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西京城,不会有学宫收你的。”
面容秀丽的中年妇女并没有从马车上下来,而是挑着车帘淡淡的看着周天泽,然后肯定的说。
周天泽看着眼前的这张美丽的脸庞,这并不是那个骄傲的仿佛一只孔雀一般的张夫人,而是她手下的一位贴身婢女。
这位婢女他也是见过的。
前日在平西大将军府,第一碗茶水,就是这位婢女呈上。
只是,她那时候就显得非常谦卑有礼,若不是周天泽看脸过目不忘,还真是认不出这样一个华贵的女子就是当日呈送茶水的婢女。
似乎是发现周天泽没有言语,那马车上的中年妇女自顾自的说:
“少年人,总有些血气方刚,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其实算不得数的。有时候,人还是要实际一些的好。”
“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想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将你怀里的那份东西给我们,我可以保证,西京任何一间学宫,你都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
“而且,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合理范围之内的金钱补偿,毕竟,这才是最实际的东西。不是么?”
周天泽看着马车上的中年妇女,心中一片淡然。甚至,有些话,听在他的耳中,竟有些憋不住的笑意。
“补偿?冲动?”
周天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自从记事起,基本就从未有过冲动这样的情绪。而补偿?这样的心思,他从未想过。
自己不缺手脚,从小师父就教导自己,不是自己辛苦得到的,不能取。
周天泽纯净的眼眸里,倒映着华贵低调的马车,马车上的中年妇人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我有做错什么么?”
这是周天泽第一次与这个代表了平西将军府的中年婢女第一次对话。
而这位中年婢女作为张夫人的心腹,可谓是什么人没见过!可就是这句话,却让一直游刃有余的婢女忽然语塞。
是啊,周天泽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这件事,还有必要分出对错么?
一方为了挽回名誉,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嫁一个更有前途的人,而另一方,则是一个身形单薄的,没有一点修炼基础的孤独少年!
正秋的夕阳好像金子一般铺洒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落叶翩翩,中年婢女就这么看着周天泽的背影,孤独的向街道的尽头走去。
平西将军府,张夫人端着一杯茶,仔细的听着自己最信任的婢女汇报今日与周天泽的会面。
“夫人,我从未见过像他这般的少年。”
婢女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话语。
“谨慎、平静、纯正、淡然!这样一个少年,若是给他一个通往上层的道路,必然会是一飞冲天的姿态!谁都挡不住!”
夫人轻啄一口杯中的茶水,轻轻的说:
“你想说什么?”
婢女沉思片刻,轻言道:“我们这是在玩火。不若现在就杀掉他,以绝后患!若是不然,就尽早的将之驱离西京。面对这少年,我总有种胆战心惊的错觉。”
张夫人将手中的杯盏放下,转过脸来看着面容忐忑的婢女。
这个婢女从她嫁到平西将军府,就一直跟着她,对于她的事,这位婢女就好像她腹中的蛔虫一般,知晓的一清二楚!
而且,这位婢女跟着自己见过了太多的高官贵人,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
什么样的事,她没处理过?
现在,她在跟自己说,要自己当机立断的处理掉这个孩子!而且还是这般的谨慎!
张夫人从未见过!
夕阳的余晖早已经落尽,天空中只余下灰白色的光芒从西方一直蔓延到东方。
主仆二人就这么在将军府的花园中安静的沉默着。
……
自从来到这繁华的西京,虽然只有短短三日时间,可周天泽所经历的事,却远远不止三日就可以经历得过来。
第一日去平西将军府退婚,却受到这般的对待,这让一直对尘世间满含着光明期待的周天泽很是受到挫败。
第二日和第三日,他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以为自己可以进得学宫。
可一切都错了。
他还是太过于小觑人类的心思。
无论自己殿试多么优秀,无论自己初测时,多么努力,却终究抵不过当权者清清淡淡的一句话。
周天泽很受挫败。
……
一路行至福来客栈,天空已经月明星稀。
从玄天阁到福来客栈周天泽用了近乎两个时辰。一路走来,看着灯火逐渐充盈整个西京城的街道,他从未感觉到自己像现在这般的孤独。
狼狈的,心情低落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那个端坐在房间茶桌前的俊朗少年,周天泽神情错愕。
他是认识这个人的,虽未发生过过多的交谈,但是,周天泽本能的对他感到诧异。
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精神状态下。
接连三天,几乎都是在碰壁状态下的他,今日平西将军府婢女的一番言论,直接将这个单纯少年的自信心击得粉碎。
短暂的错愕后,周天泽平静的坐在茶桌的另一边,自顾自的为自己沏上一壶茶,然后轻轻的问:
“找我何事?”
