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宇向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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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只是到我这儿来”

《理所当然》

当我年事已高有些人

依然会千里迢迢

赶来爱我而另一些人

会再次抛弃我

2000.1.17

《8月17日天气预报》

各位观众,大家好!

现在向您播报今夜和

明天的天气状况:

23点至凌晨3点左右

两条在黑暗中

交媾的蛇将降临泺源大街,

它们经常尾随刺客入室

请该街的住户关好门窗,

同时《幻想即兴》会随风起舞,

并伴有W形闪电。

请大家上网时注意东经40,

北纬117.9的逆向时速,

一定避开后现代女权思潮。

另外,明晨气温将继续下降,

处女膜修补术、

男性生殖器二次发育液

将同西伯利亚寒流一起

从报纸中缝向偏南方向移动,

并在泉城广场上空停留,

短时有流星雨,

提醒大家注意防范爱情,

不然幸福会令你吃尽苦头。

今天的天气预报播送完了,

谢谢收看

2000.8.17.

《我的房子》

我有一扇门,用于提示:

当心!

你也许会迷路。

这是我的房子,狭长的

走廊,一张有风景的桌子。

一棵橘树。一块煤。

走廊一侧是由书垒成的,

写书的人有的死了,有的

太老了,已经不再让人

感到危险。

我有一把椅子,有时

它会消失,如果你有诚心,

能将头脑中其它事物

擦去,就会在我的眼中

摸到它。

我有一本《佩德罗·巴拉莫》,

里面夹着一缕等待清洗的

头发。我有孤独而

稳定的生活。

这就是我的房子。如果

你碰巧走进来,一定不是为了

我所唠叨的这些。

你和我的房子

没有牵连,你只是

到我这儿来

2000.6.12.

《白痴》

早晨,我看到

在我一生中

多次看到的那人——

白痴,每一天都做着

这样的事情:

用镐头刨着院子里的泥土,

一遍又一遍,他刨着,

他刨着,越刨越有劲

后来,他蹲下、抽旱烟。

灰黄的烟雾中,一张脸是凉的,

一片叶子打上去,就染上了寒气。

此时,生活对于我们两个人,

都是彼此的秘密。

如果他抬头,看见我向他微笑,

他会不会突然爱上我?

2000.12.3.

《势力》

当你遵守交通规则,

贴着右边向前行驶时,

对面一排车辆逆行

而来,这时

你必须让开,

可能会翻车或

栽进路边的沟里,

但必须让开——

就像一个警察突然遇见一群

亡命的匪徒。

2000.1.19.

《我的死》

1998年8月12日,

天气闷热。我

读到,“‘这就是

我的死’他说”

佩德罗-巴拉莫死了。

一个坏人的

死,打动了我

2001年2月,《在西瓜糖

里》。“‘我就是

我的死’他说。”

阴死鬼——

另一个坏人,也

死了。同样

令我伤感。

活下来的,

胡安·鲁尔福、

理查德·布朗蒂甘

他们以

一种特殊的方式

属于我

2001.2.10.

