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村民不愿意投义务工挖管沟和回填,以及水池修路、挑料等。福村在做人畜饮水工程讨论阶段,只谈到了村民的筹资问题,为了筹资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最终好不容易把钱凑齐了,准备上报县水利局时,水利局发下来的《承诺》又说出投义务工这样更高的要求。村民对既要筹资又要出工难以理解,有些人只愿意出工,有些人只愿意筹资,很少有人能够两方面同时接受。这使得在筹资结束后,准备施工时提出了出工的要求,遭遇到了村民的反对和质疑。
2.《承诺》第二条:“设计输配水管网的支管、进户管,以及至各家各户的水管、接头、水表、水龙头等材料和安装由我们自行负责;我们在主体工程施工的同时完成户内安装,并按设计要求将用户水表统一安装在户外。”
水管、接头、水表、水龙头等材料并不需要花费多少钱,有人预计这些材料在100元左右,可是对于连一人交37元都极为困难的福村村民来说,这无疑又是增添了一个负担。村民抱怨了,称自己筹了款,还要出劳动力,如今这水管水表等材料又是由村民自己出,那这项工程的十几万都用在哪了?这样的抱怨影响了一大批的村民,由此带来的不仅仅是该不该出这份材料钱的问题,而是人畜饮水工程还需不需要再做的问题。村民由此引发了对水利局甚至是对政府的极为不满。
3.《承诺》第三条:“人饮工程设计的打井、厂房、水池等建筑物所用的土地和临时施工场地、材料堆放场地,由我们项目所在村屯无偿提供;若有用地纠纷由我们解决。”
饮水工程中水池的位置确定后,水塔所在位置占用了吴家村民一块已经荒废的菜地,来参加村民大会的吴年程回家将事情告诉家人后,却和家人吵了起来,原因是家人反对水塔建在自己的菜地上,而那块菜地又是兄弟几人共同所有,吴年程一个人说了不算,于是向村里提出了要求给予土地“补偿费”。按照吴家的说法是他们家的土地被占了太多,再占用就没有土地的耕种了。下面是笔者到吴年程家里访谈时和吴年程的妻子(龙小梅)、母亲(吴母)的一段对话录音:
(时间:2009年6月29日晚地点:吴年程家)
龙小梅:我晓得是他(吴年程)不对,拿我的份上我讲,我和我兄弟商量,(水塔的)上面下面可以的啊,是咩,本来我的地盘就不多。原来(水塔)计划是从下面过的,可是他们就不同意,现在返回到我地铺那块,我就是三根(块)地啊,上面是我哥的,下面是我的,再下面是壬生的。过来也是有两三分地,我计划是你们往下面过。他的要过(占)点,我的也是要过(占)点。
笔:我听说水塔要是建在下面是没有办法的,因为那样水压不够,水塔和我们这个房子一定要一个落差。这样水才能到每个家里。
吴母:我没同意给挖的,管你哪样搞。你想挖我不给挖的,管你搞得变还是搞不变。
4.《承诺》第四条:“人饮工程取水点由我们无偿提供,没有水事纠纷。供水管网经过的地方,不论是田是地都无偿提供,绝不收取任何费用;因施工需要,要砍伐树木,损坏农作物时,我们保证不收分文青苗补偿费。”
管道从水源到水塔的路段中,有一段是需要经过童家村民的竹林,在村民大会讨论中,有些村民当众就表态,经过他们家的竹林随意挖。但有部分村民没能同意,经过努力做通了思想工作,最后就只剩童关月一家的三兄弟没能同意,硬是不让管道从他们所属的竹林经过,因为他们担心挖管沟时会砍去一些竹子,同时对将来挖竹笋时误将水管挖破难以负责,最重要的就是因为待人畜饮水工程竣工后,村民将安装水表,收取水费。既然做这项工程需要收取村民的水费,那么过村民的地盘怎能不收钱呢?所以童关月提出管道过竹林需要“地盘钱”,并拒绝上交饮水自筹款。童关月三兄弟成为了饮水工程的最后一道难关,领导小组成员个个轮番的给他做思想工作都没能成功。童关月一家的强硬表现不能代表村民的普遍想法,但是他的表现却伤透了一直积极支持饮水工程的村民的心,这些人都不停的感叹,饮水工程要就此夭折了,用当地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搞不变了!”。村民都难以理解童关月的想法,因为管道是埋在地下,管子埋好后还会进行回填,对土地没有多大的影响作用,因此童关月一家成了村民指责的对象。村民为了能够争取到这份工程,对水利局隐瞒了童关月这一家的情况。而最后在饮水工程竣工之后,童关月一家成为了全村唯一一户没有安装自来水的家庭,而管道也由于他的反对绕着他的“地盘”走。
5.《承诺》第五条:“人饮工程建成后,项目产权属集体所有,绝不转买;由村屯组建管理机构,成立用水户协会,并按上级主管部门管理要求,落实专人管理、维护。按协会章程制定水价(包括管理人员报酬、维护费、抽水电等),并收取水费。”