第五轻柔忽然噗嗤一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戏谑的说:“来看看这个冷漠的少年,面对今天这么对此的拒绝,是否已经被击垮了。自然,若是发现已经被击垮了,我并不介意再踩上一脚。”
周天泽微微蹙眉,不明白他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何用意。
见周天泽并不作答,第五轻柔却也不以为意,依然自顾自的说:
“我想知道为什么西京号称六学宫,而现在你却只去了五个?”
周天泽眉头挑了挑,道:
“无由道宫已经很多年不曾招生。”
西京六学宫,从西周建国到现在过去了八百年,曾经六宫之首的无由道宫,现在却已经沦落到招收不到学生的悲怆境地。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原因。
西周现今的皇帝陛下,周演武还在做皇子的时候,六学宫纷纷站队,而无由道宫作为六学宫之首,所有的道宫到需要听这零头羊的意见。
而事实上,无由道宫做了中立者。
按理说这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不插手皇族夺嫡,这本就是学宫的立身根本。
而无由道宫当年态度不明确导致皇子之间明争暗斗日渐加剧,最终最有实力的四皇子周演武凭借军方和几道宫的支持而最终取得胜利。
而在这之前,无由道宫因为不满周演武残杀其他皇子,不满周演武残杀那些因为站错队而失去生命的西周臣子,密谋刺杀已经时任西周皇帝的周演武。
最终事情败露,而无由道宫则惨遭灭顶之灾。
……
“无由道宫虽然已经衰败,可是,在这诺大的西京城中,只要有平西将军府存在一日,你就不可能进入这五所学宫中的任何一座!”
第五轻柔看着平静的周天泽,轻轻的说。
“我能学到什么?”
周天泽看着第五轻柔,淡淡的问。
在他看来,无由道宫现在已经没落,强大的老师和整个学宫的教学机制想必早已崩塌,自己就算进入这样的学宫,又能学到什么呢?
养老?
第五轻柔笑着说:
“你的殿试成绩比我好,想必有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只要你想学,任何地方都是学宫。师父,在某种程度上,只会成为你前进的负累。”
“你现在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让你正常生长的土壤。一片安静的,不受外界压力的地方。”
说到这里,第五轻柔忽然笑了,说:“当然,若是想要找到这样一块土地,还真是不容易。普天之下,这样的地方,也许只有你走出的地方才有。”
周天泽沉默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在人榜上排名第五的天才要这样帮助自己。
他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感觉到的,来着这个青年的恶意到现在却转变为一种善意。
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善恶转变就这么快?
还是来自一种强者对弱者的同情?
周天泽有些茫然。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做出决定。
“虽不明白你为什么帮我,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很明显的逐客令。
第五轻柔有些讪然的干笑两声,然后说:
“那你休息吧,我先告退。”
直到第五轻柔走后,周天泽这才松懈下来,将身子整个扔到软绵绵的床铺上,安静的趴着。
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从未经历过如此的钩心斗角,从未经历过如此曲折多变的事物。
但,十六年来养成的习惯并不是一场打击就可以消弭掉的。
沉睡了大约不到一个时辰,周天泽缓缓的爬起来,将周身的衣物换下,将随身携带的那截扶桑木棍取出,然后小心的放在枕头下方。
每一夜的盘膝打坐,是周天泽的必修课。
虽然中年道人并没有传授周天泽修行之法,但是,却要求他每天感悟体内精气的变化。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修行法!
周天泽从未修行过,也着实不通先天三重境界的虚心、强骨、实腹!
但从刚记事起就与书为伴,与观想气运为乐。虽后来有农活来打熬身体,可比起那些通过各种药液修补滋润身体的同龄人来说,他的身体还差的远。
修行第一阶:湛光,他不知还差的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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