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殇蜀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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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在汉中与蜀中的交界之处。峰峦起伏。河流纵横,起伏的峰峦和纵横的河流,形成了一道道雄关险隘,像一重重厚实而又牢固的大门,护卫着蜀中大地,使它免遭来自北方的侵扰。在这些雄关险隘之中,阳安关乃是最重要的关口之一。

阳安关北傍西汉水,南依鸡公山,地势险峻,乃蜀中的第一道门户,是入蜀的咽喉要道,无论是从汉中入蜀,还是从武都入蜀,阳安关都是必经之处,若进不了这第一道门,则人蜀无望。

正因为如此,阳安关便成了蜀国的军事要地,长期驻有重兵把守。现在,此关由汉中督傅佥率领一万兵马驻守。

傅佥乃蜀军名将傅肜(“肜”读如“荣”)之子。章武二年(222),傅肜跟随先帝刘备东下伐吴。夷陵惨败之后,傅肜临危受命,领兵断后,拼命拒敌,在属下兵马皆已阵亡的情况下,吴将劝他投降,他大骂回绝,力战而死④。有其父必有其子。傅佥不仅像其父那样健壮剽悍,武艺高强;而且也如其父那样刚正耿直,忠心不二。几十年来,他以父亲为楷模,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勇于冲锋陷阵,竭尽全力报效国家,屡立战功,深得姜维的赞赏和信任,故而就把守阳安关的重任交给了他。

当姜维发现司马昭将要入侵蜀国的意图之后,阳安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显得更加重要了。他不仅要把入侵的魏军拒之于阳安关下,而且还要把阳安关作为反击魏军的大本营。所以,他在不断恳请刘禅派兵增援阳安关的同时,还接连命令傅佥加固关城,囤积粮草。

阳安关:古关隘名,又名阳安口、关城、关头,故址在今陕西宁强西北。

西汉水:水名,长江的支流,即今之嘉陵江。源出于今甘肃东南部,流至今四川广元纳白水,南流经今四川南充,在今重庆汇入长江。

督:官名,亦名都督,领兵将领或地方军政长官之称。三国时,在边境之郡与军事要地皆置此官以统领驻军。

④据《三国志》载:章武二年(222),傅肜随刘备东下伐吴,刘备被陆逊击溃,败退时命傅肜领兵断后。傅肜力战而死,誓不降吴。《三国演义》第八十四回“演义”了此事。

傅佥也深知阳安关乃蜀国的祸福之门,只要保住了阳安关,则蜀国就会安全无危;若阳安关有失,则蜀国就危在旦夕。因而,傅佥自率军进驻阳安关以来,一直是小心谨慎地守关,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接到了姜维的命令之后,他更加感到阳安关的非同寻常和自己肩负的千斤重担,立即带领全体守关将士,依照姜维的命令,修整关城,积草囤粮,搬运木石,打造箭弩。经过了多半年的紧张准备,阳安关已是城坚关固,粮草充足,箭弩满库,木石成瓘,再加上它的险峻地势和一万精壮兵马,若不发生意外,坚守上两三个月并非难事。

所以,当钟会率领着十二万大军,从斜谷、骆谷和子午谷进入汉中之地的消息传来后,傅佥并没惊慌失措。他一面命令守关将士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击溃前来攻关之敌;一面派人把副将蒋舒找来,共商御敌之策。

阳安关的副将蒋舒,原为武兴督,率军驻守在蜀国的另一个军事要地武兴。因他庸庸碌碌,无所作为,把驻守在武兴的兵士搞得人心涣散,军纪松弛,结果被大将军姜维革去其武兴督之职,遣到阳安关来协助傅佥守关。

尽管如此,忠厚耿直的傅佥并没轻视他,而是经常主动地找他共商军务。可蒋舒自到了阳安关后,便一蹶不振,一直垂头丧气,闷闷不乐,不是抱着只酒坛子喝得酩酊大醉,便是白天黑夜蒙头大睡,无论傅佥与他商议什么,他总是一问三不知,装聋作哑,根本起不到一个副将的作用。