《街头》

顺便谈一谈街头,在路边摊上

喝扎啤、剥毛豆

顺便剥开紧紧跟随我们的夏日

它会像多汁的果实,一夜间成熟

又腐烂。在夏季

顺便剥开紧紧跟随我们的往事

还有那些黑色的朗诵

简单的爱

就是说,我们衣着简单,用情简单

简单到遇见人

就爱了。是的

顺便去爱一个人

或另一个人,顺便

把他们的悲伤带到街头

2000.7.8

《她们》

又黑又瘦。小米和小拿。

像两块爬满海砺的礁石,

膝盖是突出的身体。

我们一起过家家、踢沙包……

打架,然后和好。

童年,在美丽的马卜崖村,

还有姥姥和满山鲜红的野玫瑰。

七岁。我回城上学。

离开她们。

张溪。小学同学。

那时我常受人欺负,

被骂成“乡巴妮儿”。

每次,她挺身而出,

像个男孩子,

保护我。三年级,

她因肺炎休学一年,留了级。

我天天想她,却不敢见她。

我自卑。她是我心中的英雄。

梅。远房表姐。在另一座城市。

83年,一个星期六

她骑车去少年宫画画,

被一辆卡车碾断右臂……

后来,她试着用左手拿画笔。

85年春,我去找她,

姨淡淡地笑:梅在郊区

一家精神治疗中心,

那里风景怡人。

初中时,我和泳泳住得很近。

一起上学,一起暗恋语文老师。

我们撕碎物理和数学课本,

让纸片雪花般落向女校长的额头。

我们被编到后进班,

梦想长大成为作家。

现在,我靠数学糊口。

她生活在德国。商人。

贝芬。同桌。高中二年级时,

我收到一个男生的情书,

贝芬手里也有一封,

内容一字不差。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我们便恶作剧,折磨他。

他中途转学。

她从此萎靡不振。

三年前,我听说,

她吞下一瓶阿司匹林、四十片安定。

实习时,认识一个女工。

名字,已经记不起来。

二十七、八岁,躲避异性。

她总是一手捏着一只发光二极管,

一手握住电烙铁,

比比划划,向我传授人生指南。

我离开那个工厂后,

非常怀念和感激她。

托人找她,可她说,

不认识我。

晓华。同事。短发。简单。

易被打动。

一次,在她还我的《XX之死》里,

我见到一滴泪痕。

今年夏天她去游泳,淹死在池子里。

如今,我仍不忍下水,

氯气、漂白粉化合了我的鼻息。

我常见到她的男友,

一个悲伤的男孩,

仿佛她留下的那滴泪痕。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常常期待

在一个明朗的下午

遇到其中的一个

1999/11/7

2000/10/21

《绘画生涯》

我得下决心去画一些户外景色。

就像每天上班,

必须经过那些臃肿的草莓和鸡,

经过禁书、性病、传说、

唱“回家看看”的乞丐夫妻、

篡改的历史、尘土或尾气般的

流窜犯,经过那些被一次一次挖开、

填平,结果再也添不平的

文化路、和平路、即时语录、

无端的愤怒……

我要去画表情和姿态,

在经期也不能停止,

以免警笛干扰笔尖的弯度和走向。

无论律法和公正如何背道而弛,

美女仍是一个活生生的奇迹,

她让生活像颜料一样消耗殆尽。

我的好同志,

只要我能在记忆中将你画出来,

那么我就永远有事可做。

我要画一些静物,

廉价卖掉,用以糊口。

我从墙上取下前辈的奖牌和勋章,

上面布满辉煌的锈迹,

从箱底翻出一摞红皮证书,

再将客厅的指路明灯拧下,

为了抒情,我一遍一遍摆放它们,

这些没落贵族般的静物。

没有光线,没有光线,

色彩像睡眠里的对话。

夜里,我直接将黑与白挤到画布上。

白,涂抹鲜血,

黑,爆炸,

中间的灰调子近似于抽象的政府。

有时,我画赤裸裸的声音。

当新闻联播里传出风声,

我仍听到双人床上的叫卖,

并在《阿姆斯特丹的河流》里

瞬间认出——“大海的巨大徘徊”

有人说:绘画使人堕落。

我就继续堕落

如果我还有力气,还有力气,

我会寄一幅给你。画面上

没有标题也没有签名,

像一个又一个流亡者。

2001.1.6.

《所以你爱我》

(foryou)

深夜12点,你已睡去,而我还在电脑前,敲下这些字句。

所以你爱我。

一整年,你看到雪穿过窗缝,炉火也积聚着冷。

所以你爱我。

你步行穿过我少年的花园,即便赤脚,也能听到蚂蚁的尖叫。而周围没有一丝风。

所以你爱我。

也许你写作,最好写诗一样的小说,不相信宗教,不相信政府……不去具体命名任何事物。不相信爱情。

所以你爱我。

一天,你想起儿时在养马岛,海潮将叔父的尸体和一条渔船的残骸一遍一遍冲向海崖,后来,那声响经常在你噩梦中充当一种敲门的方式,而当时,你正在和小伙伴们玩一种叫做“拔油油”的游戏。

所以你爱我。

梦境使体液宽广、思想得以自由,惟有时钟同入睡前一样,沉默不语。

所以你爱我。

你不停地看《猜火车》,迷上了毒品和主席。他们同样霸权。

所以你爱我。

夜晚,你在伤心中饮茶,并和S一起观察了一会儿茶叶末子,当时没有点灯。

所以你爱我。

你在某处街灯下行走,白天在阳光下行走,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影子。

所以你爱我。

我们曾经面对面,住得很近,不相识的日子却蛇一般漫长。

所以你爱我。

30岁以后,你看到往事已不再是夜空中的星星,它们有理由像螃蟹一样横行于黑沙滩,就掏出被旧恋情伤害的心。妈妈说,该成亲了。

所以你爱我。

该成亲了。呵呵,你以抓阄的方式爱上了我。

所以你爱我。

我的爱取决于你。

所以你爱我。

你走路很慢,因为你老了,所以你爱我。

我说:那么,来吧。

2001.3.14.

《远处发生的事情》

除了环绕我的墙壁

我手无寸铁

它们挡在我面前

映着远处发生的事情

一面摸上去冰凉

一面充满嫉妒和敌意

一面用扇动的窗子逗引我

还有一面,它的门像嘲弄的嘴

每一面墙上都有我

有远处发生的事情

当我走向墙角就被一分为二

如果有人敲门我就支离破碎

天花板藐视我

我什么也踩不住

我踩不住地板

我害怕它,它上面的脏袜子、废纸团儿

以及远处发生的事情

2001.3.7

《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

冰凉。

满身悲伤、狂喜

满身是凶残是爱和叹息

2001.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