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名字？”
“周天泽”
“年龄？”
“16”
“从何处而来？”
“孤峰”
“孤峰？”
负责登记的老师诧异的看了一眼周天泽，在他看来，这样的少年，虽然面皮上显得沉静异常，但观其衣着，应是贫寒之辈，而贫寒之辈大多出自乡间小城，而孤峰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绝境。
这样一个寒士，说自己来自孤峰，负责登记的老师本能的就断定周天泽出自孤峰下的某个村子。
“你可以开始了。”
浓黑色的笔墨在卷宗上寥寥几笔，记下了周天泽的基本信息，负责初测的老师就此要求周天泽开始。
白净的双手握在锈迹斑斑的长刀上，长刀因为测试的人太多，上面布满了湿滑的汗渍，周天泽细心的从衣兜中取出一块手帕，细致的将上面的汗渍擦拭干净。
而负责考试的老师则满是赞许的看了周天泽一眼。
本轮初测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而这三个时辰中，参与考试的学员超过三位数，但却没有一个人有如此细心的心思去擦拭长刀上的汗渍。
虽然他也如那些学员一般并不看好周天泽，但看他如此细心，老师还是非常乐意周天泽通过初测，进入殿试。
不消片刻，周天泽擦拭干净长刀柄，一双素白的没有一点老茧的双手紧紧的握在刀柄上。
扎稳马步。
腰背发力。
双臂上的肌肉微微隆起。
距离周天泽最近的老师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周天泽额头上跳跃而起的青筋。
长刀却还是纹丝不动。
“唉……”
人群中略有些失望的声音传来。
但凡是修行略有小成的学员，举起长刀，可谓是第一标准。而周天泽举起长刀都显得十分吃力，就更别说用这样沉重的长刀将巨石劈开了。
初测通过的标准是劈入巨石三刻四分。
众人看到他的双腿战栗，单薄的衣衫早几近湿透，看到那一直颤抖着的双臂，也许在下一秒就会被沉重的长刀压垮。
“咦？动了！”
周围等待测试的学员猛然间发现周天泽手中的长刀竟然在缓缓的移动。
是的，长刀颤颤巍巍的从深陷的石板中缓缓提起。周围人发出惊叹的叫声。
其实，周天泽的实力并没有那三人出彩。
渐渐的，长刀已经举过头顶。众人都非常紧张的看着初测场地上，巨石前的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现在任谁都已经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是没有修行过的。
没有修行过，就可以将长刀举起，要么是肉身本身非常强大就是意志强大到惊人！看着周天泽单薄的身形，显然他属于后者。
负责初测的老师满是欣喜的看着那瘦小的身形，心中暗暗做出决定：就算这少年没能达到初测标准，自己也会将这个少年送去殿试！不过若是违规，上边追查下来……算了，不理他们那些糟老头子，我们真罡营整个学宫的精神就是坚持！勇敢！不放弃！小小年纪意志力就已如此强大，将来必将是一个可塑之才！还未等老师回过神来，只听一道声音划破场上的寂静。
“喝！”
似乎是将全身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压上，举过头顶的长刀在空中掠过一道黑光，重重的落在坚硬的黑色巨石上。
“嘶……居然砍进去了！”
众人看着巨石上那深深陷入其中的长刀，纷纷倒吸冷气。
“刀陷三刻五分！”
负责计量深度的学员用卡尺仔细的测量过深陷入巨石的刀身，高声报出刻度。众人纷纷击掌以贺！
是的，这里是真罡营，是一个只用实力说话，真性情的地方。冷眼与嘲讽，似乎只存在于几道宫那样世家大阀所掌控的道院。
“通过！”
负责初测的老师看了看周天泽，漫不经心把手附在周天泽的手上，一缕淡淡温暖的气息，瞬间将浑身的疲累驱散一空。
周天泽满含感激的看了这个面容刚毅的老师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只见老师漠然的收回手掌，指着身后那条一直通往殿试大殿的石阶，高声道：
“周天泽，进！”
而周围那些还未进入初测环节的学员们也都对周天泽许以赞叹的贺词。
周天泽于他们而言，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精神，以平凡之躯，战胜修行法则。
所以为之震动，所以为之喝彩！
……