然而,这一次蒋舒却大为反常,不仅不再装聋作哑,反而显得格外热心。当傅佥把钟会已率领大军进入汉中的消息告诉他后,他就慷慨激昂地说:“傅将军不必为此担忧,此次来犯我阳安关之敌,虽然兵马众多,但系远道跋涉而来疲惫之师。他们自洛阳出发,终日奔波,已连续行军二十余日,兵无好食,马无精料,卧无床榻,歇无定时,就是铜人铁马,也早被折磨得皮包骨头,不堪一击,何况是血肉之躯乎?我阳安关兵马,尽管远少于来犯之敌,但却养精蓄锐已久,兵似猛虎,马似蛟龙,与远道而来疲惫之敌交锋,定可以一当十,以十当百,有何惧哉!以蒋某之见,我军应趁敌军人困马乏、立足未稳之际,我二人各率一支精兵冲出关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蒋舒这番话使傅佥大为惊诧,心中不由得生出了许多疑惑:一向寡言少语、一问三摇头的蒋舒,今日为何这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久前还。

武兴:城邑名,故址在今陕西略阳。是胆小如鼠、埋怨姜维不给阳安关增派援兵、哀叹关城难保的蒋舒,如今为何生出了这股子英雄气概,气壮如牛地大谈出关杀敌?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还是他欲借此机会立功补过?

大概是蒋舒也猜测出了傅佥的心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蒋某虽不才,但也是七尺男儿,且身为武将,深荷国恩,值此大兵压境、国难当头之时,蒋某岂能贪生怕死,畏首畏尾,任敌猖狂!蒋某在率军驻守武兴之时,一时糊涂,多有过失,有负大将军之重托,至今追悔不已,久欲将功折罪,以报国恩,只是未有机会,致使心中郁闷。如今,魏军来犯我阳安关,大敌当前,正是杀敌立功之良机,蒋某岂能放过!”

蒋舒这番解释加表白的话,打消了傅佥的疑惑。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以为蒋舒急于杀敌立功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不便加以直接反驳与回绝,就婉转地说:“蒋将军之勇气与决心十分可嘉,傅某甚是钦佩。蒋将军之良苦用心,傅某深为理解。然而,傅某以为,当今之计,我军只宜据险而坚守关城,不宜率军出关杀敌。其原因有二:一是魏军虽远道而来,略显疲惫,但其人多势众,且一路长驱直入,士气正盛。我军虽是以逸待劳,但众寡悬殊,纵有三头六臂,也难胜十倍于我之敌。即使偶获小胜,也是杀敌三千而自损八百,得不偿失。魏军此来,正欲引诱我军出关与之交战,我等切不可上当。其二,大将军对此次如何抗击魏军,已有全面、周密之部署,并三令五申,命我军只可据险而守,不得出关迎敌!我等乃统兵将领,奉命驻守此关,应以保全关城为重,不应只以杀敌立功为快。能确保关城不失,将十余万强敌拒之于阳安关外,这本身便是大功一件。我等何必要急功近利,贪图眼前那杀敌之功?”

傅佥的话虽说得婉转,但蒋舒还是听出了那些话中的真正意图。他苦笑了一下,也委婉地说:“傅将军误解蒋某之意也。蒋某之所以主张迎头痛击来犯之敌,虽有立功补过之意,但绝非急功近利、贪图眼前之功,而是想以此来激励我军将士,教训一下前来攻关之魏军。傅将军试想,假如我军能在魏军攻关之前,重创一下魏军,就不仅可壮我军威,长我士气,坚定我军将士守关之决心与必胜之信心;而且还可以灭敌人之威风,动敌人之军心,使其知我军将士之勇猛,望关而畏惧,以后攻关时便会锐气大减,畏缩不前。此乃一箭双雕之举,何乐而不为?”

傅佥见蒋舒仍要出关杀敌,就柔中有刚地劝阻道:“蒋将军之意图虽然甚好,但傅某以为,我军若出关迎敌,取胜之希望极为渺茫。一是因为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若是硬拼,必然损失惨重;二是由于敌将胡烈乃一员猛将,久经沙场,勇武非常。我军如违抗大将军命令,出关迎敌,胜则对守关并无多少益处,败则丧师辱国,对守关极为不利。倘若因此而造成阳安关失守,我等将成为千古罪人,虽死也难补其万一!”