福村的水源处于高位,因此并没有使用电泵抽水,所以成本较低,制定的水价也自然不会有抽水电费。可是部分村民对收取水费这一项极不理解,甚至有些村民已经上交了自筹款,为了此事又要求退款不再安装自来水。童关月也正听说安装自来水需要交水费之后更加确定要收取“地盘钱”。对于这一项,童风姣说出一部分村民的担心,就是如果接了自来水,那边水沟的水变小了,影响种田怎么办?同时还有许多村民都认为待自来水接通了以后,开发商会到村里来接水,那么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办,村民是绝对不同意给开发商接水的。就算是要做饮水工程,那么也必须要和公司签订协议,保证公司不会用这个水才能放心。有些村民还怀疑收取水费也是开发商的想法,另有些人认为是水利局要吃村民的“回扣”,因此拒绝上交水费。为此,领导小组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做通村民的思想工作。
《承诺》中的最后一句话,让积极在为饮水工程而努力的领导小组成员有点犯难了,最后一句话说:“如果我们做不到上述九条中任何的一条,视为我们自动放弃该项目,水利局据此可以撤走项目,全部责任由我们承担”。面对《承诺》中如此多的条款都是村民难以做到的,领导小组的成员谁也没有胆量来承担这个责任,于是选择了全村承担的方式,那就是每一个家庭的负责人在承诺书背面签字摁手印,以表示对《承诺》中的条款都能做到。可是在挨家挨户找户主签字时同样遭遇到了村民的质疑。下面是发生在童汉阳家的一幕争吵对话(童汉阳简称“阳”,童水强简称“强”,龙甲为西山村副主任,领导小组成员,以下简称“甲”):
(时间:2009年9月9日晚地点:童汉阳家)
强:安这个自来水还要找人签字盖手印。
阳:人家个个都凑了钱了。
甲:过着人家地盘要人家同意啊,不签字怎么知道人家同不同意呢。
强:过着地盘人家没凑钱吗?见人就要签字,又没有犯什么法。一家一家的喊人家签字,你有什么搞法啊?
甲:那你讲有什么搞法啊?
强:在会议上个个签字,现在又还要挨家挨户去找人签字啊。
甲:喊你去开会,你去了吗?
强:安水安我个屁啊,在这里几百年也没旱死哪个。
甲:这个事情那样讲也是没对,那你是帮自己安呢还是帮人家安啊。
强:帮人家安。你还钱给我,我没安了,我干死都不安了。
阳:这个屁事,又叫人签字,又叫人摁手印。
强:又没犯法,跟画押一样。
甲:那有人没同意的哪样办呢?
对于需要摁手印这种方式,领导小组的几位代表有自己的担忧:如果是一般的村子,用口头答应的方式也许行得通,可是对于福村,谁也说不好,也许他今天同意明天后悔,那么导致工程无法正常进行怎么办,而工程做到一半做不下去了,验收不过关,造成的损失谁来承担,谁又能约束那些后悔的村民?不通过签字这样的形式作为凭证,口头上的答应能有效吗?万一他改口不承认了怎么办?
在人畜饮水工程上,政府摆出积极为福村争取这项国家惠民工程的姿态,可是饮水工程需要村民承诺的太多,任何一项承诺做不到就会撤销这项工程,并由村民承担损失。为了这项工程村民为出资犯难,为出工犯难,为开发商可能从中谋利担忧,为水利局从中吃“回扣”担忧。
(第四节险些断送村庄规划的环境改造工程)
在第二步人畜饮水工程缓慢进行过程中,第三步工程也悄悄的进入了福村。环境改造工程涉及到了垃圾的统一治理,卫生厕所项目和房屋的改造三方面的内容。垃圾的统一治理是一个较为简单的事情,也就一直没有成为村民讨论的内容。
卫生厕所项目的全称是中央农村卫生改厕项目,图
纸的设计包括室内厕所设计和三格化粪池设计两部分内
容。严格按照设计要求来做,国家补贴每家农户400元。
这是一个整村推进的项目,如果要申请,全村必有有超
过80%的农户愿意做。人数达不到或者未按设计要求做,
验收过不了关,农户也拿不到国家的补贴。卫生厕所的
建造可以改变福村目前的厕所现状,有利于将来农家
乐开展后方便游客。然而这个项目一直只有少数人响应,
原因是村民认为按照设计要求来做,需要花一笔不小的
资金,而国家政策补贴的400元只能解决一小部分。卫
生厕所项目从短暂的热点走向被村民遗忘的角落。
环境改造工程中房屋改造项目是一项重点。正逢罗
锦镇做五年规划,专门花重金请了桂林理工大学的黄教
授做设计,同时也为福村做村庄规划,重点做房屋的设计。为此黄教授两次带着他的学生和测量队伍,到福村实地测量勘察过两次。
