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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万水千山何处去(9)

玄烨在两日后回了宫,早朝后依旧带了曹寅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立于院前的金鲤池子边,翘着金丝錾花的护指洒着鱼食。  “曹寅,今儿没一身狗毛吧,”太皇太后瞥了玄烨身后的曹寅一眼。  “皇玛嬷,孙儿已调他回来了,”玄烨笑道,“皇玛嬷养的金鲤怕是要成仙了吧。”  “惠嫔和德嫔前脚刚走,玄烨呀,惠嫔的脚腕子可肿了好大一片,怎么伴驾骑个马,也不得安生?”太皇太后将最后一撮鱼食洒进池中,看着一池子的鱼欢跃着抢着食。  “惠嫔倒是受了惊吓,听说一宿都没睡安稳,”玄烨唇角的笑敛了去,“孙儿一会儿去瞧瞧去。”  惠嫔正歪坐在软榻上小憩,由着两名婢女轻捶着腿,玄烨嘘声让一众的宫人们退去,隔了帘子看着榻上一脸慵懒的美人儿。  两名婢女听到翠玉珠帘的轻响,受惊般地伏地,惠嫔这才惊醒了过来。  “免了免了,老祖宗说你日日去陪了她说话解闷,嘱咐朕多来瞧瞧,”玄烨笑着一把摔下珠帘,珠玉一阵乱响。惠嫔依旧用最迷人的笑迎了上去,可步子,却有着几分凌乱。

“爱妃坐着就好,”玄烨将惠嫔摁坐在软榻上,“脚腕子可还没好,当多多静养,怎么太医没嘱咐?”  “嘱咐了,只是微微有点发红而已,想来应是挂在了脚踏里,”惠嫔心下一紧,玄烨的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来。  “朕可记得前些日子爱妃划破了手指,可还赖在朕的怀里哭了一宿,怎么这次伤了脚,却没听你说过一句?”玄烨伸手捏向惠嫔的下颌,将她低下去的头抬了起来。  “皇上秋围,上三旗子弟骑射又大有长进,皇上正在兴头上,臣妾难不成哭哭啼啼,扫皇上的兴不成?”惠嫔娇嗔地嘟了下嘴。  “当真?朕还以为你们纳兰家在演戏给朕看呢,”玄烨笑着把惠嫔搂进了怀里。  “演戏?皇上,臣妾难不成连命都不要了,臣妾还相着多伺候皇上几年,再给皇上生个小阿哥呢,”惠嫔轻捶着玄烨的肩,撒着娇。  “好了好了,逗你玩儿的,陪朕躺躺,看了大半宿的折子,乏得紧,”玄烨往外挪了挪身子,顺势搂着惠嫔躺了下去。  惠嫔侧躺着,手被玄烨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隐隐地有着汗意,可缓缓地欲抽出手来,却被玄烨握得更紧了,直到半柱香后玄烨均匀的鼻息声传来,惠嫔紧悬的心方落下地来。

玄烨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后摆驾回乾清宫时,正瞅见宫门口当值的容若,玄烨大步迈进殿堂,吩咐梁九功,“把纳兰成德给朕叫进来!”  梁九功传完话,附耳低语,“圣上刚从惠主子那儿回的宫,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纳兰待卫,你仔细听着点。”  玄烨高高在上地瞧着容若进殿,稳健的步子,淡然的表情,由着他跪拜下去后足足跪了半柱香的时间方命其起身来,“纳兰成德,朕刚从翊坤宫过来,惠嫔的脚腕子可伤得不轻,”玄烨抬眼盯着容若,见他依旧一脸的淡然,“纳兰成德,你自己不邀功,可替你请功的人却大有人在,说罢,朕该赏你点什么?”  容若心下一愣,略想了下,再次跪拜下去,“奴才本想无功不受禄,可若是奴才再次推辞,怕是负了皇上的一片好意,奴才斗胆,奴才有一友人罚配宁古塔已二十载,奴才恳请皇上开恩,赐其有生之年能回归故里。

”  “友人?纳兰成德,可是当年五闱科场案的吴兆骞?朕记得不错的话,那个时候你只有五岁?”玄烨扬眉,冷笑道,负了手步下龙榻来,“往年徐乾学也曾上书替这吴兆骞申冤,朕赐了他回乡多丁忧两年,当年五闱科场案闹得沸沸扬扬,难不成是先帝爷糊涂错判了不成?”  “奴才不敢,”容若只觉得背脊上隐隐地发着寒。  “不敢?纳兰成德,在朕的眼里,这天下就没有你纳兰成德不敢去做的事?”玄烨绕到容若的身后,冷冷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人,他屡次忤逆圣意,他屡次对皇家的恩赐不屑一顾,他屡次说着犯上的话,可屡次君臣间独处,他却又能几句话就说到了自己的心里去,如人生难一遇的知己。  可他是臣,自己是君。

君臣之间横亘着的,不是姓氏家族、不是年龄相貌,而是上千年传承下来的礼数!  玄烨突然羡慕起福全来,同样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子,却可以和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甚至于曹寅,也可以二人并肩坐于雪地草场上,共饮一壶酒、共啃一条鹿腿。  而独独他,不可以!  真正的孤家寡人!  玄烨紧紧了闭了眼,缓缓地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晚间的时候福全请了容若曹寅在清风轩小坐,推开窗望向京城盏盏跳跃的夜灯,却是一言不语。  “容若,”曹寅在桌子底下踢了容若一脚,将手边的酒坛向容若推去。  “裕亲王,这酒不错,奴才今晚陪您喝个痛快,”容若端了两盏酒过去。  “纳兰成德,本王听说他又给你赐了婚,倘若她还活着,你会如何?接了圣旨还是抗旨不遵?”福全不曾回过头来,自嘲地笑了一下,“这天底下,还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愿,就连我这个兄长,五弟常宁,都不敢不遵。

”  容若不语,只是扬脖将手中的一盏酒一饮而尽,福全的问题,他却从不曾却假设过,倘若抗旨不遵,那府上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却是必受牵连。  “刚开始的时候,本王得天天喝得烂醉方能入睡,可醒来后,却又要面对即将到来的黑夜,纳兰成德,本王现在可是号称千杯不醉,就凭你们两个,还是算了吧,”福全转过身来,“京城天天可都有变化,曹寅,这街上哪家的小曲儿唱得好,哪家的花酒好,哪家的茶地道,你小子可都是如数家珍吧?”  曹寅摸着头笑而不语,却见福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本王还得回府里瞧瞧去,散了罢。”  容若回到府里,明珠已在花厅间候着了,见了容若,一脸的诧异,“梁公公说皇上今儿召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廷敬觐见,还命人取了当年五闱科场案的卷宗,容若,这唱的是哪一出?”  “吴兆骞的案子吧,”容若心下一怔,午后玄烨的话语间,却不曾透露半分赐还与否的意思。  “阿玛想着也是,只可惜能说上话的徐乾学和徐元文却都在丁忧,只是算算日子,也该服阕还京复任了呀?”明珠掐指细算,复轻叹息着摇头,“圣意难揣度啊!”