蒋舒见傅佥极力阻挠他率军出关,大为不满,反唇相讥道:“蒋某久闻傅将军乃骁勇之将,敬佩之至。岂料今日之傅将军已非往日之傅将军,昨日骁勇之将,今日竟畏敌如虎,实在令蒋某失望!”

傅佥见蒋舒把他视为贪生怕死之辈,心中很是不悦,便瓮声瓮气地说:“傅某是骁勇之将还是怯懦之辈,来日在冲锋陷阵时自会见分晓。但如今傅某受命把守阳安关,只以保全关城为重,断不敢违令出战!”

傅佥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蒋舒知再说别的也无用了,便向傅佥摊出了底牌:“傅将军以为胡烈勇猛无敌,不可与战;蒋某却以为胡烈有名无实,一战可擒。傅将军以保全关城为功,蒋某以出战克敌为功。孰是孰非,一时难以论定,请各行其是。傅将军可率本部七千兵马把守关城,蒋某愿率本部三千兵马出关迎敌,若不获胜,甘愿受军法处置!”

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傅佥也无可奈何了:若硬把蒋舒的三千兵马留在阳安关,要是闹出什么乱子,反而对守关不利。还不如让蒋舒率领本部兵马出关迎敌,假如能胜,当然是好事;即使败北,也可使他接受教训,安心守关,也并非坏事。左思右想,他只好勉强地说:“既然如此,蒋将军请便吧。不过,傅某有一言相劝:蒋将军出关之后,切勿离关城太远,以便情况紧急之时,傅某派兵马接应。”

蒋舒终于如愿以偿了,态度也变得缓和起来,朝着傅佥拱了拱手,苦笑着说:“傅将军不必多虑。蒋某此去,定要重创魏军,以扬我军威!”

傅佥也勉为其难地朝蒋舒拱了拱手,紧锁着双眉说:“但愿如此……”

魏军的护军胡烈,率领着三万兵马,从斜谷进入汉中后,又马不停蹄地直赴阳安关。

胡烈字玄武,乃魏国车骑将军胡遵之子。他年纪四十有余,生得大头、大脸、大眼、大鼻、大耳、大胡子,四肢粗壮有力,皮肤黑里透紫,显得粗犷而不粗野、粗糙而不粗俗,一看便知是个长年征战沙场的武将。他喜欢打仗,也能打恶仗、硬仗,打起仗来奋不顾身,勇猛异常,是魏军中一员颇有名气的战将。故而,钟会才令他率军去啃阳安关那块硬骨头。

胡烈有一子,名胡渊,字世元,小名鹞鸱,生得虎头虎脑,浑身上下虎虎有生气。虽然他年仅十八岁,但却膂力过人,武艺出众,勇猛不亚于其父,而且与他父亲一样爱打仗。此次胡烈随军伐蜀,胡渊与父亲软缠硬磨,终于达到了目的?,和胡烈一起踏上了远征巴蜀的道路。

胡烈和胡渊父子二人,并马行在魏军的最前面,急匆匆地往阳安关进发。胡渊童心未泯,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是那么新奇有趣,睁圆两只大眼睛,左顾右盼,并不时地向胡烈问这问那。

