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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1)

“若是早上两年,我还是自由身,南来北往江山大川,哪里去不得,可如今,皇命在身,身不由已,”容若长叹一声。  “那日和沈姑娘理好了词稿,沈姑娘便问道作何卷册名,为兄便说容若命名曰饮水,她便感叹道,纳兰公子定是身不由已,凡事处处成全他人,却偏偏委屈了自己,人生百味,也只有自己尝后才知个中滋味,又何尝不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她竟是懂我的,”容若喃喃喃而语,将那册集子紧握在手心里,心间却一片的酸涩。  顾贞观在京逗留月余后南去,容若终在一日与玄烨博弈后跪下,请旨告假,可玄烨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淡然地笑笑,“朕许你去江南游山看水,可这宫里,谁来陪朕围上一局棋?纳兰成德,起了吧,下月朕去五台山给太皇太后和大清祈福,你必须随了朕去。”  容若无声地退下,可耳畔传来玄烨的一声低叹,“纳兰成德,曹寅已经在江南了,连你也要如此吗?”  容若在侧门口停了下来,玄烨的声音里,一丝疲惫。

“奴才领旨,下月扈从五台山,定不辱使命,”容若转身跪了下来,一句话话音落下,心里却如刀绞。  出发的那一天,京城已入秋,碧蓝的天、金黄的梧桐叶随风送至眼前,可行至涿州,却是一夜之间入了冬。雪在一夜之间如鹅毛般洒落,凛凛北风卷起风沙,和着雪花扬扬洒洒。  玄烨倚在营帐内,抽了册书翻看了两页,便撂了下来,吩咐梁九功摆好了棋盘,便唤来了外帐的容若,而容若的肩头,却浅浅一层的雪花。  “纳兰成德,朕记得有一年你说过,这雪倘若是落在阴沟茅厕里,只能遗臭人间,可若是落在那梅花枝上,却能随花香飘万里,留人世一抹芳香。可今儿这雪落在你的肩上,你说说是什么?”玄烨笑道,懒懒地歪坐在榻上。  “奴才什么也不是,奴才只是人世间一抹不起眼的尘埃,他日像雪一样化了,在这世上也就不留一抹的痕迹,”容若扎安后依旧在下首棋盘坐了下来,拈起一枚棋子轻放于棋盘一角。  “纳兰成徳,朕改主意了,朕现在不想下棋了,你再给朕填阙词来让朕听听,”玄烨想起那一日在景陵的那个雪天,那一天,也是如此的漫天大雪。

“那奴才请皇上限韵吧,奴才回营帐取笔墨来,”容若微微一怔,随即起身。  “就眼前之物,雪花,笔墨朕这也有,纳兰成德,古人七步成诗,朕多给你一柱香的时间,”玄烨依旧记得那两句词,“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他也记得古苏呈上来的翰林院学子们传抄的词集,厚厚一册,字字珠玑,眼前人的才情,似是早已超越了古人去。  香炉里轻烟袅袅,帐外雪花狂乱飞舞,容若双手接过玄烨的御笔,蘸饱了墨,抬腕写下,“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玄烨在一侧负了手瞧着,他依旧讨厌他的字体,可他笔下的字字句句,却是让人欲罢不能,沉湎其中,不得自拔。玄烨顷刻之间方明白为何他的一众门生也对纳兰之词如此的追捧。  容若微微顿了顿笔,瞥了眼香炉,恍惚间仿佛一缕沉檀香扑鼻而来,呼吸一紧,提笔写道,“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纳兰成德,你还真是情所至,手所到,”玄烨旋身在软榻上坐下,字里行间,无限惆怅。  “奴才,奴才换一阙,”容若将词稿团起,欲提笔再填一阙,就听玄烨指了指香炉,“纳兰成德,一柱香已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