势于模糊的黄昏的房间,还喜爱她那超自然的素手的爱抚……与落叶之声交融在一起:这是年轻人羡慕的爱情。他们如果看见这一幕,就会希望自己的爱情也会天长地久,同相爱的人走到尽头,在年轻人那里几乎是一种理想,但实现这种理想的人现在就在面前。他们手牵手,相互的手杖探索着那些路线,此刻,爱情在一条被落叶覆盖的路上正在完成他们最后的历史。当然,他们无法超越死亡,尤其是当死神临近时,他们惟有用沙哑的声音去吟诵死亡出现之后的颂歌。他意识到了他会在她之间离去,因为他有严重的疾患,他的心脏病令人捉摸不透,有时候,当他想抬起一只脚是想征服自己的虚弱,然而,他的心跳真实的暴露了征服自我的遥远,尽管如此,他仍然艰难地重新抬起一只脚来,在他的人生之中,生命从来不像此刻这样玄而又玄,当遥远中的殡仪馆焚尸炉的烟雾正在升向天空时,他的手攥紧了她的手,把她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上令他心碎,所以,他对她的爱情使他想超越死亡。

落叶一层又一层,越来越厚地覆盖着小路,手杖在试探着小路上的落叶有多深时,他突然倒了下去,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他实现了自己生前的愿望:如果死,一定要死在一条路上,一条像秋叶一样静美的路上;如果死,一定要死在她身边,这就是他可以超越时间的方式。他的手杖滑在落叶之上,她有惊人的克制能力没让自己惊叫起来,她所爱的男人离她而去了。后来举行完了葬礼,她离开了墓地,独自一人撑着手杖走在这条小路上,从秋天到冬天,到春天,她都是独自一人。

她回忆着爱情,回忆着爱情中的每一条交错的小路,她回忆着没有手杖的年代,两个人追逐列车的时光,爱情使她意识到生活在手杖之中延伸,她要一如既往地活下去,因为她仍然深爱着一个人,即使他已经离去,她仍然可以与他共同生活在回忆之中。

Δ银发者的影子

萨曼说:通过温存的嘴唇度过的极乐时辰,仿佛被沉重的欢喜压倒了的灵魂,就像一朵萎谢的玫瑰死灭了的灵魂。他的影子暴露出了他的步履蹒跚:独自一人希望能跟上人群的步伐已经变得十分徒劳。自从她在一个雨夜去会见上帝以后,他就在寻找她的影子,他要去她去过的地方。在他记忆中,他所爱的这个女人喜欢出现在公园,她去公园主要是去访问那群鸽子,白鸽在空中飞翔到落下地的那一刹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刻,她感受到了宁静及和平,此刻,他看见了一群公园深处的鸽子,他看见了羽毛。

在她永久地皈依上帝之后,他惟有去她去过的地方才能够表达出他对她铭心刻骨的思念。爱情使彼此依恋,这种关系出自他们的足迹。几只鸽子飞在公园上空,它们和平的飞姿使他心里索回着一个女人对鸽子的爱。独自一人,坐在她曾经坐过的一把公园的椅子上,与此同时,在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另一对老人。他们是沉静的,体现出银发恋人的沉着稳定,而那如梦如幻的爱情历险也会从他们眼底展现出来,然而,只有他才会看到为了爱情,他们也许曾经在昔日的风景之中燃烧,为了一个夜晚而燃烧。

他老了,他独自一人。“他看得出世界是分为两半的:一半是爱,一半是笑话”。爱可以让他为了她而死,但他不能死,他决心按照她所希望的样子活着,活到死神拥抱他的那一时刻;笑话,永远属于生活在祝福之中的世界,真诚、热烈的对面就是一种爆炸性的笑话。

萨曼说:还有那形影清白,散发出奇香的心,它像灯台的红宝石一样,昼夜不停,总是怀抱着一种神秘、孤独的爱情。没有她,融为一体的神话变得冰冷了。银发老人的爱情使他陷入孤独之中,因此,看公园之中的鸽子飞翔,他的眼角出现了笑容。这笑容渗透进了她去的那个世界,他听到了她的祝福之声,有婴儿车从他旁边经过,推动婴儿车的年轻妇女让她的孩子抬头看空中飞翔的鸽子,尽管那个婴儿并没有抬起头来,但她仍然不厌其烦地告诉婴儿,空中飞翔着鸽子。那是和平的象征。婴儿车过去之后,一个孕妇在他丈夫的陪同之下出现在他视线之中,那位年轻的孕妇让他想起了她,她第一次怀孕时,他正在遥远的冰天雪地之中修复一座失去了记忆的城堡,她在电话中告诉他,把即将做母亲的喜悦尽可能地让他分享到,他就是那样有机会一次又一次地感念到了女人与爱融为一体时的灵魂。

看不见她的影子,只能去寻找大她的灵魂,他走出公园的大门,银发者的老人和她的影子一道按照人类的戏剧性的难分难解的程序面对着时间那苦涩的分离:她走出了他的世界,穿着她的布鞋,拎着她的包,那“一半是爱,一半是笑话”的世界与他已经彻底告别了。

银发老人的影子此刻贴着一条小巷的墙壁,正在往回走。家永远是一个人回去的路线,自从他从家出发的那一刻开始,梦幻一般的经历燃烧着他的爱同时也燃烧着他的身体,此刻,他正在往回家的路上走去,紧贴着墙壁,这是一个银发男人尽可能忘却世界与人之间的栅栏之后的行动。他要往家的方向行走,尽管她离他远去了,但家里还有钟,时间从钟摆中出来,使他难以忘却遥远的柔情与温存。

直到进入家的门槛,此刻,银发男人的影子不再贴着小巷中的墙壁,他的影子已经晃动在夕阳的小路上,在那条召唤他而去的家的小路上,我们正在理解着这个摇摇晃晃的影子:只有理解他,我们才会在未来有一天宽容、平和、仁慈地对待世界,当我们进入银发的岁月,进入70岁、80岁我们才会有世界的位置。 Δ银发者的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