福村当地房子是典型的桂北民居结构,大门称为“轿子门”、“燕窝门”或“公子门”,进入大门是前厅,又称下厅,两旁为下厅屋。再往前是天井,天井两旁是厨房。这些都属于下堂座,也是下座。上座处于高位,即从天井走几步台阶便到上座,上座中间为大堂,也是正厅,两旁为卧室,正厅中间有扇木墙,称为中堂壁,穿过中堂壁的两扇门就到达后厅,也称后堂。后堂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卧室,这卧室与正堂两边的卧室各自相通,根据不同需要,可通亦可锁。后厅的后墙还有扇后大门,通往屋后。中堂壁前有长型条桌为香火供台,供台下亦有八仙桌,平日里闲置仅摆放物品,宴席时使用。房子的外墙和房内的纵墙为泥砖、青砖、泥土墙不等,视各家房屋所用材料而定,但厨房的靠天井的这一面墙,以及屋内的横向的墙全是木板墙。窗户都是木制格窗,大都有窗架而没有可开关的窗门。
由于福村房屋年代久远又具特色,在召集村民讨论房屋改造时,专家和部分村民都坚持对这些有特点的房屋予以保护,新建房也需要按照这样的格局建。“由于农民建房的具有自发性,盲目性和随意性,因此农村也需要通过村庄规划来进行土地的合理布局。”25充分挖掘与利用自然、历史文化资源,保护村庄周边的自然景观环境,保存并维护好村庄中具有一定历史、科学与艺术价值的传统建筑物,这一决策是正确的。因为福村需要走“旅游开发”的路线,保护与维护具有当地文化特点的民居旧宅,可增添旅游景点。此举在别的地区早有经验可供借鉴,安徽、江西不少县市将具有地域特点的历史文化、民居风情当作发展的有利条件和优势加以利用,既保护和传承了文化,又发展了当地经济,使农民逐步致富。为此,负责房屋设计的黄教授在考察福村的房屋后,在保留了福村民居特点的基础上,略做了一些修改,形成了现在的新建房设计图纸。
待新建房的图纸出来后,笔者挨家挨户去征求意见,但是他们并没有提出多少有建设性的意见,所提意见也是零散缺乏共性,较多的提法在于房瓦的材料和卫生间的位置上,有两个问题比较难以解决:
第一,土地问题。如果说需要建新房,按照规划,已经在村中留出了预留地作为村民新建房的地址,但是如果预留地中,没有自己的土地,那么有建房意愿的农户怎么才可以在该地建房。如果采用土地对换的方法,对方是否愿意对换,同时如果自己本身在村中已经没有了土地,即便是对换也没有资本,这种情况又怎么办。
第二,如今村民的燃料几户都是采取烧柴火的方式,那么新建房子如何才能避免被燃烧柴火的烟熏黑呢,届时的生活水平可否达到不再烧柴的能力,如果烧煤和使用液化气,那么煮饭炒菜没有问题,猪食怎么煮,是不是也不再养猪,就算不烧柴火煮饭煮猪食,那冬天还想用柴火取暖怎么办?买电暖气?我想,改变燃料是一种途径,问题是村民到时候是否能够达到那种生活水平。
村民没有提出更多的意见,主要是因为图纸设计本身与他们现有的建筑基本保持一致,同时也由于即便是在笔者详细讲解之后许多人还看不懂图纸,更重要的是由于目前村民的收入情况非常低,建房对他们来说是个很遥远的事情,或者他们认为这辈子不会再建房子了,再加上现在也有房子住,所以对于房子的设计不太关心,如何设计都关系不到自身的利益。可这也仅仅是针对于没有建新房意愿的村民来说的,对于正在建新房的村民来说,却很难根据设计图纸的要求来做。
童水木,是福村的一位民办教师,也是目前全村的仅有的两位老师之一。靠着自己教师职业积攒了几万元,其弟童明常年在外打工也有了一点积蓄。四兄弟中,除了老大童水永分家建了新房外,童水木、童明、童水贝三兄弟还是和父母同住一栋房子,共有九口人。人口多了,每次童明一家三口回来,居住就成了很大的问题,因此童明的妻子总难得回家一趟。受着这样的困扰,兄弟二人共同建新房的想法就此形成,除了他们自己的积蓄外,还向亲戚朋友借了大笔的钱,建房也就开始付诸行动。在农村,盖房子、娶老婆、生儿子都是大事,童明为了回家盖房子还向其打工所在的工厂请了一年的假,然而添新居的喜庆并没有带来多少快乐,反而烦恼接踵而至,这个烦恼不仅影响了他们全家,更影响了全村。
童水木的新建房在挖地基的时候,锦镇政府已经开始筹划为福村做村庄规划了,于是镇政府要求童水木暂停建房,待建筑设计图出来后,按照设计的要求来做,然而童水木建房心切,等待不了设计图出来就匆忙动工。建筑设计图出来时,童水木已经盖了小半层了,于是政府又要求他后面的建筑按照设计要求进行施工,最主要的是要求屋顶盖瓦,不能整成平板楼,因为全村的房子都是瓦房,新建房也要保持桂北民居的特色,如果童水木建成小洋楼,那么将破坏全村的整体效果。可是这样的要求也并没有被采纳,童水木一家以盖瓦需要增加成本为由再次拒绝按照设计来做。为此,锦镇政府对童水木一家下发《停建通知》,要求其停止违法行为,不单是因为
童水木家的房子未按设计来做,更重要的是
童水木的房子还没有获批建房证。可是,《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