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66个你所不知道的《聊斋志异》之谜:玩·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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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文本探微(14)

趣谈蒲松龄理想中的红颜知己

十八世纪法国著名的启蒙思想家、哲学家和作家爱尔维修,曾经说过一句很好笑的话:小说家总是把他的主角弄到一张床上结束。仔细想想,他说的确实是一针见血。今天的文学小说更是如此:在男女主角相识之后,随着交往的增加和感情的深入,接下来照例会出现感情的升华∣∣也就如同爱尔维修所说的那样,最终”弄到一张床上”。即使是以谈狐说鬼为宗旨的《聊斋志异》,里面众多的男男女女最终也都是”弄到一张床上”了。

难道就没有例外吗?例外总会出现的,在蒲松龄的心目中,也有超脱于灵魂与肉体相交融的男女交往模式。在他看来,有的时候,男女之间是完全可以超越夫妻之爱的,甚至这种爱比夫妻之爱更令人艳羡、更加难得,也更加宝贵。

我们前面提过蒲松龄的婚姻情况,他有一位原配夫人刘氏。据考证,这位刘氏非常老实,也很本分,是典型的贤妻良母,虽然一生平平淡淡,在文学上也很难和丈夫交流,但是却很好地完成了相夫教子的工作。唯一让人感到遗憾的是,她根本就不可能和丈夫在感情上相契合。真正与蒲松龄相契合的,是在他生命中曾经出现的一位叫陈淑卿的姑娘。

除此之外,对蒲松龄影响很大的另一位女性,就是蒲松龄南游作幕期间,友人孙蕙的爱妾顾青霞。据专家考证,蒲松龄和顾青霞的关系一直很好,两个人应该是经常交往的,而且因为彼此志趣相投,蒲松龄还曾经应她的要求编写过一本唐诗。而蒲松龄书中类似︿卷一·娇娜﹀中的娇娜等艺术形象,就是蒲松龄从生活中提取出来的,没有性欲关系的男女之爱,也是蒲松龄笔下真正令人神往的红颜知己。一种令人艳羡的理想境界。

在《聊斋志异》中,关于这样的男女关系,在很多篇目中都有所体现,例如︿卷一·娇娜﹀、︿卷三·连城﹀、︿卷九·乔女﹀、︿卷十·瑞云﹀等等。而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卷一·娇娜﹀。

在这篇小说中,孔生和娇娜之间是完全可以成就夫妻之情的,因为两个人都对对方甚有好感,甚至孔生差一点还因此得了相思病。按情理,他们两个人走到一起并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偏偏这个时候,皇甫父子出现了。他们以娇娜已有婚约为借口,阻止了两人的婚姻,以致于两个人直到小说结束也只是朋友而已,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这似乎不应该是蒲松龄的为人宗旨,但如果我们仔细想一下,特别是站在蒲松龄对红颜知己的角度想一下,所有的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们不妨妄下断语:对蒲松龄来说,他写这篇小说的目的就是为了阐述理想中的红颜知己,所以他必须让孔生和娇娜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结成婚姻。而且他的目的在这篇小说的最后也说得很清楚:”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观其容可以忘饥,听其声可以解颐。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这句话翻成白话,内容是这样的:”对于孔雪笠,我不羡慕他有一位漂亮的妻子,倒羡慕他有一位亲密的朋友。看到她的美貌可以让人忘记饥饿,听到她的声音可以使人欢乐。有这样一位好朋友,时常在一起谈笑风生,那种精神上的默契,更是远远超过夫妻之间的爱了!”

由此可知,在蒲松龄的意识中,男女之间除了夫妻之爱外,还应该存在另外一种关系,那就是知己之爱。虽然这种知己之爱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得到的。蒲松龄这种对男女关系的理解告诉我们,男女之间的交往,不应该以婚姻为彼此关系的最理想状态,彼此感情的深入交流和共鸣,要比缔结一种外在的婚姻关系好得多。他的这一想法,在︿卷三·连城﹀中也有很好的体现:乔生少年时就有才子的名声,但是到二十多岁还没有什么成就。当地一位史孝廉,有个名叫连城的女儿,擅长刺绣,知书达理,父亲对她非常溺爱。史孝廉后来专门拿出连城刺绣的《倦绣图》,征求少年来题诗,意在选择女婿。乔生献了一首诗,连城大为赞赏,但父亲嫌他家里贫穷,连城却逢人就称赞,又打发一个老太太假托是父亲的意思,送钱资助他一笔灯火费。因此他感叹地说:”连城是我的知己呀!”从此之后就系结在心头上,倾心思念,如同肚子饿了想要吃东西那么迫切。不久,史孝廉把连城许配给盐商的儿子王化成,过没多久,连城便得了痨病,病倒在床上,很长时间也没治好。这时有一个西域来的行脚和尚,自称能治肺痨,但是需要男子胸脯上的一钱肉,捣碎合到药末里。于是史孝廉便派人到王家去告诉女婿,女婿笑而不给,史孝廉就说谁能在自己的胸脯上割下一钱肉,就把女儿嫁给他作妻子。乔生听到这个消息后赶到史孝廉家里,拿出一把刀子,从胸脯上割下一块肉,把它交给了和尚。连城用药之后,很快就痊愈了。史孝廉要实现他的诺言,首先把这个诺言告诉了王化成。王化成这下可恼了,要去告状打官司。史孝廉就设宴款待乔生,拿出千金摆在桌子上说:”我很亏负你的大恩大德,请让我以千金表示对你的报答吧。”然后就把背弃盟约的原因讲给了乔生。乔生怫然作色,很不痛快地说:”我之所以不爱惜自己胸脯上的肉,是因为想以此来报答知己罢了。难道我是卖肉的!”说完,甩了甩袖子就回去了。

连城听到消息后,拜托一个老太太去安慰劝解他,乔生告诉老太太说:”『士为知己者死』,我不是为了女色,我实在是怕连城不能真正了解我;只要是真正了解我,就算结不成夫妻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太太就替连城剖心发誓,说她真正了解他那颗赤诚的心。乔生说:”假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相逢的时候,只要对我笑一笑,我死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老太太回去以后,又过没几天,他偶然外出,遇见连城从叔叔家里回来,就斜着眼睛看着她。连城秋波转动,也热烈地看着他,对他嫣然一笑。他很高兴地说:”连城是确实了解我的人!”

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发现,乔生是把婚姻和知己分开来看的。对他来说,婚姻只是一种形式,双方的心心相印和互为知己才是最为重要的。

蒲松龄这种红颜知己的想法,还体现在︿卷九·乔女﹀中。在这篇小说里,女主角乔女因为受传统封建道德的支配,无法和自己心爱的孟生相结合,但他们的心是相通的,以故在孟生死后,她不仅临尸痛哭,而且还一心一意地抚养孟生的遗孤乌头,以报知己。在这篇小说中,有个地方非常值得注意,那就是孟生对待乔女的态度。当乔家想把自家的少女嫁给孟生时,孟生坚定地拒绝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只对壑一鼻、瘸一脚的寡妇乔女有兴趣。我们从这里可以发现,孟生选择配偶,并不太看重对方是否漂亮,而是看重在精神上能否获得愉悦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