真罡营的殿试题目并没有几道宫那般繁复，其中大多是关于西周法律条文与军规军纪方面的条文。
而周天泽自幼通读浩瀚如烟的各类典籍，对此自然烂熟于心，作答也快速无比。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真罡营的入学榜被贴出来的时候，上面依然没有他的名字。
周天泽从未感觉到自己像现在这般的愤怒。
是的，愤怒。
十六年来，他从未尝试过愤怒是一种怎样的心理情绪，可现在，面对如此明显的不公，他出离的愤怒了。
他想要一个解释。
哪怕是骗他的也行。
高高的院墙里，面容刚正不阿的老师一脸怒容的看着真罡营的营正，无形的风暴在两个人之间酝酿。
“这里还是我当年考入的学宫么？这里还是真罡营么？不能自己做主？一个将军府，就将我真罡营数百年营造的精神践踏在脚下？这样做值得么吗？”
老师看着那个仿佛金刚一般端坐在主位上的营正，口中的怒吼仿佛一波波的海浪，咆哮着冲向那个沉默的金刚。
似乎沉默的时间有些太长了，金刚一般的营正忽然出声道。
“值得！”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瞬间击碎了老师心中那坚持了不知多少年的信念。
老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走出这件房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鬼使神差的来到入学榜前，看着那个一如自己想象中一般在入学榜前等候的年轻人，老师忽然又想起了之前，在初测时咬着牙一直坚持着将重达五百斤的长刀举起，然后将巨石斩出一个刚好过了及格线的年轻人！
“你……”
老师张了张嘴，可只从里面冒出一个你字，就再说不出什么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内幕，但不能告诉他。
他知道，若是自己告诉他，这个男孩也许就毁了。
其实，当周天泽看到老师那悲痛的神情时，他就已经想到了自己会面临什么，也知道了自己决计是不能被真罡营录取了。所以，他转身，撇下那个欲言又止的老师，阔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想去另外的几所学宫看看。
……
……
平西将军府。
张夫人看着手下呈上的绢布，仔细的阅读上面的文字，忽然喃喃道：“还是不肯放弃么？”
一直跪伏在张夫人脚下的侍从忽然出言道：
“这样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普通人，何必累得我们如此劳心费力，夫人？”
张夫人淡然的看着门庭外的一株小树，轻轻的将手中的绢布揉搓成灰烬，轻轻的说：
“他也许本身很普通，他的师父也许也很普通，但是，宫里的那一位，却不普通！任何在没有得到她直接表态后的行动，都是带着我们全府上下五百四十一人的脑袋在做事！”
张夫人看着自己身下的侍从，冷冷的说：
“你明白了么？”
张夫人的话，虽然轻柔，可其中蕴含的冰冷却让侍从从心底里冒出寒气。
“属下明白了！”
“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是，夫人！”
……
当天光完全暗淡下来的时候，周天泽安静的站在一所学宫外刚刚张贴出来的入学录取红榜前，静静不语。
这里是玄天阁，之前他去了剑馆，两所学宫对待自己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殿试完美，初测勉强。
毕竟身体并不是周天泽的强项。
不过，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
整个西京城里，竟然都没有一所学宫敢收自己么？
吧嗒吧嗒的马蹄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响起。
火红色漆身的马车仿佛载着天边的火烧云缓缓的奔此而来。弓马合一的家族徽章，在这一瞬间，显得无比耀眼。
周天泽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马车在自己身前停下。
低调的青灰色门帘微微抬卷起，一位容颜秀丽的妇女蹙眉看着马车旁的少年。
“整个西京城，不会有学宫收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