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
一粒盐,长脾气了就是海。仿佛我们说,一个海,消火了就是一粒盐。如果海是一个社会的话,那么盐就是这个社会中的一个“愤青”。我们只看到了海的汹涌咆哮,却忽略了那是一粒粒成长起来了的盐,有了自己的心跳。
一粒奔走世间的盐,咸,其实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小脾气。我经常看到一片海水与岸打赌,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赌的内容,但每一次都是海输了——甚至输得没有了裤子——也就是说,海输得没有了裤子,就变成了盐。
当然,盐是海的结晶,如果说大海是一本书,那么,盐就是他的内容提要,或者说是中心思想。其实,每一粒盐,都是象形文字,每一阵海风,都是翻阅的手指。我们把一粒粒盐排列起来,就是一篇文章,至于这篇文章能否传世,那就看盐的力度有多大了。如果所有的盐都奔跑起来,如果沙滩作纸,那么,每一个大海都可以说是一部字典了。有人在这部字典里,查到了酸,有人查到了甜,当然,更多的人,查到了苦、辣、咸。
一般来说,大海对每一粒盐都是严格要求的,比如,他们要求盐团结他身边的每一部分水,不要乱发言,不要起哄,不要在月亮的诱惑下,把浪搬上沙滩,更不要把沉船抬出海面,当然,有些盐是很听话,但有些盐却是忍不住的,比如,我们说浪花,就是爱出风头的盐。
不知大海有没有爱情?我甚至怀疑大海雌雄同体的,白天,大海激动得像个男人,到了晚上,就温柔得像个大海。不知,在这里面,盐起了什么作用?如果没有盐,大海是不能叫大海的,盐,是大海的激情。
有一次在海里游泳,我突然感觉海里的那些游鱼,其实就是一粒粒盐,鲸鱼是最大的一粒,海鳗是最软的一粒,章鱼是最不规则的一粒。当然,这些鱼儿,都是粗盐,自然状态下的粗盐,而那些洗海水澡的人们,却是一粒粒细盐。我喜欢那些女性,她们永远活在安徒生的童话里,每一个女人到了海里都是美人鱼,她们的每一个泳姿,都是对大海这缸盐的一次加碘。
或许,每一个人的内心都藏着一个大海吧,红细胞、白细胞都是不同规格的盐。大海不能起身,我们就代表他在人间走动。提到走动,我想起了一次月夜的步行,那是乡村,我像一痕掉队的海浪,涂抹在草叶上,只感觉月光是多么咸的,仿佛月亮就是一粒最大的盐,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滴下来了,就变成了月光,这是一种多么认真的月光,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凡间,把树腌出了影子,把风腌出了呼吸,把道路腌得像一根根柔软的面条……甚至我的影子,都被腌成了一根萝卜干,可以供某某人“在老的时候下酒……”当然,我在乡村的夜晚,也听到一些鸡受不了这种咸,半夜就腌出了鸡叫。在这样的夜晚,我想起早逝的父亲,他仿佛在那个世界动了动,我知道,那是一粒早年的盐在翻身。
乡村的夜,其实是另一片海,那些灯火,是另一种形式的盐,他们只会在幽暗里闪烁,正因为这些不熄的灯盏,才让夜越来越澎湃。暗夜里的每一灯盏都是民间的那种大个子的粗盐。正是他们的存在,海才有了咸。夜色如海,黎明的滩涂上,将会有一些早起的天鹅——是的,这些天鹅,是真正的盐——洁白洁白的。
盐不死,大海就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