胡烈长年在外征战,经多见广,对路边出现的一切根本不感兴趣,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崎岖的山路,心却早已飞向了阳安关。在他的戎马生涯中,曾经到过阳安关,对此关的险峻地势颇有了解,深知攻取此关的艰难。对于阳安关的守将傅佥,他也并不陌生,知其乃骁勇之将。险峻的地势,骁勇的守将,再加上那万名养精蓄锐的兵马,就足以使阳安关成为一重牢不可破的大门,把他所率领的三万兵马,甚至全部的伐蜀大军,拒之于巴蜀的门外。虽然他在关中接受钟会的将令之时,也曾说过几句豪壮之语,但事后细细思量,他又有些心虚了。他并不是怕死之人,假如用他的死能换取阳安关,那他将死而无憾;怕只怕他就是拼上一死,也无法夺取阳安关,到头来落个许仪那般的下场,岂不是坏了自己的名声。对于钟会怒斩许仪,他心中始终有些想不通,身为全军的主将,竟因一场横生的灾祸危及到自身的安全,而斩了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这似乎有些过分。这种行为虽可起到震慑全军的作用,增加主将的威严,然而也会使部将对主将心怀疑惧,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于今后作战不利。看来,对这位年轻得志、深不可测的主将,自己还必须时时处处多加提防,以免重蹈许仪的覆辙……

在这种纷乱的思绪中,胡烈率军奔向阳安关。忽然探马来报:“在距阳安关三十余里处,驻扎着一支蜀军兵马。”

胡烈勒住战马,奇怪地问:“蜀军有多少兵马?”

探马回禀道:“据那营寨之大小推测,蜀军大约有三四千兵马。”

“只有三四千兵马?”胡烈略加思索,不由得噗嗤一笑,轻淡地说,“这傅佥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放着雄关险隘不去死守,却派遣三四千兵马来拦击我军,这岂不是驱羊入虎口,螳臂欲当车!”

胡渊听说遇上了敌军,按捺不住久欲杀敌立功的迫切心情,激动地说:“父亲拨给孩儿三千骑军,孩儿便可马踏蜀营,生擒敌将!”

胡烈瞪了儿子一眼,斥责道:“乳臭未干之黄毛小儿,汝知道何为作战,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口出狂言!”

胡渊仍不甘心,跃跃欲试地说:“孩儿愿立下军令状,若不取胜,愿受军法处置!”

“汝休要逞强显能!为父自有破敌之计,何用汝来胡言乱语!”胡烈喝退胡渊,瞧了瞧已经平西的太阳,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提高了声音说,“命令全军,火速前进,天黑前将那支蜀军兵马歼灭,不得使一人一马漏网!”

魏军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胡烈和胡渊依然并马行在大队兵马的最前面。大约前进了十多里路,胡烈突然发现路边的小树林里有人在探头探脑地张望,便小声地吩咐胡渊:“鹞鸱,左边小树林里有蜀军探子,汝速去把他们捉来见我。”

“孩儿明白。”胡渊一拨战马,箭一般地向那片小树林冲了过去。

工夫不大,胡渊押解着两个人来到了胡烈的马前。胡烈仔细一打量,见他俩虽是樵夫的装束,但却没带打柴工具,就大喝一声:“大胆探子,竟敢暗窥我军!尔等系何人指使,速速从实招来!”

尽管胡烈的声音巨大而威严,但那樵夫却毫无惧色,反而朝着胡烈拱了拱手,笑嘻嘻地问:“胡将军别来无恙乎?”

这一下,倒把胡烈搞糊涂了,惊奇地问:“汝是何人,竟然认得本将军?”

“胡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樵夫又朝胡烈拱了拱手,自报家门地说,“鄙人乃原武兴督、现阳安关副将蒋舒是也。”

“蒋舒?”胡烈有些愕然,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樵夫果然是蒋舒。因他在过去的征战中,曾与蒋舒多次相遇,故而相识。于是,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讥讽地说:“蒋将军乃堂堂阳安关之副将,竟然屈尊装扮成樵夫,来暗窥我军,真可谓是身先士卒。佩服!佩服!”

“胡将军莫要取笑。”蒋舒红着脸说,“蒋某借出关迎战贵军之名,骗过了阳安关守将傅佥,方得率领本部兵马出关;又以察看地形为名,只带一名心腹亲兵溜出营寨,装扮成樵夫,前来见胡将军。蒋某此来,是要将一份厚礼送于胡将军,不知胡将军愿纳否?”

“一份厚礼?”胡烈不禁一怔,诧异地问,“蒋将军欲送何礼给胡某?”

蒋舒稍作停顿,郑重其事地说:“蒋某欲把阳安关献予胡将军!此份礼物可算厚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